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妯娌二人就在大门旁边的仓房里坐着呢,本来等得困了正想回屋睡觉,没想到真等到谢凌来了,还听见谢凌这么温柔地哄容萱。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又捂住嘴不敢出声,她俩可记着呢,人家谢凌现在是当官的,要脸,不能让人知道她俩听见了这段“夜话”。
接着她们又听见容萱不好意思的声音,“什么呀,我根本不想当后妈,我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我顶多算他俩的小老师,教他们认认字。
我回屋了!你大晚上来找孩子的老师散步不合适,叫人看见都说不清楚。你记得回去跟婶子说明天别送孩子来就行,我教不好他们,还是不教了。”
谢凌一听,这是没消气呢,忙拦下她,好笑道:“什么老师啊?我在镇上天天惦记来见你,可不是想见孩子的老师。好了,快别气了,我妈已经训过他俩了,他俩不敢再干啥,要是他们再欺负你,你就下手揍。”
“那可不行,这还没咋地呢,他们就说得那么难听,要是我下手揍了,他们还不得把我骂死?谢凌,我真管不了,以后也不想管,本来他俩也不该我管,就这么着吧。”容萱绕过他,再次被他拦了下来。
谢凌认真道:“你管他们天经地义啊,以后日久天长的,正该你管呢。”他本来不想说太明白,但现在没别人,为了哄好容萱,他就放轻了声音说,“我妈都跟你说了吧?等我张罗把房子盖了,就办咱俩的事,眼看就是一家人了,你想咋管就咋管。你放心,俩小的不懂事,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他看见容萱低下头,自觉这话管用了,又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盒雪花膏来,递给容萱,“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干活,手都伤了,多抹点雪花膏,别不舍得用,用完我再给你买。”
容萱接过雪花膏说道:“这是送老师的工资啊?要是别人帮你教孩子,你也这么大方?”
谢凌笑了两声,“别人可没这待遇,这些啊,我只给孩子的后妈。别气了,谁说后妈不好?我就觉得你好。”
“油嘴滑舌,真该叫大伙看看,你在人前一本正经的样子都是装的!”容萱背过身,不好意思地嗔怪一句。
“对外人当然要正经,对你怎么一样?”
“你可想好了,今天我闹心一天,就不知道要是苏晓晓找上我,我用啥身份跟她说话。现在也不兴未婚妻那一套,我总能跟她说我是你对象吧?”
“当然了,不过跟她没啥好说的,你不用见她。”
“我才不愿意见她呢,我是怕她利用不成孩子,再找我家来。”
“不会,谁不知道我就认准你了?她找来是自己丢脸。我的姑奶奶,咱不气了行吗?这么晚、这么冷,咱俩好不容易见面,说说咱俩的事。你闹心一天,净想这些?是不是早就盼着我来了?”
这一晚和之前比起来,绝对是甜度超标,至少谢凌觉得说得有点多了,只是对象难得闹点小脾气,还挺可爱的,他哄起人来也不觉得烦,反倒挺有兴致。
在附近偷听的几个人也兴致满满,听得一脸笑,尤其是容萱说到“一本正经”的时候,她们对谢凌和平日里的反差真是既诧异又了然,原来谢大所长私底下这么骚呢!
有人腿蹲麻了都没动一下,这一晚上可蹲值了!
之后容萱就在自家院外走动,故意提起上次谢凌给她看的情诗,引得谢凌又逗了她两句。她还吃醋一般地问起谢凌对苏晓晓怎么看,谢凌不想多提,只说了一句“人品不大好”,容萱马上就接了句“怪不得能让孩子干这种事呢”。
他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完完全全就是处对象的状态,还是那种处了很久、相当熟悉的状态。甚至容萱还提到了纪念日,害羞地说从小到大没过过什么节日,想把两人处对象那天定个纪念日,每年都吃顿好吃的。
谢凌跟她定了日子之后,还说第一次见她腿受伤在家里干活的时候,就看上她了,又故意叹着气抱怨道:“可惜那会儿某人看不上我,不然说不定早就进我家门了。现在知道我好了吧?”
