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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前,我想最后见他一面。”(1 / 1)

东宫。

谢朝泠沉默听完人禀报外头的事情,又愣神许久,在廖直出声喊他时,才似恍然回神:“……孤知道了。”

从前两日李桓被提进大理寺狱起,事情就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到这一刻谢朝泠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殿下,现下要怎么办?那些西戎人污蔑殿下便也算了,李郎君他怎也能如此,他这是要害死殿下啊!”廖直又气又急,相较之下,谢朝泠连神色都未怎么变过,反而显得镇定得多。

半晌,他才开口问:“父皇那边旨意来了吗?如此严重之事,总不能只凭这几个人的供词便给孤定了罪吧?”

“去陛下宫里打听消息的人还未回来,殿下,就算陛下肯信您,这事只怕传开之后,那些本就看您不顺眼的人更不会放过您,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您的名声就彻底坏了,往后又要怎么办?”廖直焦急道。

眼前这关能不能过去都不一定,何谈往后。谢朝泠摇了摇头,一句话未再说。

两刻钟后,乾明帝的口谕到东宫,让他立刻过去。

谢朝泠起身,说要换件衣裳,来传旨的内侍还算客气,只提醒他动作快一些,去了外头等。

东宫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低声禀道:“定王爷也在陛下处,方才私下派了人来让奴婢给殿下您带话,说现下无论事情是谁做的,都只能推给恪王,他已经将恪王的身世告诉了陛下,陛下命了内侍院私下去查了,在查清楚真相之前,陛下会找由头禁足恪王,定王爷还提醒殿下您,别再掺和恪王的事情,您必须自保。”

廖直闻言也赶紧提醒谢朝泠:“殿下,您就听定王爷的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去了陛下面前,您就按着定王爷说的,将事情都推给恪王吧,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谢朝泠闭了闭眼,淡下声音:“走吧。”

御书房中,乾明帝神色一时一个样分外阴沉,朝政大事甚至皇太子可能通敌叛国之事虽让他气怒,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听闻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或许是野种,这样的奇耻大辱已经不只是叫他难堪,更让他头一次有了大开杀戒的念头。

若非谢奉玨在旁不停规劝,他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恪王府提人了。

谢朝泠进来,先规规矩矩请了安,乾明帝看到他,勉强压下怒意将心思拉回,依旧是没好气,那几份供词扔过去,让他自己看。

谢朝泠看完便跪了地,镇定解释:“不是儿臣做的,儿臣不认识更没见过那些西戎人,李桓自去兵部当差后因对儿臣有怨言,已久不与儿臣来往,儿臣更不会叫他做这样的事,而且做这种事对儿臣全无好处,儿臣身为大梁皇太子,有何理由通敌?”

他神色从容、不慌不乱,看那几份供词的表情也像在看什么十分荒唐的东西,并不似装出来的。乾明帝按捺着气怒,问他:“那你说李桓又为何要做这事?为何要污蔑你?他因何事对你有怨言?”

谢朝泠垂了眼,低下声音:“当日李桓被人囚禁被割了耳朵和手指脚趾,并非是山贼所为,是儿臣想插手东山营之事故意编出来的,好让东山营有借口出兵剿匪,趁机铲除异己,这事儿臣做过不敢再欺瞒父皇。”

“李桓他……其实是被恪王抓走了,恪王因与他有私怨,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为泄愤,儿臣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借题发挥,摁着李桓不让他伸冤,他因而恨上了儿臣。”

“你——!”乾明帝气极,“你怎能如此肆意妄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的?你做这些时可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谢朝泠一句不敢辩驳,“这事确实是因儿臣而起,儿臣愚笨,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出这样严重的后果,可通敌之事,儿臣当真是冤枉的,儿臣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通敌叛国,父皇明鉴!”

“你不敢?!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怎就敢?!”

乾明帝差点没气背过去,就因为一点私怨,最后一个个都疯了,闹出这等天大的事情,这些人到底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之后无论皇帝如何骂,谢朝泠只不断磕头认错,但咬死通敌之事非他所为,乾明帝气得一阵阵眼晕:“朕现在不想见到你,你给朕滚回东宫去继续闭门思过!”

谢朝泠还想说什么,谢奉玨冲他眼神示意,让他先回去。

他只能起身退下。

乾明帝气怒难消,谢奉玨适时提醒道:“陛下,无论如何,后日的祭祀为重,旁的事情都等后日过后再说吧。”

后日是秋分,皇帝要亲往祭月,朝中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都得等那之后再行处置。

乾明帝一下一下用力按着御案,恨声下令:“叫内侍院尽快将恪王身世查清楚回报,派人去传口谕恪王这段时日在府上禁足不得随意外出,大理寺那边,让他们重新严审李家子和那些西戎人,查清他们这些时日都做过什么,见过哪些人,有任何可疑都给朕报上来。”

当日,皇太子通敌叛国之事传遍朝野。

谢朝泠伏案奋笔疾书,愤怒、失望和质问之言一字一句落于纸上,写至最后又骤然收笔,怔神片刻,将信纸用力揉进手心,再扔进火盆中。

“殿下,定王爷来了。”

廖直低声提醒,他勉强打起精神:“让他进来吧。”

谢奉玨进门,谢朝泠依旧坐在案前发呆,听到脚步声稍坐直身,哑声道:“皇叔怎么来了,这个当口你就别再管我了,免的被牵连。”

“你父皇准许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谢奉玨皱眉道:“事已至此,我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外头事情已经传开,你即便是被冤枉的,也定会声誉大损,这次你必须得下定决心,就让恪王将所有罪名都背了,反正,内侍院那头很快就能查清当年之事,他本也是将死之人了。”

“……内侍院查出结果后,他会如何?”

