金兀术的话对齐颜的触动稍纵即逝,到底是孩子说出来的童真之言,当不得真。
金兀术想要的,齐颜何尝不想呢?
她也想要娘亲,父汗,妹妹、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谁能成全自己呢?
金兀术仰头看着齐颜,闷声唤道:“父亲?”
齐颜跳下马背将金兀术也抱了下来,“父子”二人牵着手来到一处缓坡之上,齐颜随手一指:“在我小时候,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牛羊遍地。我们择水草而居,随季节而走。孩童可以自由快乐地纵马驰骋,牧羊打猎,不必寒窗苦读亦可快乐逍遥地过上一辈子。到了每年的下半年,草原三大部落会默契地轮换着主持草原大会,届时整座草原都会休兵止戈,大家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这段时间每个部落都会遵守停战的习俗,无需商量。没有人会担心受到敌人的突袭,渭国有句话叫:‘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天生就有比这更高的操守。草原各部虽然每年都会打仗,但我们只为肥沃的草场和过冬的牲口,绝不会赶尽杀绝,只要弱势一方的部落主动退出草场,就可保住全族。要是有些小部落缺乏过冬的牲口,尽可到大部落去借,无需文书也不用抵押,只需双方汗王商谈过,约定期限一到大部分部落都会如约归还。我且问你,这样的境界你在渭国可曾见过?”
金兀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的年纪太小,领悟不到齐颜所谓的境界,只能朦胧地感觉到这是一种很好的事情。
齐颜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可是他们都不在了,一座座坚固的城池拔地而起将草原分割得七零八落,哪一块块巨石下面是无数草原同胞的骸骨,那一座城池下面没有几个枉死之人?可修筑这些城墙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草原而已!”
齐颜的声音戛然而止,可她的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齐颜摸了摸金兀术的头,低声说道:“咱们不一样,虽然你暂时住在草原,等你再长大些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父亲答应你以后只要有机会就带你回渭国看看,可好?”
金兀术:“好!”
齐颜弯下腰身,伸出小拇指和金兀术拉了勾,郑重地说道:“父亲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但你不一样。答应我无论这件事的结局如何,在我们乞颜家泾渭两国的仇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千万不要再想着复仇了,哪怕是我死了。”
说完这句话,齐颜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
与金兀术相处的这些时日,齐颜才真的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感觉。
这一刻,齐颜觉得眼前的孩子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只可惜自己和金兀术遇到了不同的人。
若是自己的父亲还活着……一定是无法释怀这段仇恨的,但齐颜相信父亲也会如自己这般,将所有的事情一肩扛下,若他办不到,也绝不会试图在自己和小蝶的身上得到延续。
……
南宫望的生命力比齐颜想象的还要顽强,她又在草原逗留了几日,直到南宫望已经奄奄一息才与巴音辞别。
吉雅还是决定不与齐颜回京,不过倒是将她的省亲的轿辇赠给了南宫望,并拨了一队侍卫护送齐颜回燕然府。
京城距离洛北虽远,但南宫静女所下达的是圣旨,自有驿官一骑连一骑,一站换一人,飞马将圣旨送到了燕然府。
南宫静女以平均一日一封的频率,连颁十五道圣旨,催促吉雅和南宫望回京。
朝臣纷纷猜测,陛下之所以这么急切或许是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
有些人猜测上欲立南宫望为储,有些大臣则认为:让南宫望回来应该是为了立储之事,但太子人选未必是南宫望,只是想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而民间的百姓就不这么想了,百姓的政治敏感度较低,更喜欢探寻一些皇家的辛秘,他们见皇帝陛下这么着急召雅贵妃回宫,不知暗地里编排了多少出戏,不过他们并不敢挑明,而是弄一些先古前朝的杂文轶事做幌子来影射南宫望贪图美色。
还有些连年落榜的落魄学子,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将生平不得志和对朝廷的愤慨之情都凝聚在了笔上,各式各类影射南宫让不爱江山爱美人,晚年昏庸,沉迷美色的小说作品横空出世。