容萱害羞道:“要不是你死缠着我,我才不会答应你呢!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说着容萱就跑进了大门,谢凌低声喊她两声,见她没露面也就回去了。
几人这才知道他俩是啥时候处上对象的,比她们以为的都要早,而且还是谢凌一眼相中方容萱硬求来的呢!都说“烈女怕缠郎”,这可不就是吗?哎呀嘛,他俩这热闹真跟故事里的似的,比她们当初相亲结婚的时候可黏糊多了。
这谢大所长也真能忍,这么稀罕的姑娘还能好几个月不娶回去,心里头不闹得慌啊?瞧这样子谢凌二婚肯定办得比头婚还热闹,到时候她们可要拿这些事好好闹一闹洞房。
邻居大嫂千叮万嘱,不让瞎说话,所以夜里来蹲守偷听的几人一个比一个小心,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么悄默声的回去了。要么说人以群分呢,平时喜欢在一块儿的人,好奇是一样的好奇,小心也是一样的小心,等到第二天早上,她们听来的这些话就全让他们几家人知道了,成了好几家都知道的秘密。
邻居大嫂早上碰见看见容萱就隔着墙对她笑,笑得一脸暧昧,“容萱昨晚上睡得挺好啊?”
容萱一脸纳闷,“挺好啊,嫂子咋这么问?”随即她恍然道,“嫂子以为我还为谢家俩孩子的事生气呢?没有的事,我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对了嫂子,我正想找你取取经,你能不能教教我带孩子的小窍门啊?”
说话的工夫,容萱就走到墙边,伸手探过了墙头。她手是握着的,显然藏着什么东西,邻居大嫂好奇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盒雪花膏,还是全新的呢!
她顿时想起夜里谢凌送给容萱那盒雪花膏,反手就往容萱手里塞,“这是干啥呀?”
容萱握住她的手,悄声道:“嫂子别跟我撕巴,让我奶看见该骂我了。我求嫂子教我呢,哪有求人帮忙不送点东西的,嫂子收着,往后求嫂子的时候还多着呢。”
邻居大嫂都好几年没用过这么新的雪花膏了,握在手里心都砰砰跳快了些,看容萱真要给,就惊喜地揣进了棉袄兜,热情道:“你看啥求不求的,多见外?咱两家住着就跟一家人似的,有啥说啥。我给你说,这带孩子别看容萱,也不是谁都能带好的。”
容萱就这么听了一早上的育儿经,邻居大嫂恨不得倾囊相授,一盒雪花膏直接拉近两人的距离,比什么谈心帮忙都管用,大嫂直接就喊上“妹子”了。
容萱顺势和邻居大嫂提起教孩子认字的事,她倒没说是为了去镇上当老师,而是说谢家那边推不掉,她又担心俩小子再捣乱,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如就多带几个孩子,教教他们认字,孩子们也不亏,她呢也能有证人证明清白了。
要搁邻居大嫂的意思,这事儿直接就给谢家撂狠话,不解决苏晓晓、不收拾服了俩小子,别想再让方容萱带孩子。但她和方容萱邻居这么多年,也知道小姑娘心软,再者晚上谢凌还把小姑娘哄好了,这不就不会拒绝了吗?那这方法虽然笨点,凭白给自己添了不少事,但也真管用。
关键是邻居大嫂一听就动心思了啊,容萱跟那谢母聊的时候,她可是听得真真的,谢家小子没上学,方容萱都快把一年级的知识教完了,能考一百分呢!她家两儿一女学习都一般,能有人帮忙看孩子还教知识,多好的事啊,她当然说好。
容萱求她帮忙介绍几个孩子过来,她不但乐意帮忙,还要多宣传宣传、多找几个孩子呢,不然她这收了雪花膏还把孩子丢给容萱,显得她占多大便宜似的。
有邻居大嫂拍胸脯保证,这个事就成了。容萱去跟村长媳妇打了个招呼,借用了秋收时放粮食的仓库,现在刚过完年,仓库里空着呢,正好给孩子们讲课,连做游戏的地方都有了。
村长媳妇觉得容萱瞎折腾,但反正不要钱白干,她干脆把自家孙子孙女也送去了。接着容萱就碰到了周丽和两个村里的姑娘。
周丽说:“我去找李霞的时候,杨红也在,我一说要帮谢家看孩子,她俩就都来了,你看你想找谁帮忙?”
容萱看向那两个姑娘,两人的表情连装作友善都装不好,也没那么想掩盖情绪。她们就是看不惯方容萱,一样读书,就方容萱学习好,总被老师表扬,就方容萱心比天高想去外头上大学,她们早就不念了在家干活了。
在她们看来,方容萱就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可偏偏方容萱腿都出问题了,还能跟谢凌凑一对,她们家里给她们相亲的对象比谢凌差远了,心里忍不住的就嫉妒,平时没少在方容萱背后说闲话。
容萱认出她们来了,方容萱上辈子名声坏得那么彻底,她们功不可没。就是她们添油加醋不遗余力的宣扬,才让整个村子都觉得是方容萱犯贱倒贴,而谢凌哪哪都好。她们,就是特别特别想去谢家当后妈的人。
于是容萱露出笑容,给她们一人塞一个漂亮头花,没心没肺地说:“你们愿意帮我真是太好了!那两个小子太皮,昨天把我折腾得差点晕过去,你们就一起留下帮我吧,到时候一人看一个正好,我先谢谢你们了!”
