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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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元宵节一过,日子就跑的飞快。几场春雨过后,南嘉身上的小棉袄就脱了下来,换上春衫。

三月朦胧细雨,细而绵绸,随风轻轻拂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松开手中的油纸伞,昂着脑袋闭上眼。

白云书院散学时间到了,学子们聚在门口叽叽喳喳的,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就跑到外面,在细雨中欢呼打闹。

南嘉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微微有些发蒙,不由得晃了晃脑袋。

他以为是别人跑的太快,看的有些晕了便没当回事,回到王府也没说什么。

晚上和楚栖在三思阁练字时,平日里能写上一百个字的他,今天才写了一半就觉得有些困。

南嘉揉着眼睛将笔放下,慢吞吞的挪到楚栖身旁,昂着半眯的眼睛看她,也许因为一旁烛台上的烛光晃动,南嘉觉得楚栖那张脸都有些朦胧不清。

他困的流出眼泪,伸手揉了一下,声音带着困意,无意识的跟她撒娇,软糯的几乎化掉,“楚栖…我好困。”

楚栖闻言低头看他,又抬头望了下他那边书案上的字帖,“今天才写一半。”

南嘉恩了一声,觉得烛光晃眼,就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那剩下的一半明天记得写完,不能因为懒惰就不学了。”楚栖见他有些打盹,伸手将他抱了起来,也不再勉强他今天接着写。

“好。”南嘉无意识的回了一句,搂住她的脖子,鼻尖在她脖颈间依恋的蹭了蹭,脑袋歪在她肩膀上就睡着了。

他平时再困都会打着哈欠把字写完,今天倒是有些反常。

楚栖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觉得和平常无异,这才觉得可能是犯春困了。

她伸手扯过一旁衣架上的斗篷,给他盖上,准备送他回去先睡。

走之前楚栖绕到他的书案前低头看了一眼。他的书案是楚栖让人依照他的身高做的,比自己的小了几个尺寸,放在靠近窗户的东墙边。

初九念着南嘉还小,在他书案上放的东西也都不像她书案上的那般简单实用,但看着呆板严肃没有新意,而是搜罗着一些有趣的摆件放在上面。

单说他用的灯都是镂空的橙黄色琉璃做灯罩,中间放着小巧精致的烛台,悬空挂在他书案前。看起来不像灯笼,而是更像装饰。

南嘉刚才过来估计是困的厉害,连书案上的灯都未吹,就迷迷糊糊的过来了。

就着那温馨暖黄的烛光,楚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平摊在书案上,用镇纸压住的字帖。

本该写满的一张纸空白了一大半,尤其是最后十几个字,笔墨轻重不一,字迹有些歪扭,一看就是腕力虚浮有气无力。

楚栖微微皱眉,侧头唤了他一声,“南嘉,你今天在书院做了什么体力活吗?”这字帖写的连平日里三分之一的好看都没有。

南嘉歪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她的话,声音含糊不清,“今天没有。”

他觉得头蒙蒙的,又困的睁不开眼,有些烦躁的在她肩头蹭了蹭脸,带着困意的鼻音哼道:“楚栖,我想睡觉了。”

见他困成这幅模样,肯定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只能把他送回去睡觉。

第二日,楚栖因着要早朝,也就没能再过问南嘉昨晚的事。

如今她要开始慢慢和楚枢对抗参与夺嫡,而不再是隐藏锋芒的把自己困在轮椅上。所以她对楚昭说腿在日益恢复,渐渐地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

既然行动无碍,楚昭便让她跟老二老三和老四一同上朝听政,学习政务。

她一向慵懒随意惯了,猛的早起往执政殿一站,神色倒是跟昨晚的南嘉如出一辙。眼神迷离,似睡非睡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站着睡着一样。

楚楦看不惯她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过去讽刺了她两句,意思大概就是上朝就该有个上朝的模样,这里不是她的刑狱司,任由她随心所欲。

楚栖打了个哈欠瞥了她一眼,“我也不是三姐,能早睡早起,刑狱司案件众多,我总得仔细着些。”

楚楦一听这是在讽刺自己没有实权,顿时要撸袖子跟她争吵。

她们这几姐妹中,只有楚栖有实权,拥有着刑狱司,其余众人在及笄前,几乎都是在皇上面前学习政务。这让她如何不嫉妒。

袖子最终没有撸起来皇上便到了。早朝就这么开始了。

王府里,南嘉今天则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按着往日的时间点起,直到初九喊他起来吃饭,他才揉着眼睛爬起来。

