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你来啦……”这已经是第几回了?秋千还是不敢去看从一团云雾中突然钻出来的佛,索性,咬着唇背过身去,想着这样,佛就拿她没辙了吧。
可佛看着她,只是“嗯”了一声,又道了句“阿弥陀佛”后,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不等她开口,佛道:“这回还不想跟我走么?”
秋千咬着唇低着头没有回答,可身体却渐渐地在佛周身金光照射的威压下蹲下身去,不仅如此,双唇也被她越咬越紧,最后甚至溢出血来,她也没有回答佛,她到底是去还是留。
佛见状,还是于心不忍,不待她抬起头来看他,他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想起那个唯一一个敢拿剑指着他的人,不,神。
他还记得那神指着他说:“你为何不肯放过我们,为何要揪着她不放?”
而他的回答是:“她虽与你一样生于混沌,在混沌中便早早地化了神身……你们又一起相依为命数载,直到混沌之门重开,你们才得以重塑真身,坐上神位。但,非我强人所难,而是她的命格显示,她注定与我有缘,迟早会归于我门下,你就不要再不依不饶胡搅蛮缠了!拖下去,你也改变不了天意!”
“胡说!什么注定!什么迟早!什么天意!你别妄想了!我非要逆天改命!”拿剑之神却不爱听他这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直接一剑向佛刺去,却扑了个空,不过扎了个虚空而已。
过了会儿,佛才不急不慢地在他身后再次显身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她即便身在万千红尘,心也只在我处,早晚她会下定决心,回到我身边!”
“有我在你就别想得逞,她的身是我的心也是我的!我绝不会再给你机会,让你再来搅局!”神收回剑,却依然不肯罢休,甚至无礼地用剑鞘指着他。
见神如此蛮横,冥顽不灵,佛本想不再理他,却有一点让佛觉得疑惑,于是道:“我向来慈悲为怀,一心只布施光与热,仁与善,何曾去搅过局?”
神,嗤笑,道:“那偷偷去混沌门前告知他人界美景,又撺掇他去人界,并将她引到他面前并怂恿他带走她的人不就是你么?”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我们的误会大了!若是那事的话,恐怕你得去问问你们神界谁最觉得修行清苦且日子辽远,谁又最见不得人双苗爱叶,你怜她慕咯!可惜,谁会告知你呢?所以,你还是省省心,多想想怎么提升自己修为,不要再绑着她不让她回来了!省得你也在那红尘劫难中徘徊痛苦。你,还是早些放手,早修天地至臻大途吧!”
说到这里,佛就像现在不理秋千一样转身走了,不过,走着走着,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秋千看了一眼,才回过头来想:“那就等你心如槁木,自愿回到我身边那日,再来见你吧!”
这是仙都大战后,木芙向死而生气若游丝之际梦见的剧情。
静悄悄的房车里,卫琳看着这段她早已背熟的剧情和边上的注释:为了避免引起观影不适,剧中一律将“佛”换成“玄天”。
可她的心里想的却是,这原著作者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了这么一段啊?不过,她这一路走来,不得不说,还多亏了佛祖慈悲,不仅指点她来到何爵身边,还让她走出迷障……其中行差踏错一步,她与何爵都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也不会这么幸福。哎,一想到,若不是何爵亲自接手了当时那个神志不清的自己,而是假手他人,或者遇见的不是他……她就脊背发凉!
想到此处,她赶紧喝了口热水才觉得舒畅不少。就在这时,房车门被小圆和她带来的医生推开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不过上午拍那场近身?肉!搏,战时,一开始打得太用力,且没想到那些饰演武林人士的武打演员小臂上除了会绑上布条外,有人还戴了护臂,有的甚至是金属材质……而她常年四体不勤又细胳膊细腿的,还在导演的强烈要求下,要打得真实可信,于是,可想而知,虽然之前有排练过,还是难免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所以才让小圆偷偷将医生叫来上药……可,小圆那大嗓门和焦急的身影,叫人看了,谁都怀疑出了事,于是,二人刚回到房车,何爵也紧跟着到了。
可他刚一亮相,就把三人给镇住了。因为,他竟然带着他新造型,一头暗红色长发、苍白色肌肤、暗红色瞳仁、血色唇釉和一身打底是黑色外面却套着暗红暗紫色毰毸劲装加宽袖的装束就来了。
虽然这身花了几个小时才完成的装束在下午要拍的戏份中只出现几秒钟,却也着实让人惊艳,让人移不开眼。
小圆看得差点咋呼呼地尖叫,幸好稳住了,半晌正想嘀咕一句:“不怕被偷拍么?”时,何爵已经进车,并绕过她们来到卫琳身边。
而卫琳嘛,情况比小圆好不了多少,再加上,何爵带着这个妆,一上来就拿起她的手查看她的伤情,还不忘全程情深款款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一下就绷不住了,心里一酸,便陶醉在他的柔情中不能自已。
他们双眼对视,她仰望着他染着水雾的双眼,才盯了一眼,便忘了人家是来关心她的,反而安慰起眼前人来:“爵宝贝,你别哭,你也别着急,我没事!”