两人没想到还有礼物收,头花比她们的漂亮多了,一看就不便宜,让她们在高兴之余同时想到了谢凌。杨红忍不住问:“这是你买的啊?”
容萱道:“不是,是谢凌送我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一次都没戴过,都是新的。这样式咱们这少见,是谢凌同事在市里买的,他觉得我肯定喜欢,就跟同事换了几个。”
李霞酸溜溜地道:“谢所长对你可真好。”
容萱笑说:“那我送你们礼物,是不是也对你们好?我之前还跟谢凌说呢,这些都是我帮他看孩子的报酬吧,哈哈。”
杨红直接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觉得容萱故意在她们面前显摆呢。当然她们心里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谢凌送了方容萱好些礼物,多半都是她们买不到的。明明是送对象的,说什么看孩子的报酬啊,他们私底下居然还会开玩笑,谢凌对方容萱真是太好了!
容萱点到即止,并不多说,很快孩子们都带着书本来了,一共十二个,小的五岁,大的都十四岁了。谢母拉着谢家两个孩子来的时候,就有些不满,可容萱不管她那么多,接过孩子就跟她说中午给她送回去,谢母就走了。
俩孩子刚要闹,容萱一转身将他们交给立下和杨红,笑道:“好了,知道你们不喜欢我,现在就有新的姐姐看着你们了。”她又对两个姑娘说,“今天就拜托你们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我还找你们,谢谢你们啊。那屋里的暖壶已经打上热水了,快去吧。”
仓库外边有个小房间,是秋收时打更人在这里看粮食住的房间,李霞、杨红就带着谢家俩孩子待在小房间里。小房间和仓库之间有个木棱窗户,窗户上没玻璃也没纸,就是空的木棱,他们进了小房间还能看见仓库里的人,听见他们说话。
容萱坐在地上,让孩子们围着她坐了一个圈,然后笑呵呵地一个一个问,了解他们都学过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学的东西。
邻居家那个堆雪人的五岁小女孩也来了,她期待地道:“萱姐姐,我想学画雪人,你会画吗?”
“会啊。”容萱笑道,“不过我们先学认字、算术,如果你学会了,姐姐就教你画画哦。大家都一样,把我教的知识学会了,我们就玩游戏,玩你们喜欢玩的,我这还有你们没玩过的游戏呢。”
“什么没玩过的?你可不能骗人,骗小孩是小狗!”
容萱理所当然道:“我在镇上读书认识省会的同学啊,还听去过外面的人讲过外面时兴的游戏,你们当然没玩过了,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不过学好了才能玩,现在我们就开始学习吧。”
容萱按照他们的读书需要,分别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知识,让他们写字、算术,默默练习。
小房间里的谢家兄弟已经懵了,趴在窗户上看半天发现容萱真的不理他们,两人才张口问,“为啥换人看俺俩?干啥呀?”
李霞和杨红觉得容萱脑子有病才看那么多孩子,明明和谢凌处对象却不讨好谢凌的俩儿子,是不是傻?她俩一对视,都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但一人一个孩子也不用争,立马拉过孩子给他们糖吃,笑着问他们想玩什么。
谢伟豪趴窗户就喊了一声,“你以后都不管俺俩了?”
容萱抬头道:“对啊,我和你们也没啥关系,为啥非要管你们?你们就跟着两个姐姐玩吧,不乐意就回家去,或者去找你们亲妈也行。”
兄弟俩一愣,他们当然想找亲妈,但他们不知道去哪找啊,妈妈说常来看他们,可妈妈不住村里,也没说自己住哪。他们也不能回家,爷奶骂了他们好半天,还说他们不听话,非要帮妈妈,是白眼狼,今天送他们来的时候就警告他们不许再捣乱。
现在容萱也不管他们了,还说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是不是不用捣乱了?小孩不懂太多弯弯绕绕,只知道不能让人当后妈,占了亲妈的位置,谁都不行。所以容萱直接不管他们,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容萱不当他们后妈了,那还捣什么乱?