初九见他精神似乎有些不好,就问他昨夜是不是睡的太晚。

南嘉摇了摇头,“昨天好困,睡的有些早。夫子说可能是春困,过段时间就好。”

最近总有一些学生在夫子课堂上睡觉,他们是童生班,夫子念着学子们年龄小,也就没说什么。而其余的班上,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饭后初九像往常一样送他去了白云书院,说下午过来接他。

课堂上南嘉眼皮仿佛粘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最终没抵抗住阵阵困意,偷偷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南嘉是被哭声吵醒的。揉着朦胧的眼睛醒来的时候,就看着许攸身边围了不少人,他也跟着好奇的伸头凑过去。

许攸满脸的泪水,哭的几乎断气,一只手捂着另一条胳膊。他周围一圈的人,光看着他也不敢凑过去,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咬人的怪物一样。

“夫子来了夫子来了。”在许攸哭的时候,周畔就赶紧跑去找了夫子。

“呜哇,”许攸一见夫子,顿时哭的更厉害,抽噎着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夫子掀开他的衣袖看了一眼,立马放下来,把人抱了出去,想必是找大夫去了。

这么一掀一放间,南嘉就看见了许攸的胳膊。本来白皙的莲藕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些小红点,像是被人故意拿着毛笔蘸着红墨点了上去一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周围的一圈人显然是之前已经看到过了,见许攸被抱了出去顿时也有些害怕,尤其是平日里和他玩的好的几个,更是抽噎着哭了出来,“我会不会也要死了?”

众人纷纷撸开自己的袖子,仔细的查看上面有没有红点。

夫子抱着许攸刚出去没多久,另一个夫子便进来了,安抚了一下哭闹的同学,又问道:“最近谁总是觉得很困?有没有人觉得头不舒服,或者身上有小红点的?”

最近打瞌睡的同学的确不少,许攸就是睡的最熟的那几个之一。

夫子按着平日里的记忆,将几个睡的最熟的叫了出来,一并带到了书院中的医馆里,同时派人去叫他们的父母过来。

学堂里顿时少了一半的学生,剩下的更是惴惴不安没有心思听课。南嘉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手臂,上面白皙一片,什么都没有,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熬到散学,院长安排夫子们等在门口,每一个学生都是亲手交给家长,并叮嘱她们注意一下孩子们最近的身体状况。

这种情况几乎每年春季在学院里都有一次,夫子们的应急措施也多。尤其是对待童生班的学子,更是小心谨慎。

南嘉仔细的往人群里看,等初九来接自己。

今天来的不是初九,是府里别的小侍。夫子叮嘱了他一番,那小侍认真记下,准备回去跟初九再重复一遍。

楚栖晚上是和南嘉一起吃饭,见他吃的有些漫不经心没胃口似得,便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南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两天怎么感觉他跟只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南嘉昂着小脸看她,想了想才说道:“我可能有点不舒服。”

“嗯?”楚栖挑眉。什么叫可能有点不舒服。

“今天许攸身上出了好多红点,很多人都被夫子带去了医馆,好像是生病了。”南嘉捋开自己的袖子,“我胳膊上没有红点,但是我觉得这两天好困。”

楚栖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就把他抱了起来,对门外的小侍说道:“喊萧神医过来一趟。”

楚橦之前似乎有过这样的问题,她不确定小和尚是不是,便把他抱回屋里,趁着萧言来之前,让初九给他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小红点。

楚栖坐在外室等着,片刻后初九皱眉出来,说道:“肚子上起了不少,还没蔓延到胳膊上。”

看来是了。

萧言过来,把脉之后更是确定,“这两天他有点低烧,我给他拿点药,平时睡觉时你看着他点,等红点变成水痘后别让他伸手挠。”

之前楚橦这个季节就起过水痘,起初是低烧,慢慢的身上长了许多小红点,红点渐渐变成一个个的痘痘,比水泡还要晶莹剔透,最后这些水痘慢慢破掉,结疤脱痂。

楚栖从外面进来时,南嘉还跟只翻着肚皮的青蛙一样,把小肚子露在外面,自己低头伸手数着上面的小红点。

她坐在床沿边,看他撑着精神逗她笑,“是不是好丑?许攸的更丑,怪不得他会吓哭。许攸那么爱美,肯定以为自己治不好了。”

