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尤莉在卡厄斯的眼皮子底下,他估计就要捏着她的脑袋,磨着后槽牙质问“谁是你儿子”“你想得美”了。
但他现在显然没有时间搭理她。
两股一模一样的力量激烈对冲,掀起的余波一瞬间就折断了这一大片的白桦树林,如果不是尤莉反应及时地将那些无辜的精灵们庇护在防护罩下,他们估计已经被掀飞老远了。
被尤莉隔开之后,两人眼中的敌意也没有消失,尽管他们作为全知全能的神祇,在与对方对视的一瞬间,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莉莉,过来。”
话是对尤莉说的,不过卡厄斯的目光却仍落在与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身上。
银发小男孩抿了抿唇。
心念微动,银色的锁链就从他的袖中飞出,捆住了尤莉的手腕。
“你,待在这里。”
尤莉……
那个银色长发的神祇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凝了一层霜。
想到光明神与黑暗神的下场,尤莉忍不住挪了挪步子,挡住了两人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的视线。
“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你自己吧!”
他并不能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初生状态的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
这个幼年状态的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地多余。
很巧的是,对面的小男孩看着他,也是一样的感觉。
“是又怎么样?”
卡厄斯手中光芒依然闪烁,随时准备丢出一个毁天灭地的神术。
“他有他的去处,不该在这里。”
尤莉“……但你看上去不像是要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像是想要送他直接归西。”
幼年神袛不卑不亢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在不断接受着这个世界的各种信息的同时,思维也在以可怕的成长速度发展。
因此对于未来的自己的思维,他也很容易理解。
“自身这样的存在,只需要有一个就足够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没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哪怕是另一个自己,他们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丝毫顾及。
卡厄斯不置可否,但那坦然的神情已经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尤莉……你们这都是什么反派思维啊……
赔偿了路边无辜受损的精灵奶茶店之后,尤莉建议先回到她在圣地布里德灵顿的住所。
卡厄斯习惯地变回巨龙的形态,垂下龙翼等着尤莉上来。
她转身正想牵着身旁的小卡厄斯一起走时,却见这位倔强的幼年神祇早有预料地也化成了巨龙形态。
“不用,我自己会飞。”
然后尤莉就见眼前银光闪过,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缩小版银龙。
“——太可爱了!!!”
她一把揪住刚要飞出去的龙尾,把满脸震惊的银龙抱在怀里猛劲蹭蹭。
这是真实存在的体型吗?
这也可爱得有点离谱吧!
尤莉从没想到,那体型骇人、一口吞下自己还不够它塞牙缝的魔龙,还有这样幼小可爱的形态。
小小的银色龙翼在阳光下宛如冰晶,尤莉捧在手心里时,都会舍不得收拢手指。
……太可爱了,这谁顶得住啊。
“尤莉娅。”
那一旁等待的巨龙喉咙里发出了不悦的声响,像是野兽即将发怒的前兆。
“来啦来啦!”
幼小的银龙也回过神来,不知是羞恼还是厌烦地挣脱了尤莉的怀抱,她轻轻踩着卡厄斯的龙翼爬上他的背棘。
到了半空之中,卡厄斯听到背后传来少女含着笑意的声音
“是在吃醋吗?”
他没有吭声。
“我只是在想,原来你小时候那么可爱,变成龙的样子也只有那么大一点点,完全看不出以后会长成这么令人畏惧的样子。”
说到这里,尤莉听见卡厄斯开口
“是吗?我倒是没有看出你哪里畏惧我。”
尤莉嘿嘿一笑,侧坐在龙背上的她歪歪头,柔软的脸颊贴在了坚硬的鳞片上。
“一开始还是有一点点畏惧的啦,不过谁让你长得太好看了?帅哥是有特权的,谁会害怕帅哥呢?”
卡厄斯听出了她话中故意哄他开心的意思,但并没有拆穿。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她说
“……但是论可爱,还是小时候的你比较可爱!”
卡厄斯“……”
“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就好了。”尤莉比对着幼年神祇的模样,在脑海中描摹着孩子的模样,“男孩子应该会长得像我,女孩应该会更像你,这样的话好像还是女儿好一点……你觉得呢?”
卡厄斯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如果可以,他觉得两个都挺烦人的。
本来他觉得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可是见到了尤莉对小时候的他这么欣喜雀跃的模样,他又从天平的中央果断跳到了“绝对不想要孩子”的一端。
“我觉得都不好。”
他冷淡地回答道。
“为什么?”尤莉诧异反问,“之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呢!”
“我改变主意了。”
尤莉开始耍赖
“不行不行不行我想要小孩子来玩,你不给我捏我就去借别人家的小孩子来玩了……”
以前她在现世的时候,就时常碰见邻居家的小朋友。
小朋友大多数时间都很乖巧懂事,她偶尔借来玩玩,哭了就还回去。
卡厄斯敷衍道
“去玩奥利,我回去就把它变成小孩子给你玩。”
尤莉?
奥利又做错了什么呢?