没等两人想明白,李霞和杨红就使出浑身解数,又是讲笑话、又是做鬼脸,然后自认为不经意地打听谢凌平时啥时候回家、喜欢吃啥、在家都发生了什么事。
兄弟俩本就满脑子都是后妈的事,这下子懂了,原来想当后妈的人变了,是这两个坏女人想当他们后妈!
谢伟豪当即指着外面道:“俺俩要去外头玩,堆雪人、打雪仗。”
“啊?今天很冷啊。”李霞有点不愿意,她为了给俩孩子留下好印象,穿的没那么多。
可谢伟东立马就嚷嚷起来,“你不是说玩啥都行吗?你骗人!你个大骗子!”
李霞被吓了一跳,往仓库里看去,就见容萱和一帮孩子都朝这边看呢,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她觉得容萱看孩子看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啥事,也就昨天才听说闹了事,她这不能一天都看不了吧?
因为不能输给容萱,李霞和杨红带着谢家兄弟就去外面玩雪了。仓库里的孩子眼巴巴地往外看,谁乐意学习啊,他们也想出去玩,立时就有人坐不住了。
容萱笑说:“学了一会儿了,我们现在来玩吧。玩你们平时玩的就没意思了,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
“啥是真心话大冒险?”孩子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回来了,好奇地看着容萱,等她教他们玩游戏。
在娱乐匮乏的七十年代,真心话大冒险简直是顶流游戏,瞬间就捕获了孩子们的心,甚至因为这时候的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都很认真在说真心话,完全没有“偷工减料”,让游戏变得更好玩,也给这个游戏奠定了不说谎的基础。
就这样,容萱教他们一会儿,和他们玩一会儿,她出的问题都是好玩的大家感兴趣的,孩子们完全以她为中心,为了玩,认字都认得更快了。
外头雪地里,李霞和杨红的鞋子都进了雪,还在认真堆雪人的时候,被那俩小子往衣领里塞了一大把雪,现在冻得直哆嗦,偏偏两个小子又跑又跳,任她们怎么喊都不回去。
李霞刚板起脸要吓唬她们,谢伟东就装哭道:“你骂我,我要告诉我爸,你欺负我!”
吓得李霞连忙换上笑脸,咬牙陪他们打雪仗。她家给她相亲的对象就是个种地的,她真的再也不想留在村里种地了,一定要抓住机会试试能不能当上这俩孩子的后妈,就算不行,搭上谢凌让谢凌帮忙介绍个同事也好啊,必须留下好印象才行。
可这两个孩子就像活脱脱的魔鬼,李霞和杨红从来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简直是故意捣蛋,她们很快就坚信一定是苏晓晓教他们干的。怪不得前一天把方家祸祸成那样还骂方容萱坏呢,合着他俩就想把谢凌娶媳妇的事搅黄!
俩姑娘来的时候还像捡着大便宜了,快中午的时候却累得精疲力竭,笑都笑不出来了。
仓库中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谢家兄弟俩刚开始完全没当回事,因为方容萱带他们的时候也会陪他们玩。但每隔一会儿仓库里就笑得很开心,这是玩什么了?他们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好玩的游戏?
终于,他俩捣蛋也捣得累了,悄悄一商量,才大度地放过李霞和杨红,决定回小房间。
容萱余光看到他们回来,对着孩子们笑道:“这次咱们换个玩法,每个人都有十个指头,轮到谁,谁就说一件妈妈爱自己的事,如果别人没有,那就收起一个指头,有一样的经历就把指头留着,谁的指头留到最后谁就赢,可以得到一颗大白兔奶糖,怎么样?”
“为什么要说妈妈爱自己的事?”
“因为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容萱随口回了句,笑着张开双手摆出十个指头,“我先来,我妈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饭菜。”
“哈哈这个太简单了,我家就我妈做饭。”
“我也是我也是,指头保住了!”
“啊惨了,我家是我二婶做饭,我妈是负责喂猪的。”
“那你收一个指头!你输一次了,就剩九次了!”
孩子们兴奋地监督那个孩子收一个指头,趴在小房间窗户上的谢家兄弟看着他们,双手藏在下面,也默默收了一个指头。
在他们的记忆中,妈妈早就跑了,就算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没做过饭,他们家是奶奶做饭。
接下来五岁的小女孩说:“我妈妈给我做漂亮的小裙子!”
“啊不行不行,我们小子不穿裙子,要改成衣裳,我妈也给我做衣裳呢!”
做衣裳这件事,难得的大家都保住了指头,因为这个年代村里每个女人都会做衣裳。
但谢家兄弟又默默收了一个指头,他们的妈妈从来没给他们做过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