何爵轻笑一声,却还是没忍住把那滴泪落了出来,又在她迷离的眼眸上亲啄一下,便旁若无人地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将脸颊贴在卫琳脸上后,才道:“都成这样了,阿琳还要瞒着我,叫我怎么不心疼啊,阿琳!而且,后面还要在威亚上面拍打戏呢!那个,比现在还难……阿琳,我怕你受不住!”
卫琳却一丝惧色也没有,反而抱住他,道:“我觉得吊威亚很好玩啊,而且只需要动动手结个印或者比划个招式就完成了,比肉搏战简单多了!”
“是这样吗?”见卫琳竟然把吊威亚拍戏这事说得这么轻松,甚至还有些期待跃跃欲试……他便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以免打碎她的幻想,让她提前不安就不好了。
然后抱紧卫琳,又看了眼她的手臂后道:“这手臂,医生……”说着就朝医生看去,医生浑身一震,又抖了抖,才赶紧上去查看,好在只是一些淤青,亦没有破皮,便喷了些药就走了。
小圆见状也赶紧跑了,可她俩刚走出去没多久,曹菀菀的一名助理便叫住了她们,并拉着她们停在她的皮卡车后,又去掀开上面的防水布……
顿时,“哇!这么多护肤品和彩妆啊!”两人望着盘成小山且包装得特别精致的化妆品,眼冒金星地齐呼。
曹菀菀助理于是笑着道:“这是老板让我送来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们喜欢!快来帮忙吧!”
于是一通温存和忙活后,下午两点,b组导演又准时拿起话筒开始喊话了:“各就各位……”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仙都山下一间娼寮内,便响起了丝竹管弦之声,而按着原著来说,这声音是白天黑夜都没间断过的,只不过,时而靡靡时而轻快悠扬。比如这时唱的便是一曲乡野小调:
——月自盈亏,人自迷途,你自羞赧跑路,我自追逐盈握,一晌枕卧,余生与那不秋草度,管它人间几回寒暑……风吹杨柳,烟雨又上重楼,江河湖泊煮酒,岁岁长相守,平淡亦无忧……
接着镜头突然一颤,音乐戛然而止,却多了嘈杂声,还有连绵不绝的鼓声。
人们纷纷兴奋得从户牖探出头或者跑出娼寮对着仙都的方向查看观望。
“哇,开始了,开始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了!”
“今日必定血流成河……”
“可那又怎么办呢?江湖本来就是个?屠?戮?场,到处充满了尔虞我诈,况且,一片江湖也容不下二虎啊!”
“哎,不过平时看起来倒是挺祥和的!”
“说的是啊,表面上都如此!可事实却是,这世间哪里哪一天没有争斗呢?只不过那些暗潮激流,都没被我们察觉而已。”
云云。
而在娼寮楼上的一间雅阁里,一男子也被惊醒了,然后迅速拿开搭在他胸膛女人的手,来到窗前,朝楼下望去。
可他并不是什么武林人士,不过昨日碰巧途径此宝地,又听闻近日有大事发生,便图个乐子留了下来,没想到只留宿一夜大事便发生了。
可他却对大事本身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结果,然后也好待他日同别人说起时,能挺着腰杆说,他可是第一时间知晓结果之人,或者再添上一句,他其实早就知道结果是如此了。
可他刚用叉竿撑开窗,便见一群书生,急急忙忙往一处建了碉楼的山丘跑去,他顿时便没了看热闹的心情,而是有些憎恶地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啧啧,今日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朝堂之事,这些书呆子跑来作甚?”
