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变晚饭,安嘉月瘫在床上,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似地吃贺心宸喂过来的外卖。
因为他做不动饭,而贺心宸又不会做饭。
吃完晚餐,两个人又躺回床上,靠在一起聊天。
温存时光短暂,若不是惦记着家有老父需要照顾,安嘉月其实很想留下过夜。
可是没办法,他只能在夜晚九点从床上疲惫地爬起来,拖着像散了架、又重新组装了一遍、然而装错位置、导致极其不协调的四肢去换衣服。
刚下床,手就被床上的男人拉住。
贺心宸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虎口:“能不回去吗?”
安嘉月发现这男人其实很会不动声色地撒娇,用着平淡沉稳的语气,眼里的期冀恳求却是明晃晃的,想无视都难,让人很想心软答应。
“我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狠下心拒绝了,同时柔声哄,“明天再来找你,行吗?”
贺心宸垂下眼帘,似乎不喜欢这个回答,安嘉月以为他不高兴了,正要上前抱抱他,贺心宸又抬起了眼,并起身下床,被子滑落,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腹、漂亮有力的块状肌肉……全都大剌剌地袒露出来,没有一丝赘肉。
“我送你回去。”贺心宸走向衣柜。
安嘉月刚被这身肌肉好好“关照”过,对它又爱又恨,但平息下来一看,还是爱居多。下次要是薛振宇再挤兑贺心宸年纪大,他可以帮着反驳了。老男人怎么了?只要保养得好,又生猛又会疼爱人,比冲动莽撞的小年轻强多了。
“要穿我的衣服吗?”贺心宸晃了晃手里的一件衬衫。
安嘉月没推辞男友衬衫,也没推辞男友送他回家,一路上好几次忍不住抬起袖子闻衬衫上的味道。贺心宸给他喷了平常自用的那款雪松香水,清清冷冷的前调,温温暖暖的尾调,就像贺心宸的怀抱。
车子开到弄堂口便进不去了,夜色正浓,弄堂幽深漆黑,没有灯火照路。
贺心宸想送他到楼下,安嘉月担心那些私生卷土重来,撞见他们两个深更半夜一同回家,没有答应,临走前揪过贺心宸的衣领,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当作安慰。
第二天一早,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阴沉沉的。
这种天气,安刚伟最容易犯头疼的老毛病,安嘉月早上七点多就听见了隔壁房间的叫唤,急忙跑到他爸房间去,看见安刚伟躺在床上捂着脑门,紧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爸,头疼得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安刚伟摆手:“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
安嘉月为了让他好受一点,去厨房盛了碗粥来,昨夜回家后煮的,在电饭煲里保温闷了一晚上,米粒软烂得入口即化,喝起来不费力。
但安刚伟的头疼并没有因胃里暖了而有所缓解,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额头甚至沁出了冷汗。
安嘉月坐不住了,安刚伟这阵子头疼的症状断断续续时有发作,恐怕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不敢再耽搁,立刻叫了辆车,自己戴上口罩,接着给他爸套上衣服,然后背起安伟刚下楼。
老楼的楼道狭窄,清晨的光线昏暗,安嘉月浑身还酸疼着,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好几次险些摔跤,所幸咬牙稳住了。终于走出楼栋来到平地的时候,已经吃力得快趴下了。
安刚伟头痛得没力气,勉强撑着伞,趴在他背上,看见汗珠从他下巴滴落,心疼不已:“嘉月,放爸下来,爸自己能走。”
安嘉月摇了摇头,背着安刚伟在路边等车。
这画面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经常受伤,尽管努力藏着掖着,也免不得被安刚伟发现。那时候安伟刚正值壮年,背他去医院轻轻松松,宽阔的脊背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被压垮。
但如今一次头疼发作,就能将这个中年男人折磨得走路都困难。
安嘉月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他那一晚接了那个电话,而不是沉迷在与贺心宸的缠绵中,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他爸会得到及时的治疗,不会留下后遗症无法干重活,也不会失业在家靠他养活,更不会时不时地疼痛难忍。
他曾经满怀愤懑与自责,把气撒在贺心宸头上,但这其实怪不得贺心宸,是他自己一头热地陷在恋爱的甜蜜中,酿成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朱兴磊说他现在仍是恋爱脑,其实不然,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贺心宸无法兑现带他回家得到父母认可的承诺,那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贺心宸。
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让贺心宸有一个安稳和谐的家。
不要像他一样,经历这么多起起伏伏了。
出租车的大灯穿透雨幕,由远及近,直至跟前。安嘉月赶紧放下安伟刚,小心翼翼地扶他上车。
雨天路滑,车开得慢,安嘉月心里着急,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安抚安刚伟。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医院,依旧是当年收治安刚伟的那家医院,手术后的五年间经常来复查,安嘉月轻车熟路,挂了号直接带安刚伟上楼,去熟识的医生那儿问诊。
医生光看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建议他们去做一个核磁共振,安嘉月依言将安刚伟送入了放射科,自己坐在外边成排的小凳上等着。
他想给贺心宸打个电话,亲人生病出事的时候人总会害怕紧张,渴望有人陪着,可又怕贺心宸在忙电影的事,不敢过多打扰。况且即便贺心宸来,也做不了什么。
来放射科做检查的病人相对较少,走廊内阴森沉静,三三两两的人从面前经过,似乎被气氛感染,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安嘉月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外边是连绵不断的阴雨,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天塌下来了。
这时,一阵急促突兀的手机铃炸响,瞬间将安静的走廊变成了嘈杂的闹市。旁边同坐的病人家属不满地看过来,安嘉月急忙站起,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接了,也不敢走得太远,怕安刚伟出来找不到他。
电话那头是张勇焦急万分的声音:“嘉月!你在哪儿!”
安嘉月立即捂住手机麦克风,回头对坐着的家属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转回来,说:“在医院,我爸身体不舒服,怎么了,勇哥?”
张勇也不说什么事,就说:“你带你爸看完病赶紧来公司一趟,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