到了郁金香花房,幼年卡厄斯已经提前坐在了屋内等着他们。
尤莉和卡厄斯进来的时候,他盯着两人挽着的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
卡厄斯原本只是任由尤莉挽着,一如平日一样,但见他这样盯着看,反而伸出手扣住了尤莉的五指。
幼年卡厄斯的眸光又冷了几分。
但尤莉倒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奇妙氛围,她拉着卡厄斯在桌前坐下,开始认真地将自己分析的一部分真相说出来给他们参考。
她先是说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她与卡厄斯从现世回到这里的经过。
“……就在我们回到这个世界的同时,我确定我看到了一束奇怪的光穿入了卡厄斯的身体,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就在第二天的早上,一颗龙蛋出现在了我们的床上。”
卡厄斯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
“你的意思是,他是趁那个时候被带入这个世界的?”
“嗯,这是我的一个猜测,不确定对不对。”
“有可能。”卡厄斯比尤莉想得更远,他的唇边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就是想要让他取代我呢。”
世界意识没有思维,按照尤莉的理解,更接近于一种程序。
当世界有了奇怪的变数,它会做出纠正的措施,但只有一次,如果之后相安无事,就不会再触发纠正的“程序”。
所以尤莉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后,世界意识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而幼年卡厄斯的出现,则是因为卡厄斯的身上有了奇怪的变数,世界意识想要修复他这个,才将过去的卡厄斯召唤来了这里。
三人经过一番头脑风暴之后,确认了这个事实。
“——所以,现在只需要将他送回他的时间就可以了。”
卡厄斯打了个哈欠。
他仿佛并不认为,将幼年的自己丢回原本那个荒芜世界并不是什么残忍的举动。
倒是尤莉听完这个结论,心里总觉得有些沉重。
幼小的神祇却没有任何动摇地说
“好。”
尤莉见他回答得这么果断,有些诧异。
她曾在卡厄斯的回忆里感知过那些过去,没有任何生命与声音存在的宇宙只是一个更大的监牢。
尤莉试想过如果是自己,大概过上几天就会发疯吧。
“不用那这种眼神看着我。”
银发的小男孩背脊笔直,眉眼辽阔。
“我也不稀罕留在属于别人的世界,回去以后,我会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卡厄斯只是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尤莉却悄悄附在卡厄斯的耳边问
“……他这样回去,不会影响未来吗?”
“谁知道。”到了午后的时间,卡厄斯困倦起来,眼睑半垂着,随口道,“但至少我们现在这个时空,我不会让任何人改变。”
“我的意思是,说不定过去的你长大以后,就不会遇见我啦。”
“谁管他。”
“……”
送幼年卡厄斯回去的路,需要两人同时开启各自的时空通道。
尤莉帮不上忙,只是在临走之前给他再去买了一杯奶茶。
银发的小男孩垂眸看着那一杯甜腻腻的饮料,又抬头看向蹲在他面前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尤莉一愣“尤莉娅啊。”
他神情不耐“我说全名。”
“尤莉娅·法里斯兰……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记住了。”
稚嫩面孔上,那双灰蓝色眼眸里有着她所熟悉的认真。
“我会去找你的。”
几天也好。
几百年也好。
几千年也好。
他会在他的世界等待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
尤莉也被他眼中的那种悍然的力量镇住一秒,等回过神来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间他身后伸出了一只手,不容分说地将他扔进了穹顶的空洞里。
通道关闭,云层散去。
全程只有三秒,尤莉眨眨眼,看着卡厄斯若无其事地拿走她手里那杯奶茶,喝完还颇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
“好淡。”
尤莉“……你再喝那么多糖真的迟早致死,我说真的。”
卡厄斯完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两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奶茶,吸管在空杯里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见尤莉露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伸手抚乱了她长发,笑容淡淡
“不用担心。”
“我永远能找到你。”
他们并不知道,回到过去的卡厄斯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创世之后,等了几千年,确实等到了法里斯兰帝国的公主降生。
在公主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黑暗之城的魔龙闯入了玫瑰宫的大殿,掳走了那位刚刚成年的小公主。
——这又是别的故事了。
而这边的卡厄斯只想带着尤莉早点回家,他转身准备去牵尤莉,手背却忽然碰到了什么。
“……莉莉。”
他的视线落在尤莉的小腹上。
“你今天吃得有那么撑吗?”
尤莉?
尤莉“你可以说我吃得多,但你不能暗示我胖了,我真的会生气的哦。”
“不是……”卡厄斯难得顿了顿,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这里,有第二个心跳。”
“…………?那可能,我是真的吃多吧。”
很显然,尤莉并不是吃多了。
伊莱亚斯校长闻讯而来,用神术为尤莉做出了细致的检测。
“是怀孕了哦。”
他笑眯眯道。
“哎呀,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创世神的血脉,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成长得相当惊人了呢。”
“三……”尤莉目瞪口呆,她摸着已经有些起伏的小腹,“等一下,才三天?你确定不是三个月?”