南嘉说了一会儿,见楚栖只是耷拉着眼皮看他,偶尔才不冷不淡的嗯一声,才慢慢闭上嘴。

他放下衣服住上自己白嫩的小肚子,慢吞吞的往她身边爬,蹭到她怀里,小声问道:“你生气了?”不然怎么都不理他了。

楚栖托住他的身子,免得他滚下床。见他脸贴在自己身上,才幽幽叹息一声:“南嘉,你怎么就不娇气一点。”

想着去年这时候,楚橦几乎还没出红点李贵君就察觉到了,她一般有点不舒服都会表现的很明显,嚷嚷着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挨个疼她一遍才算罢休。

哪里像南嘉这样,低烧了两天,身上已经起了红点才发现。她今天要是不问,说不定他还能撑到水痘长出来才说。

楚栖抚着他的脊背,南嘉跟只猫一样舒服的窝在她怀里,除了犯困外,简直跟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低烧后不舒服的样子。

楚栖猜他在撑着,想自己忍着。顿时觉得有些心疼,掌心贴着他的额头问道:“头还疼吗?”

南嘉这才老实的说道:“头有一点晕,不是很疼,就觉得有些困,肚子也好饱,不想吃饭。”

“南嘉呀,”楚栖摸了摸他的小肚子,笑着说道:“你怎么还没小六娇气呢?以后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直接说出来,别自己忍着。你可是咱王府里的小王君,金贵娇气着呢。”

南嘉弯着眼睛笑,问道:“小六也起过红点?”

“嗯,她觉得头晕,当天就不愿意去学子院,等奉御诊出来是水痘后,更是哭的不行,见着我就把肚皮露给我看,说她不舒服,想吃好吃的。”楚栖想着楚橦那卖乖的模样就想笑,“她嚷嚷着要吃的,真给她拿过来她又吃不下去,抱着一堆吃的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可心疼坏了李贵君和母皇。”

南嘉有些昏昏欲睡,但听着还是想笑,准备强打起精神听她再多说些,就感觉到她轻拍着自己的背哄他睡了。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着楚栖说道:“南嘉,你可以再娇气任性一点,我会疼你也会纵容你。”

楚栖一向不喜欢聒噪吵闹的小孩,但却允许南嘉跟她撒娇任性。她觉得自己心思不是很细,甚至有时候会忽略许多。所以希望南嘉能娇气一点,受了委屈,或是不舒服时跟她表现出来,这样她就会护着他,疼着他。

南嘉明显不是楚橦那样的小娇气包,他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只有对着她时才依赖的露出自己粘人的一面。

所以楚栖多数时候愿意惯着他,无声的纵容他粘着自己。

出水痘的这段时间,楚栖给南嘉请了假,每天除了必要的事情外多数时间都陪着他。

南嘉每天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可能因为不舒服,格外的粘人和烦躁。

他身上痒,手上却带着萧神医给的棉手套,不让他挠。

红点从肚皮蔓延到四肢,甚至连脖子和头皮上都有。尤其是变成水痘后,痒痒的,仿佛一群蚂蚁在自己身上乱爬啃咬,自己还挠不着。

南嘉乖巧的脾气在这几天里极度的烦躁。除了楚栖外,几乎谁都不让碰。

他不舒服的窝在楚栖怀里,脸埋在她胸前,初九跟他说话,想逗他转移注意力都不行。

晚上更是难熬,他睡着后会无意识的伸手去抓。楚栖没有办法,晚上就抱着他睡。

南嘉睡着前还会乖巧呢掰着手指头跟她背古诗,但一旦睡着后,就会痒的乱扭。

楚栖一握住他的手,他就带着哭腔的哼哼唧唧。但只要她放手,南嘉就去挠后背。

这幅模样,简直跟楚橦当初一模一样。楚栖顿时想收回让他娇气一点的话,还是乖巧懂事,忍着痒不挠的小和尚讨人喜欢。

楚栖晚上嘴上虽这么说,但白天里这话却是绝口不提。一旦她要是说了,南嘉估计晚上就不睡了。

熬了十来天,水痘结束后,南嘉瘦了一圈,楚栖也跟着他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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