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就不用了。
再怎么烈士,皇家子嗣,都不可能给臣子跪下磕头的。
不成体统!
皇甫令尧任何时候,都是以柳拭眉为先的。
她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当即把剑收入鞘中,等着奶娘抱着孩子们过来,护着妻儿先进灵堂,他自己则是跟在身后。
尽管他们的护卫已经是层层叠叠,但他还是不放心。
而一家四口进了灵堂之后,梁家一众已经将灵堂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断然不允许有任何人闯入,惊了圣驾!
外面的人,不会武功的,则是四下躲避。
该走的走,小命要紧。
孙清带来的人,不算很多。
但也不算少。
他们不看对方是手持兵器的侍卫,还是老弱妇孺,见人就砍。
见状,皇甫厉脸色一沉:“护住各位大人与其家眷!”
他自己也拎着见,加入了战局。
混乱!
而灵堂内,听着外面金戈交鸣的声音,柳拭眉先是上了一炷香。
她的二嫂带着两个儿子,跪在一旁,鞠躬谢礼。
柳拭眉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上完香后,走到后方放棺木的位置。
见梁忱,最后一面。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遗体都已经开始长尸斑了。
闻着那药味与尸臭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柳拭眉心想:小徒弟,长大了啊。
从那延缓尸身腐烂的配药来看,舒雨桐去了战场的这几个月,没有耽搁医道的进步。
是时候让舒雨桐正式系统学习九九摄魂针阵,以后的路,就看她自己了。
皇甫令尧上完香后,走到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能说什么呢?
造就天下大乱的,其实是他的母亲。
杀了孙清,是为民除害。
但,他是孙清的儿子,杀母,终究也是罪。
哪怕不是他开的口,夫妻一体、二人共命,那也得算他头上。
柳拭眉看着梁忱那带着尸斑的脸,低声问:“你说,她还跑得掉吗?”
皇甫令尧知道,她是跟自己说的,也低声回应:“说不准。”
为何?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的人,始终没有查探到莫忧的消息,所以……”
如果非要说有个变数的话,这个变数,一定是莫忧。
柳拭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道:“我从前听说过有这样的说法,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皇甫令尧面露茫然,问:“什么是天使?”
恶魔很好理解,就是凶恶、恶毒的妖魔?
那天使是什么?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柳拭眉真想歪楼来一句:天上的狗屎!
但,不能在二哥面前说这种话,那对二哥多不敬啊?
她解释道:“那是另一种信仰,天使的大概意思是,天堂来的使者。他们的宗教信仰,天堂等于佛教说的西方极乐世界。”
“我明白了。”皇甫令尧恍悟。
柳拭眉又道:“以前一半天使、一半恶魔这话,我总是不太能理解。我一直以为,真正的善,那一定是纯善,不会作恶。可如今……”
如今,她终于能亲身体会。
不要说别人了,就算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到纯善。
她下令开战,固然是为了尽早解决天下大乱、为了避免更多生灵涂炭。
但她为求自保、也同样掀起了杀戮!
为国为民的时候,她可以说自己是在做天使做的事。
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还有现在外头那些被伤害的无辜的人……
她下令厮杀,何尝不是在造杀孽?
做的,就是恶魔做的事。
“媳妇儿。”皇甫令尧转过身来,低头看进她的眼里,道:“我不认可你这种说法!”
他认真地道:“在其位、谋其政,各有其所。哪怕数十年后,我们俩到了阴曹地府,判官为我们量罪,我想……我们也是功大于过!”
一个“功大于过”,柳拭眉不由想起来,武则天的无字碑。
我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留给后人评说。
对她本人,已经不重要了!
皇甫令尧继续道:“我听说,人间帝王,都是紫薇星君下凡,身上带着紫气。帝王有帝王的职责,你问心无愧,判官凭什么说你有罪!”
说着说着,他那蛮劲儿又上头了:“哼,如果判官敢说我媳妇儿有罪,我就大闹地府!”
柳拭眉:“……”
当你孙猴子啊大闹地府?
我还大闹天宫呢!
但不得不说,他这么说,让她释怀了不少。
说的也是,问心无愧就好!
如果非要有过,功大于过就好!
毕竟,她没得选!
皇甫令尧说完,朝棺木中的梁忱说道:“二哥,我想你肯定赞同我的说法,对不对?”
武将,肯定能理解他的说法。
因为武将的手上,沾的血腥可太多太多了!
单以梁忱来说,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开战的时候,只有家国立场,没有无辜不无辜、不论有罪没有罪。
人,永远不可能做纯善的圣父!
“二哥懒得理你。”柳拭眉白他一眼,转身出来。
殷氏站在白幕外面,见她出来,低声道:“陛下,外头的事就让男人们操心吧。”
肯定是听到了他们俩在里面的说话。
柳拭眉点点头,上前一步,与殷氏拥抱:“二舅母,二哥不会白白牺牲的!”
“好孩子。”殷氏拍了拍她的后背,双眼含泪,道:“你二哥没有白牺牲。小九儿说了,忱儿在最后一战,是立了功的。”
柳拭眉点点头,没有多话。
立功当封赏,这些等梁开班师回朝,集体封赏再谈。
而牺牲了的那些,所得荣耀,自然归其至亲所有。
此乃后话。
且说外间……
不知道交战多久,兵戈的声音终于停下来。
梁小七进来:“启禀陛下,贼人已经擒拿。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孙清的人再厉害,终究是寡不敌众。
只要莫忧那个意外不出现,她被擒,是必然。
柳拭眉倒是有点意外。
莫忧竟然没来?
皇甫令尧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好开口,他直接说道:“喂药,丢进死牢!”
死牢!
那是他的生母,却也是天下的罪人!
就当他皇甫令尧,大义灭亲了!
至于为什么要喂药?
当然是为了避免他们被人救走。
你们倒是救啊,救走路上毒发身亡,也是个死!
众人不由凛然!
柳拭眉走出灵堂,站在屋檐下。
看着院子里,已经被擒拿的孙清一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