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玥,邯家大总管,邯蔓砂身边的大红人,早年就跟着邯蔓砂,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心狠手辣,能说会道,当年邯家一举突袭上卿时,邯玥便带人围攻唐家,只是唐剑丰坐镇,他们不曾得手,拖了几个时辰便离去了,恰逢次日唐涣运商船回府,唐家整顿,派不出人手去接他,他便被人刺了一剑,数月后突生怪病,卧床不起。
现在想来邯玥身材矮小偏瘦,披上上卿服饰,倒有些女子的模样,他常年不出邯府,没给人留多少印象,若是他当时拿着邯蔓砂或是估策借上卿的毒炼化,趁人不备对唐涣下了手也说得通了。
唐轻云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她满脸都透着杀劲,司幽看来就有些像当初第一次说破毒后身份时,她举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形。
“当心!”妄尘叫了声,“他背上绑着孩子!”
邯玥背上缠了个黑布包,他们方才倒是没在意,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包裹,这会许是他动弹,黑色布包露出了一角红色布料,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一个小虎头,正是只有婴孩的襁褓才会被一位母亲做到如此。
邯玥冷哼一声,他早就看中了这个孩子,想留她做个筹码,拿来防身,倒没白喂她吃喝。
单姜萧见他这样也知他几分意思,便道:“放了孩子,让你走。”
邯玥本心就是要在这通道中等邯蔓砂回来,却是迟迟不见他身影,他看着面前这几人,猜想了七八分,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我家主呢?”
应绍凡哼的笑了声,“你说呢?”
“不可能!”邯玥先是大叫,僵硬片刻,转而又大笑起来,他向后退去,满脸都挂着不敢相信又邪气飞扬,他恍若痛心疾首,哑声道:“你们…你们怎么能杀了我的家主?”
司幽默默叹了声气,不过是个难得衷心的可怜人罢了,邯蔓砂最擅长利用人心,司幽在上卿时就听人说过,从前邯玥被人嫌弃之际,被人辱骂他身材矮小,像个女子般柔弱之时,是邯蔓砂替他杀了那些污辱他的人,还将他带回邯家,带到这么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邯家大总管位置。
邯玥将捆着的布条一解,伸手便要掐向那孩子的脖颈又是将她托在手中,应绍凡立刻大叫起来,“你个大走狗,拿孩子当挡箭牌,真不要脸!”
“小伎俩还想骗我!你们以为我会信吗!我高高在上的邯家家主怎么可能会被你们这些人…”
他不再说话,转而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大叫着,而后他的袖中迅速射出了大片银针,众人立刻防御躲闪,只见他突然转身一跃,向后猛地一倒,整个人便翻了下去,手中的孩子也被他甩了出去,
离崖壁较近的司幽手疾眼快飞身便要去抓那婴孩,妄尘正拦着银针护她,见她动身,迅速伸手,却是滑过她的衣袖,离了她的手。
司幽掉落山崖。
妄尘最先跑到崖边,然早已看不见司幽的身影,任凭他们趴在崖壁上如何叫唤,始终不见回应。
应绍凡满身怨气进屋,他先是背着身子默了会,随后便一拳敲在桌面上,震的茶杯子都险些打翻,“根本没有路去崖底!”
他与妄尘唐轻云已寻了大半天,绕着那山崖四周都探了去,偏是连一条能通到山底的岔路都没有。
妄尘默声不语,早些时候,单姜萧去了附近的镇子,找了当地一些熟悉山路的村民,问问那崖底是个什么情况,想着若是实在不好找路,便挑着长绳直接从崖壁上爬下去。
屋里一片沉寂,犹若没有一丝人气,唐轻云迅速用衣袖擦了把脸颊,缓了语气道:“说不定司幽在回来的路上了呢!她也在找我们。”
话落,单姜萧恰回来了,他刚踏进屋门,在外奔走了一天,连口茶水都没想着喝,立刻便道:“山底顺着南边,我们往南边走。”
众人没有一丝犹豫,忙起动身,满心都是南边必能寻到司幽,他们快着脚步赶去,天色渐黑,又至天亮,午后,几人再回到屋中时,一店小二走了来,他拉着衣袖擦了擦两颊落下的汗,道:“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带出去的伙计都回来了,没找着你们说的那位姑娘。”
他又大喘了几口气道:“那崖底本来就偏僻,方圆几十里基本都没什么村子,遇到的一两个柴夫也都帮你们问过了,都说没看到白衣小姑娘。”
“倒是深处有一条大河,小姑娘可能是被冲到河的下流去了,多半是找不到了。”
“说什么!”应绍凡突叫一声站起,吓的店小二连连退后,妄尘立刻将他手臂一拉,待小二退了去,他才又冷静的坐下。
“小幽绝对不会有事!”
