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府含笑送别了叶熙一行人。
马车已渐行渐远,直到转过街角,不见踪迹。他仍在遐园的门口站着,凝视着车马离去的方向,笑容满面,如任何一个依依送别的主人般,仿佛让今天的宾客满意便是他今日最大的成就。
身后的幕僚出声提醒:“大人?”
岑知州面上却似轻松了很多:“大人,那叶熙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虽说有些玩物丧志的名声,可国公府的家教在那摆着,那舞姬在他身侧,他看似洒脱随意,实是束手束脚。”又咂了砸嘴道:“论起来,崔氏兄弟倒真真是风采照人,不料河间崔氏子弟竟如此出色,可惜了不入仕。”
林知府的眼中有一抹深思:“话虽如此,可那崔氏兄弟......虽说这些年来,河间崔氏也算人才辈出,但此样人物,”他沉吟道:“尤其是那崔玟.......”崔玟是陆澜的化名。
另一幕僚捋须笑道:“依在下今日所见,大人无需忧虑,那崔玟虽有些深不可测,但总归这一行人没有恶意。咱们横竖不错礼数,公子哥儿玩几日就腻了。”
林知府叹了口气:“如此最好不过,本官真正担心的是盐税银一事。”
说起此事,岑知州的面色也不禁一暗,带了些许的不确定:“主子的意思,咱们这也是无奈,说到底也不过是效仿那位。”他手指向南指了指,“与那位相比,咱们真是小巫见大巫,那位不还好端端地做着他的总督?”
林知府摇了摇头:“虽说如此,可那位是通天的,背后有人,真要出了事,宫中自会设法保他,无法相提并论啊!”
“然而京中消息,中宫盛宠,膝下又有嫡子,毕竟占了正统。”岑知州犹豫道。
“扯远了扯远了,为时过早啊。”林知府道,“皇子尚幼,这大位的事离咱们远着呢,咱们还是先过了眼前的这关再说。”“别院里可用着咱们送去的人?”
说起此事,两个幕僚也有些颓丧:“选去的人都是身家清白,往上查三代背景都没有问题的,谁想叶熙一个不要,都退了回来,直言用不惯外人。”
“这也不足为奇。”林知府笑意莫测:“还是着人盯着别院吧,若是游山玩水最好不过,若是真为盐税银一事,咱们毕竟是小头,也尽量不要与英国公府结怨,少不得要顺水推舟,祸水南引。”
一阵疾风吹过,带来雨星几许,一个幕僚仰头看天,夜色沉沉,他喃喃道:“要落雨了......”
雨势越来越大,屋檐上溅起了一层雨雾,远远看去,如同瀑布流泻下来。这样的雨夜,是很多人很多事的最好掩护,也冲刷了很多痕迹。
陆澜在外屋批了今日暗卫送过来的一些要紧的奏折,敲了敲桌子,便有人自大雨滂沱的窗外进来,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身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窗子复又关上。
忽觉内室一直悄无生息,陆澜笑了笑,举步走了进去,掀开轻绡帐子,里头的人儿正香梦沉酣,许是屋外大约,屋内闷热,她的双颊如抹了层胭脂般红润,雪白的寝衣口子被解开了几个,露出精致的锁骨,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搭在其上,脂融雪腻,陆澜无端觉得室内的温度又高了,酒意上了头。他思忖道,已是过了几天了吧,顾清玥聪慧,从上次暗杀便知他有事瞒着她,心里便有了隔阂。
芙蓉帐里,夜明珠柔光婉约,春意盎然。
顾清玥觉得自己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飘摇的小舟,被海浪打得摇摇欲坠,又或是枝头的一朵花儿,被骤雨疾风吹落,无所傍依。她很困,困得不想睁眼,也知道陆澜也有了酒意,只得咬住了嘴唇,任身上的人为所欲为,在酒意和清醒之间,她终是忍不住,搂了身上人的脖颈,软软道:“陆澜,轻点......”。
这恳求如此微弱,反而似是一种变相的邀请,她泛红的眼尾,微肿的嘴唇,都是无言的诱惑。是以,身上的男人不想轻易放过她。他素日不允她饮酒,初因她酒量太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美人醉酒,那素日的疏朗悠然便成了不自知的风情,连他这多年的枕边人都抵抗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玥在浮浮沉沉中随波逐流,她觉得自己哭了一场,迷迷糊糊中有人为她清理了身子,不再那么汗湿粘腻,她觉得舒适了很多,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大约已是寅时了。
她是觉得口中干渴才醒的,朦朦胧胧中睁开睡眼,却觉枕边空空,陆澜并不在身旁。
这种情况也是常见,在风仪宫时,有时候她睡得早了,陆澜也会熬夜批奏折,想必今天也是有没做完的工作吧,那为何还来招惹她?
她无奈叹了口气,对陆澜这样身居高位,周围无数诱惑的人来说,她要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得尽到妻子的义务,何况南巡陆澜又只带了她。
她披衣坐起,先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这是一个内外的套间,她便想去外屋提醒一下陆澜早些休息。身子还有些酸软,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建议陆澜这种洁癖持续保持呢。
陆澜却并不在外屋。书桌上整整齐齐摞着几份文件,严丝合缝,别无他物,一如陆澜这个人,严谨,规整......略微无趣。
夜雨已转为淅淅沥沥,她看了一眼窗外,想着雨这么大,又是这个时间,陆澜是去了哪里。还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也不过一年多一些,越亲近,越发现他有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她百无聊赖,手摁在案牍上,最上面的一份便挪开了些许,位置便乱了,她索性打开看了看,在凤仪宫中,除非陆澜主动提起,她平日为了避嫌,几乎不在他面前主动谈论朝政,而且他也发现陆澜极为细心,他的东西只要一动,他便会即刻发觉,这可能是在深宫中的一种自保手段吧。
左不过是些朝事,她顺着往下看,也并没有看出什么,便粗粗归拢了下,想着白日和陆澜说一声,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