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述本来是要给司幽送药,屋门没关,他在屋外听的一清二楚,最后,只见邯踪一个人丢了魂似的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走了出来。
司幽突然一阵咳嗽,百述连忙进屋,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要跌了下去,险些摔倒在地,百述将她接入怀中,司幽的嘴角渗出鲜血,百述脸色骤变,连忙将丹药喂给她,再用手背给她拭去血迹。
“二师兄,你实话实说,我还有多久?”
动了这么多次内力,司幽自个儿大概也算的出,只听百述声音闷闷的,他道:“是我没用。”
百述少年时就成了江湖医圣,世外高人教过他几个月,其余皆是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他是医界的一道传奇,人人都羡慕他,他竟会说自己没用。
司幽忙道:“怎么会,有二师兄在,我少受了很多苦。”
等到司幽睡下,百述才出了屋子关门。
日上三竿,司幽晨时会喘不上气,百述便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拍打她的背,等她好些了,再拉她起床。
他比司幽大了两岁,小时候刚被上卿扶孤捡回去那会,司幽不会说话,又怕生人,百述就是这样抱着她,才让她一点一点安心。
今日,百述去寻过邯踪,只是一直都见不到人,他也不好当着司幽的面去问,还是先让司幽吃了早饭,再把药喝了为好。
阔询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刚过晨时。”
“还这么早。”
“吵死了!”阔询自己挑了间客店靠边的屋子,外头就是小巷口,清早各家各户都打着招呼,自然是吵杂了些,阔询胡乱骂了几句,是睡不着了。
“事办的如何?”
边上护卫弯腰,“处理掉了。”
阔询满意,他起身出门,楼下正见百述与司幽走着,他便追了上去,院外,应绍凡左右看了看,平常他还能看见邯踪坐在这里晒太阳,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他道:“邯踪不见了?”
“他走了?”
应绍凡这话是对着司幽说的,他觉得邯踪要是想走,肯定会跟司幽说一声,司幽有意躲避眼神,不回话。
“开小会?怎么也没人来通知我一声。”身后,阔询带着几个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着,他理着衣领,道:“本公子大度,不与你们计较。”
他挥了挥手,边上的下人立刻上前,显摆道:“不是我故意这么说,我家公子确实厉害,随随便便就抓了个邯家人。”
司幽一下便朝他看去,几人也纷纷被他这话吸引了目光。
“处死了。”
司幽眼眸微暗,“什么意思?”
阔询难得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他有意调戏道:“求求我?”
司幽目光狠厉,他身边的大红人上前一步,拦在阔询身前。
阔询见他挡着自己了,忙将他推开,又见司幽不给好脸色,不耐烦道:“杀了,丢了。”
阔询昨夜派手下去探司幽屋门,大红人觉得不妥,连忙跟过去,见到一人失魂落魄甚是眼熟,他跟了几段路,竟是邯踪。
司幽眉头一皱,“你能杀得了他?”
她再看阔询身侧,大红人时刻保持警惕,他身后那几个阔家的人也直勾勾的瞪着眼睛,邯踪刚褪去南芝毒素不久,大动内力肯定会体力不支,司幽又道:“你们以多欺少?”
应绍凡与唐轻云见气氛不对,二人待在一旁,也不知该不该说话,想着还是随机应变为好。
阔询得意道:“邯家人不该杀吗?他本来就是个漏网之鱼,我当是为民除害了。”
“为民除害?”司幽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杀邯踪?”
阔询目瞪口呆,他只在阔怀飞口中被骂的无用,甚至狗血淋头,其他地主公子哥都夸自己是未来家主,大有作为,他从未被外人如此羞辱过,一时噎的说不上话。
“你没这本事。”司幽看向他身旁的大红人,“是你杀的?”
大红人微微一怔,缓缓开口道:“我们追到悬崖边上,他还不服气,是他自己跌入山谷。”
百述拉了把司幽衣袖,对阔询道:“邯踪本就是我们带回来的,阔家的人动手就未免有些…”
“就是!”应绍凡叫道。
阔询被吵醒火气本就大,他吼道:“有你什么事啊!”
“我阔家不是你一个混人可以随便说的!”
应绍凡不屑嘲笑一声,“我只听过上卿济世仁德,妄家清心淡雅,唐家壮志豪气,甚至是邯家十恶不赦,还真没听过阔家有什么可威风的地方。”
阔询气的几欲要冒火,“没人养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谁没人养!”
大红人这才叫道:“什么人也敢对少爷这么说话!”
唐轻云也被激出脾气,“这里又不是阔家的土地,阔家的人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阔询道:“看来唐家的人也不想省事。”
他又道:“邯家人就是该死!”