其中有一部最为出名,一经刊印便会立即脱销,这本小说的作者化名“莫笑居士”写了一部名叫《魏府观》的小说,内容大概是:魏府的一位家生奴才,如何一步步坐到管家的位置又如何欺凌少主做了魏府实际的掌权人,之后又如何自立门户,坐拥万贯家财,娇妻美眷的故事。
《魏府观》笔锋辛辣诙谐,设计又极为巧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府指得正是渭国,家生奴才做管家说的是南宫望坐上丞相的过程,后面的就是他称帝以后的事情。
这本书在民间红极一时,家喻户晓。直到很多年后……才被下一任帝王列为□□。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另一边,飞鸽传书也到了幽州。
南宫素女在每一只信鸽的腿上都发现了自家小妹落了印鉴的亲笔书信,她不敢大意,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驸马——镇北将军上官武。
夫妻二人关门密谈半日,当天夜里上官武亲率十五万兵马,仅留五万守城,从幽州的北角门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十五万大军摸黑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却不见一点儿火星,直到天快亮了才全部出了幽州城。
南宫望还剩一口气,齐颜拖慢了行程。她准备带南宫望的尸体回到燕然府。而就在这段时间,八百里急报的圣旨也如雪花般一封一封飞到了阿努金的桌案上。
刚收到第一封的时候阿努金还算镇定,可圣旨就像不要钱一样,一日一封,日日不断,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
阿努金彻底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更曾亲眼见识过渭国铁骑的厉害,权衡一番后阿努金决定:再次牺牲吉雅,换取草原短暂的“和平”。
于是他亲率数名亲信亲赴乌兰城,吉雅若是不愿回来,他不介意将人绑回来。
所有的矛盾似乎都赶在一个节骨眼上爆发了,五皇子南宫达的禁足期还没满,但“五党”的大臣们已经坐不住了,他们担心传言是真的,纷纷联名上奏:请求南宫望提前释放南宫达。
可是,“南宫让”再次生病了,垂帘听政也不来了。每一封折子都由四九公公亲自收上去,然后就石沉大海。
中书令邢经赋再一次主持朝政,但这一次还有左仆射陆仲行,礼部尚书公羊槐辅政。
于是“五党”的大臣们将目光投向了邢经赋,用尽各种说辞要求他释放南宫达,邢经赋不愧是南宫让亲手提拔起来的朝廷柱石,面对如此压力应付得游刃有余,咬死了就是不放人。
而南宫静女也没闲着,在焦心的等待之余以雷霆手腕料理了谢安。
南宫静女派了陈传嗣去刑部天牢探望了谢安,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当天下午谢安在供词上签字画押,认下了所有三堂质控的罪状,至于之前供出的那些大臣们,一律不咬了。
三堂将证词呈交内廷,很快得到了南宫让的朱批:谢安所犯之罪皆为死罪,念在其首告有功免其不死,刺配至百越之地,遇赦不赦,死亦不回。抄没谢府家财充至内廷,名下产业充交国库。谢氏三族男子终身不可入仕,女子不可嫁入士族,已嫁入官家者赐和离,依朝廷律例:祖基田产不予抄没,查谢氏祖上籍属胶州,令谢氏家眷即刻启程返乡。兹以此案,以儆效尤。若再起官商勾结之事,上卿亦不可恕。
就这样煊赫百年的谢府于一夜之间轰然倾倒,但没有一个人因此丧命。
南宫静女初次展现了自己的雷霆手腕,冥冥之中竟迈入了一片新的领域。
从前的她手段太过绵柔,即便陈传嗣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她在处理谢安案件的时候,还是想“有法可依”。这样的品行虽好,却只适合做一位好官,而非上位者。
……
阿努金在半路遇到了齐颜,截停了队伍一同回乌兰城接吉雅。
负责送信的钱源抵达幽州城的时候,上官武早已率军出发,钱源扑了空,欲回洛北却被南宫素女扣了下来。
幽州军队毗邻洛川,上官武征用了沿岸所有的船只,十五万大军快速渡江,向燕然府进发。
吉雅看到南宫让的圣旨面色灰白,瘫坐在地,而齐颜却认出了上面的字迹。
顿时五内杂陈,一颗心酸酸涨涨。
南宫静女到底还是没听自己的话,十四道圣旨犹如小山般压在齐颜的心上。
齐颜想笑又想哭,第一次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恨不得即刻骑上金环乌,飞奔回南宫静女的身边,告诉她:自己很思念她,牵挂她!还要问问她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就在这时,一位阿努金带来的勇士遛进了帐篷,伏在阿努金的耳边说了一阵。
阿努金的脸色难看极了,盯着齐颜用生硬的渭国话说道:“那个渭国的王子死了。”
帐篷外传来一阵嘶哑的喊声:“圣旨到!”
南宫静女的第十五封圣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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