“我确定。”伊莱亚斯解释道,“毕竟是神之子,不只会成长迅速,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按照这个速度,应该也会消耗母体巨大的力量,您怀孕的过程恐怕会有些辛苦。”
一旁的卡厄斯蹙眉。
“有多辛苦?”尤莉问。
“唔……普通人类的怀孕时期是十个月左右,但您的话,恐怕需要十年以上。”
尤莉“……我怀的这是个哪吒吧?”
伊莱亚斯?
但随后,伊莱亚斯又宽慰她,比如因为她获得了卡厄斯的力量,所以什么孕吐之类的不良反应都不会有,只需要源源不断地给胎儿神力即可。
听到这里,卡厄斯忽然开口
“既然这样,用我的神力也一样吧。”
伊莱亚斯……
尤莉……
卡厄斯拧起眉头
“你们什么表情,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不……主要是……
这不就真成了男妈妈了吗?
尤莉没把这话说出口,卡厄斯似乎也决意要这么做。
所以自从卡塔西斯帝国的女王传出怀孕的消息之后,无论是神国还是人界,都时常看到这样的景象——
怀孕的女王除了小腹略微起伏以外,其余吃喝如常,活蹦乱跳。
魔龙的休息时间反而变长了,并且因为神力每日持续消耗的缘故,吃得更多,还比以前更加挑食,让女王殿下格外头疼。
人们时常疑惑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在怀孕啊?
对于神祇而言,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卡塔西斯进入君主立宪制,尤莉与卡厄斯开始久居神国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乔托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就和尤莉一起去往神国定居。
等他安顿好卡塔西斯的事务,寻找到下一任可靠的御前首相之后,他才应允尤莉的邀请来到神国,并拥有了一个神官的新身份。
他第一天上任,已经正式成为神后的尤莉就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告诉他
“恭喜你,你又可以长长久久地成为我的工具人……哦不,是我的好伙伴啦!”
乔托“……”
闲聊几句之后,他好奇地问起孩子的问题
“之前梅露就和我提起过,说您几年前诞下了一位可爱的小女儿,但我还一直没有见过呢。”
没想到说起这个,尤莉一时诡异地沉默了。
“啊……这个……女儿确实……不过……和可爱可能没有半点关系哦……”
乔托???
在亲眼见到尤莉和卡厄斯的女儿之前,乔托按照两人出类拔萃的外貌,构想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
应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像教廷里时常会有的天使雕像,可爱又乖巧,按照辈分,应该会叫他一声“乔托叔叔”之类的。
在亲眼见到以后,乔托终于明白了尤莉的欲言又止。
粉雕玉琢,对的。
天使模样,对的。
但是——
“昨天就吃的爸爸爱吃的糖醋排骨,今天为什么又是鱼香肉丝?我要吃辣子鸡和酸辣鱼!”
宽阔的神宫内,银发碧眼的小女孩握着筷子,咬牙切齿地向对面的青年控诉。
而银发青年神色如常地端坐着,似乎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
“你觉得为什么呢?我的妻子当然更爱我一点,我肯定排在你前面。”
这话像是火苗,一下就点燃了对面小女孩的斗志
“才不是,在妈妈心里我肯定排在爸爸前面!”
小女孩扭头看向和乔托一起进来的尤莉,之前还满脸杀意的小女孩,在看到尤莉时表情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
“妈妈,爸爸说你觉得他比我重要。”银发碧眼的小女孩看上去四五岁,杏眼水汪汪地望着尤莉,“那妈妈你今晚和我睡还是和爸爸睡?”
对面一贯从容的卡厄斯顿住。
尤莉想了想,为了家庭的和谐,平衡目前剑拔弩张的父女关系是当务之急。
因此她绽开笑容,温柔地对小女孩说
“当然是跟我可爱的宝贝呀!”
卡厄斯的神色阴沉了下去。
小女孩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你已经和你妈妈睡一周了。”卡厄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是没断奶吗?”
小女孩不为所动,坐姿端正,稚嫩可爱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与卡厄斯神似的那种,胜券在握的傲慢表情。
“总之,接下来的一周,妈妈还是和我睡。”
卡厄斯“……”
这位从来高高在上,无事不顺心的神祇,难得地表现出这种如临大敌的模样。
“明天开始,都做你爱吃的菜。”
卡厄斯盯着眼前这完全继承了自己容貌与大半性格的小女孩,一字一顿地警告她。
“但是,今晚开始,你必须自己一个人睡觉。”
“我不!”银发小女孩昂起下颌,这时候看上去倒是有些与尤莉相似的地方了,“妈妈说的,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已经长大了,我全都要!”
……拳头硬了。
乔托看得目瞪口呆。
他真的怀疑,这位创世神大人可能就是天生的,和孩子命里犯冲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下一秒,父女两人就齐齐看向尤莉——
“妈妈!”
“莉莉。”
两人齐声道
“从今天开始——这个家,有他(她)没我,有我没她(他)!”,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