司幽冷声,“你就该活吗。”
“你说什么?”
司幽好似没听到这句,她转身对百述道:“说实话邯踪对我挺好的,我想稍微给他报个仇。”
百述默了会,又很快回过神,他轻声道:“你应当要有分寸,阔询是阔怀飞唯一的儿子,不能伤他分毫,其余阔家子弟,别伤的太重了。”
他趁刚才那会时间,基本想好了退路,只要阔询一点事没有,阔家那几个人无论伤的如何,凭当前世家局势,阔怀飞也只能窝里火,还真不敢直接动到上卿头上。
单姜萧今日听到风吹草动,就拉着妄尘闲逛,大概也是猜到了这点,他全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当过去了,妄家最出老实人,妄尘又是世家子弟楷模,定不能让人说是包庇司幽,只要他没亲眼所见,就算日后阔怀飞问起,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大红人是阔怀飞的心腹,阔询是个废材,阔家家主的大部分武学都传给了这个人,好让他念倾囊相授之恩,日后死心塌地辅佐阔询。
既是阔怀飞亲自挑的武学传授人,想是不好对付。
“二师兄,我要再动一次内力。”
司幽话落,她抬手,百述稍作犹豫,想起司幽昨日问他还有多长时间,她就想趁着现在看上去还算是个正常人,多做点有意义的事,百述想着,终是也抬了手,手掌对在司幽的手心上,运转内力,默了会,他道:“最多用七成。”
司幽不用想也知道阔询对杀邯踪这事上顶多发号施令,也帮不上什么打架的忙,发号施令纵然可恶,但也比过出谋划策的阴险好,要是没有大红人煽风点火,吹捧阔询要有作为一番,就算阔询想破脑袋也懒得去动邯踪。
大红人意识到,他自然不能给阔家丢脸,也知毒后内伤未愈,又是个小姑娘,自己跟着阔怀飞习武多年,应是不会落了下风,他见司幽身后三人皆是面色不善,便道:“我带的都是阔家的护卫,虽然人多,但也很难对的上你们这些世家子弟。”
“单挑。”司幽话落,她抬手将久幺缓缓带出剑鞘。
片刻不到,大红人就被她打的像个残废,哀声不断,边爬边滚的想去抱阔询大腿,阔询见他这副惨状,吓得连连后退,拉着一个护卫挡在眼前,起初,大红人察觉不敌时,便悄悄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阔家人齐上,还没什么动作,只见司幽一挥手,那几人捂着面颊,冒着黑气,皆是苦不堪言,翻滚在地,到现在都还七窍流血,没爬起来,这会,是没有人再敢上前帮他了。
百述觉得差不多了,便去叫司幽收手,免得真把那人打死。
司幽看了眼大红人被久幺划的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她想起刚才他说邯踪死前不服气,便回头对二师兄道:“如此,他走的也能顺心些。”
局势有变,大红人又落了一身伤,阔询怕他死在外边,没法跟阔怀飞交代,又觉司幽这人看着人美心善,实则下手挺狠,大红人怎么样了先不说,那几个倒在地上的阔家人除了时不时还能喘出一口气外,其他基本与死了无差,阔询觉她大概精神有问题,还是别再参活这儿的事了,早些回去,保命要紧。
单姜萧知道此事结局后,忍不住叹气道:“说到底邯踪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唐轻云点头,确实如此。
应绍凡一直都是有些硌意邯踪的,但抛开他邯家人身份不说,他这人会听话,会拼命,又会顾着司幽,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一下子没了…倒有些心酸。
夜已过半,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司幽情绪波动较大,一时间气息难以调整,百述来来回回熬了各种汤药,运转内力不知道多少次,才暂且稳住她。
他正要走,司幽惊醒,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周围,“二师兄…”
“在呢。”
百述闻声连忙走近,他抬手碰了碰司幽的脸颊,还是有点烫,柔声道:“发烧了。”
司幽微低着头,一言不语,不自觉的心底发酸,渐渐延上鼻头,她一把扑进百述怀中,百述也将她抱住。
司幽趴在百述肩头,眼眶通红,终是没忍住泪水,滚烫的从脸颊落下,她道:“我不应该的,我不应该那样子说他,我昨天晚上不应该说他的,他没有该死,没有…”
百述抬手抚着她的脑袋,安慰道:“他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他都知道的,他了解你。”
“治好你的病,我们就回家。”
过了许久无声了,百述才把司幽的脑袋重新靠回枕头上,再整理好被子,他起身又背过身去,不经意间抬手抚过眼前,他走到窗前,深呼一口气,打开窗子,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