谢奉玨低下声音:“太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冒充皇嗣是什么罪谁人都心知肚明,乾明帝为了面子不会将事情大肆宣扬,但谢朝渊必死无疑,且很大可能皇帝为了泄愤,不会让他死得太便宜。

“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后,陛下可以光明正大处置他,死是肯定会死的,只看是怎么个死法。”谢奉玨道。

谢朝泠喉咙滚了滚:“皇叔,西北军收到的信,其中一封是他叫人送去的。”

“竟是这样么?”谢奉玨略微意外,“那西北军的驻军布防图纸呢,究竟是谁送给西戎人的?”

谢朝泠摇头:“他给了西戎人一份几年前的无用了的图纸糊弄他们,被李桓偷出真图纸后换走了,他知道事情后特地写了信告知西北军,至于李桓背后究竟是何人,他应当知道,但不肯说。”

谢奉玨似乎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么个情况,眉头紧拧,提醒谢朝泠:“可那些西戎人指认的是你,即便李桓是因为对你怀恨在心故意将事情推给你,那些西戎人呢?谁能左右他们?恪王既早知事情,这通敌叛国之名却落到你头上,难道不是他所为?他不仁不义在先,你又何必心软?”

谢朝泠抬起微红双眼:“皇叔,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去招惹他的。”

“是他招惹你,不是你招惹他,你不必自责。”谢奉玨道。

“……是我给了他希望,他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谢朝渊本就是个疯子,偏他不信邪想要将人扳正,一再地纵容,最终自食其果。

若是一开始他能坚决一些与之划清界限,或许谢朝渊不会疯到这般地步,是他一步一步地退让,才让那个人越来越无所顾忌,害人害己。

这一刻谢朝泠真正尝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他已经不愿再去想谢朝渊到底要什么,也不想再拉他回头,没有意义,不如都到此为止吧。

“太子,你不能再心软了,”谢奉玨劝他,“你和他,总有一个是要死的,你才是最无辜之人。”

谢朝泠自嘲苦笑:“我现在还有资格心软吗?”

“你心里有数便好,事情总要有个了结,这段时日针对你的攻讦会比以往更多,但只要能让陛下信你,其他的都好说,恪王那边,便不要再想了。”

“……就是可惜了李家,李桓那小子也不是个东西,李家几代人的血算是白流了。”谢奉玨一声叹,神色分外黯然。

谢朝泠艰声道:“李家为大梁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不该因他一个人被抹煞,皇叔你若是能见到他,就劝劝他吧,让他将他知道的事情真相都交代出来。”

谢奉玨离开后,谢朝泠独自坐到天黑,命人点了灯,将廖直叫来,低声交代了事情。

廖直听罢犹豫问他:“殿下,您还是要管恪王之事吗?”

烛光摇曳,谢朝泠盯着桌角那一点黯淡灯火,声音更轻:“你按孤吩咐的去办便是,日后世上再无恪王谢朝渊这个人,将他送去西戎、百翎,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他永远都别再回大梁。”

廖直只能应下。

恪王府上,来传口谕的宫中内官刚离去,谢朝渊神色平静如常,听到说皇帝下午先见了定王,再传的太子过去,反而笑了。

王让不知他在笑什么,担忧问道:“殿下,您的身世,陛下必是已经知道且派人去查了,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有何关系,这一日迟早要来,反正马上就要走了。”

谢朝渊浑不在意,笑罢又弯下腰,一阵激烈咳嗽。王让见状赶忙递帕子过去,雪帕上很快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王让大惊失色,不断帮谢朝渊拍背顺气,待他终于止住咳嗽,那方帕子已一团血污。

“殿下,您的身子……”

谢朝渊摆了摆手,接过那帕子看了一阵,眸色沉下,吩咐人:“想办法传话去东宫,就说,死之前,我想最后见他一面,请太子哥哥看在往日情分,和我没有真正出卖大梁的份上,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等人来了,就按计划行事吧。”

淮王府。

宋时战战兢兢跪地,被谢朝淇的鞭子狠抽到身上,咬紧牙关不敢求饶。

“那些西戎人为何会突然去咬太子?西北军那边又是谁去提醒了他们?你是不是又背着本王吃里扒外了?!”

谢朝淇恼怒不已,虽然借机拉下谢朝泠这个皇太子更划算,但事前走漏风声让西北军有所防范,没叫谢朝浍死在战场上依旧让他心有不甘,宋时这个一再背主的狗东西,他就不该还留着他!

宋时被抽得皮开肉绽,还得硬着头皮替谢朝渊递话:“殿下息怒,恪王说,他想和殿下您做个交易,殿下您会满意的!”

谢朝淇还要挥鞭子的手顿住,厉声喝道:“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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