“绝不会有事。”应绍凡反复念着,转而又低声作笑,“没找到也是好事,定是还活着。”
妄尘也道:“上卿的司幽,江湖的毒后,哪有掉个崖就出事的。”
“笑话,笑话,太荒唐了。”
桃花纷纷飘落,进了流水之间,各自向远方飘去,时间转瞬即逝,流水也随着时间而逝,他们始终坚信这个让人放心的姑娘,只是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
姑娘的衣角在河流中冲刷,司幽在河边醒来,她拍了拍脑袋,意识还有些模糊。
“你醒了?”面前是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却一点儿也不怕生人,司幽愣了一愣,这孩子眉眼之间天真无邪,人畜无害,在这邯家脚下,一个小孩子倒能长的这般单纯,也不怕遇到坏人。
司幽坐起,她抬头看了看这崖壁之高,突又觉得心口闷疼,想着这么高不费些内力,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了几块了。
她拧了拧衣角的水,看着周围的环境,十分宽阔,像是一片草地,一点也没有崖底那般荆棘树丛枝干遍地的模样。
那女孩见司幽发懵,又道:“你…不会说话?”
“我会。”说着,司幽低头在左右寻了寻,好在久幺没丢。
小女孩眯起眼睛笑道:“这剑真漂亮!”
“但…”她又失落起来,“姐姐说家里人都不喜欢佩剑的人。”
“为什么?”司幽疑惑。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记事起,就一直都是如此了。”似乎是犹豫了会,她又道:“娘亲说姑姑告诉我们,佩剑的都是坏人。”
“但是我觉得吧,也不一定全都是坏人,你是好人对吗?”她再次眯起眼睛,摆着一副未经世事的,难以见着的,孩子气的,天真浪漫的笑容。
司幽点了点头,心里好似在叹气,这孩子天真无邪是好事,只可惜偏逢乱世江湖,像邯家那样的做派不会少,只是没遇到。
她又道:“河里凉,你在河里干什么?”
司幽起身,“我也不想…”
她拍了拍衣角,白衣最是容易脏,就着河水,尘土也算是被冲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昏倒的这几刻…就当是冷静的晒了衣服吧。
“这是被冲到了下游?”
那女孩笑道:“姐姐是从别处来的吧,我们这条河,平常河水是往下游流的,可这河是通着大湖的,要是运气好碰上大潮,河水就会往上游倒吸了,我来这儿逛逛,有时还能在岸边捡到大湖里的鱼虾。”
司幽蹲着浮了浮河水,上游的河道一般都会浅些,还真是运气好,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她稍作休息,依稀可见那小女孩的背筐里露了半个红色的绸子,司幽看着眼熟,一时又想起自己落的这般下场,还是为了那个婴孩。
她连忙问道:“你可曾捡到一个小婴儿?”
那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将背上箩筐一解,摆在地上揭了盖子,里面正放着那个红绸子裹着的婴儿,她显得有些茫然,将箩筐靠着司幽推了推,“你的?”
“倒也不是。”司幽见箩筐边上有个黑色布包,上边还有干了的泥土,她落崖那一刻情急,无意中看见边上有个泥潭子,便掐好时机一丢,真不知道是自己投的准还是这孩子命大,好在无事。
小女孩轻轻摇着箩筐子,她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就已经再哄其他的孩子了,司幽看在眼里,想着她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上卿某个桃花树下练剑,炼毒,有师姐,有二师兄,自己则是被哄的那个,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已经十分顺手的在哄别人了,心中莫名生了一种情愫,也不知是喜是忧。
“我路过那片泥潭时捡到了,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把这么好的孩子随便乱扔,你看她多乖啊!”
司幽听着惶恐,这孩子不哭不闹,真是乖的出奇了,她立刻伸手替婴孩把了脉,这才安了心,除了少食外一切正常,不禁又感叹道:“真是命相当大。”
“既然没人要,我就带回去给娘养养吧。”她起身,“姐姐也跟我回家吧。”
司幽顿时觉得,天真,太天真了,陌生人就这样被她带回家了,得亏自己不是什么无故杀人的魔头,真是替这小妹妹擦了把冷汗,但也感半分欣慰,乱世之中还能有如此初心,或许…司幽暗暗自喜,或许她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面相很和气很好相处的存在。
一路上,女孩年纪虽小,但她却能稳稳当当的抱着手中熟睡的婴儿,不时还拍拍她的襁褓,她笑脸嘻嘻,道:“以前娘亲也是这样做的。”
司幽烦闷,邯蔓砂早就封锁了邯家方圆百里范围内所有的消息,就算他人被抓,各地通畅消息也需要些时日,她正苦恼该怎么联系单道长他们,又该去何处寻他们,反正爬上崖壁是不可能的,想都别想的,也不知道自个儿掉到或是被冲到什么地方,她看了眼边上的小姑娘,方才问了她,她含糊的说了几句,怕是连她也弄不清这是何地。
见司幽走神,她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又是眯着眼睛笑起来,同样天真无邪的没有经历过江湖险恶的模样,“我叫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