“自然是为了回去后好把今日之事,写成千古绝句名章咯!”回答他的是,尚卧在塌间裹着被子的娇俏女子。
“哼!这些见着我们这号人,不是骂骂咧咧指指点点,便是口诛笔伐,说我们凡夫俗子、一身铜臭、恬不知耻、放浪形骸、宿妓眠柳……的人,能写出什么好文来?”男子一脸不屑。
可女子又道:“郎君,说得严重了,依奴家看,他们所著那些话本子倒是挺解闷呢!”
“哦?”男子回过头来,看了女子一眼,却露出更加不屑甚至鄙夷的眼神,然后,朝着仙都望了一眼,才道:“不就是平生不得志,高官厚禄没了指望处,于是笃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么?呵呵……然后,打起你们这些赋闲女子的主意,再意。淫!出几本香。艳的话本……什么‘破庙。艳?鬼与赶考书生缠绵悱恻’或‘深山老林千年狐妖与失意书生痴恋情缠’之类,不胜枚举,如此再大肆宣传一番,你们这些思春女子不就都心甘情愿地掏荷包了么?”
“哼!郎君真是不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呢?”说完女子还娇嗔地翻了个身,便不理他了,完全没了昨夜温存时,说着:“不管它哪个江湖,奴家只知道,郎君的胸膛才是我们女子最想要的江湖呢!”那般温柔体贴了。
而在山上,那名第一个殒命的武林人士旁边也围拢了几个人,一人负责查看具体死因,一人在旁挖坑,一人则在秉笔直书飞文染翰,是的,他们三人便是号称“江湖百事通”的“三通兄弟”,集天文地理人文,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当然也有人称呼他们为——神通三人行。
不过,他们这厢正忙得脱不开身,却有人走了过来,且不与他们打招呼,也不打算亲自埋了同袍,而是站在那盯着亡者一滴血都未渗出的额头上,那被木芙随意拾起又被用作了利器的竹叶看了许久,然后啐了一口老痰后,骂道:“臭娘们,真够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走,负责记事的神通便赶紧把他所作所为记录下来,只见那册子上迅速多了几行字:
——乾西三十三年,春雷迟动,风尚调,雨疏待足。时维上元翌日,仙都雷鼓,豪杰登顶,一决胜负。
——惜有一镜为派壮士,大战始而卒,同袍不管不顾,詈骂而去。
而在另一边,木芙依然高高地俯视着众人,静观着她等候的人都到了场,她才缓缓落到场中央,然后,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这时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竟然有外来的武林人士冲着仙都的人喊了一句:“爹……儿子来接您回家了!”
接着便有更多人喊着亲人的名字冲出来寻亲。
可,过了好久,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仙都之人出来,与他们抱成一团外,其他人却并没有动。
仙都之人的反应似乎出乎了幕后之人的预料,便恨得呲牙咧嘴地朝木芙望去,却发现,她似乎也有些吃惊。
只不过,她却很快想明白了,怕是,昨夜她要青儿离去时,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让青儿和仙都其他人想明白了吧!
而事实上也与她猜测的相差无几。
这次东旭之所以没有一回来就大开杀戒,也是不想枉杀无辜,所以才提前回仙都,一方面试图麻痹木芙顺便承了她的情;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云忝救助这些年一直滞留在仙都的其他门派人士,好让他们赶快离去。
可,事过境迁,时亦过境迁,这些在仙都当牛做马了最长的十年短的也有好几年的人竟然在恢复意识又商量了一夜后选择留下来。
起初也有人反对,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可现在新老位置早已更迭,如今围绕在木芙身边的左膀右臂不仅是清一色的青壮年还是当初在其他门派时根本得不到重用的小人物甚至是遭人排挤又被人逼着来送死的下等人。
所以,谁还想回去?谁还想放下在仙都逍遥舒适又受人崇敬的日子不过要回到十年前或者几年前那种被动又凄惨的处境之中呢?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所在原先教派的规矩和里面的肮脏手段,若他们回去了,必定会被人在几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以莫须有的罪名清洗掉。因为没人会相信,一群在仙都生活了十年或近十年的人会全心全意地继续为原先的教派服务,且更糟糕的是,这些年,仙都与其他教派的杀戮中,都有他们的身影,所以,谁放心,谁能忘记,谁放得下呢?
所以,最后他们选择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