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玥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她睁开眼,失望地发现自己还躺在雪白的床上,庆幸的是自己身侧并无人,唯余被她泪水洇湿的丝带,提醒她昨夜并非如她所期盼的,只是一场噩梦。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陆澜什么时候才会找到她?这个世上,所谓亲人,对她而言,不过二三人而已。
芸儿闻声过来服侍她梳洗,不知是为何,对她的态度比昨日更加小心翼翼,像是对着一个易碎的琉璃美人,在她提出要去园子里散散的时候,芸儿却犹豫了,劝道:“外头太阳多晒呀,姑娘身子弱,还是不要出去了。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奴婢去给你找来。”
顾清玥看了眼喋喋不休的芸儿,淡淡道:“是你们公子不许我出去吧。”芸儿心虚地赔笑:“姑娘就别难为我们这些下人了。”
果然如此,这是要软禁她的意思吗?
早餐一如昨日的精致丰盛,顾清玥一如昨日的食不知味,她搅着碗里的粥,忽然问道:“他去哪里了?”她不知这人为何挟持她,且挟持了她之后很沉得住气,似乎也不急着让陆澜和叶熙一行人知晓,难道真是如他所言,为了她?可惜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魅力呢。
即使便顾清玥口中的他并未具体指明是谁,芸儿也心知肚明。想着自家公子对这美人儿的态度,早晨离去也殷殷叮嘱,是从未见过的爱重与怜惜,她不肯怠慢,忙笑道:“姑娘与公子真是戏文上说的心有灵犀,姑娘挂念公子,公子也想着姑娘呢,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扰了姑娘娘的觉,又说若是姑娘问起,便与姑娘说会早些回来陪您。”
顾清玥笑了一声,见鬼地心有灵犀,他最好不要回来,让她见到他。
她随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一个人用餐无聊,你也一起吧。”芸儿听了很有些惶恐,连连摆手道:“奴婢不敢。”
顾清玥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银勺,“那我也不吃了。”
芸儿无奈,她不知顾清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拘谨坐下,只小口小口抿着眼前碗里的粥,坐姿和用餐的姿势都很秀气优雅。
顾清玥从昨日就发现了一个现象,这里用的所谓的奴仆,训练有素,井井有条,一言一行极为规范,且极安静,沉默得如同影子,以致于园子虽大,到处却静无人声,百年世家所用的积年老仆也不过如此,她愈发对这人的身份和动机有了怀疑。
顾清玥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别这么拘束,我只是太闷了,又害怕得紧,你若不想吃,就陪我说说话儿罢。”她蹙眉的样子极美,白衣又格外增添了几分弱不禁风的风姿,此刻楚楚看向她,芸儿也有些不忍心,安慰道:“公子极喜欢姑娘的,而且公子眼光一向高,奴婢还头一次瞧见公子对人这么温柔,可见公子对姑娘的情意,姑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见芸儿似是被她打动,顾清玥用帕子摁了摁眼角,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含了泪一般:“这世上的女子身如飘萍,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可是不瞒你说”她惆怅道:“虽然公子对我很好,但我对他一无所知,他还说要带了我回家,但妾身未明,想到这里我这心里就......”
芸儿想着她也是被公子强带了来,身不由已,便纵是对她再好,也是不甘愿的吧,不由有些同情。
顾清玥自伤了一会儿,柔声道:“瞧我,说到哪里了。说说你自己吧,你几岁了?是哪里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服侍公子的呢?”芸儿最怕她问的是他们公子的事,不答恐得罪了她,答了又必会受罚,何况很多事她也并不知道,所以听她聊到自己倒是松了口气。
顾清玥早观察到,芸儿很爱说话,但身为伺候主子的丫头,她只能少说多做,这世上多数人都有表现自己的欲望,喜欢别人关注自己,芸儿自然也不例外,她又觉得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便顺着顾清玥的话往下答了。顾清玥装作毫不经意般东问西问,只话题避开了他们公子,慢慢套着芸儿的话,直到芸儿自己惊觉说得太多,她忙起身,不自然地笑道:“姑娘听了我半日废话,也该是乏了吧。不然先用了午膳,补一会儿觉。”
顾清玥也惊讶地看了看窗外的日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可是呢,不过头一次发现你这丫头说话有趣得很。”随手摘下指上戴的一个宝石戒指,塞到了芸儿手中:“算是酬谢你陪我这半日吧,想必也耽误了你的活计。”这戒指上的红宝石眼色纯净,一看就价值不菲,感谢古代贵妇们出门的习惯,头上手上指上都戴满了首饰,撸下来一个便能赏人。
芸儿有些意外,又不敢拿:“奴婢服侍姑娘是应该的,不敢当姑娘的赏。”顾清玥挥了挥手,掀开床帐径自躺了进去,不在意道:“不过是些小东西,何至于此,也是你应得的。”她语声越发虚软:“我累了,要先睡一会儿,待醒了再用午饭,别扰我。”
芸儿见她已和衣躺在床上,不敢再打扰,忙躬身退了出去。
顾清玥起初没多少困意,她捋了捋刚才套到的信息,据芸儿所言,她是六岁被卖到了这里,便一直呆到了现在,芸儿很小心谨慎,但从只言片语中,那人似出身于豪富之家,但貌似这个地方也不过是那人的一处产业而已,并不常过来,一年不过住个三两个月,处理下生意上的事情,偶尔也带女子过来,似是妾室,芸儿觉察出收漏了嘴,恐顾清玥多心,赶忙补救道从未见过公子对任何一个女子这么细致体贴云云。
顾清玥苦笑,时下士农工商,以商为末,这人的身份,绝不仅仅是一个商家子这么简单,聊了半日,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心情有些沮丧,加上昨夜精神又实在紧张,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虽然满怀忧虑,这一觉仍然睡得很沉,直到日影西斜,室内光线暗了下来,她喃喃道:“素锦,水。”却听男子笑了一声,整个人瞬间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