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入侵,是历史上经过验证的一大妙计。而更妙的便是温水煮青蛙,很难被人发现,更何况当今这个时代,松达他们并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
容萱提出请名师的时机太好,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十分感动,彻底将容萱当成了自己人!
未免夜长梦多,容萱立即让赵三送来五十户人家。是五十户,不是五十人,平均每户都要有七八个人,一下子容萱就送入部落数百人。她连理由都不用想,五十位品德高尚的老师,要让他们在这里安心教学,当然要把他们的家人都安顿好啊。
既然大家要学,不如多学几年,学透了,所以就多留老师几年,总不好让他们和家人分离吧?
这五十位老师中,有三十位是饱读诗书的学子,温文尔雅,最擅长以德服人,口才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遇到谁都能把对方说晕了。
另外二十人中,有擅长种地的、擅长养家禽家畜的、擅长木工、擅长瓦工、擅长纺织等等,容萱告诉大家学东西不能死读书,还要学过日子能用到的东西,适合哪样学哪样,将来都是养家糊口的手艺。
要知道,就算在大梁,想学这些也不是随便就能学的,比如木工收徒,那都是众人求了又求,木工才挑选两个,还不给工钱,拿他们当下人使唤,藏着掖着多少年都不肯教绝活。而容萱请来的这些,直接就开班授课,谁想学都能去学,完全就是免费的。
但容萱也规定了每日的工时,所有人都必须每日上工,记工分给大家分配物资。如此高强度统一管理,不知不觉间,容萱就捏住了部落众百姓的命脉,也渐渐获得了民心。
容萱甚至从不避讳提及自己是大梁人,好多次还都是她主动提及自己大梁人的身份,多加强调。但正因如此,她全心全意想让大家更好的心也更明显,让所有人更清楚她所做的一切是多么伟大。
即便是对她的严厉有些害怕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部落里变得安全了很多,安心了很多。
军师觉得容萱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危险了,但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容萱对部落有什么不利。这次松达反而对容萱很满意,还笑说容萱最近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到了一年之期,他定能让容萱臣服于他。女人,再怎么有能力还是要依靠丈夫的。
如今的部落让松达非常舒服,内务完全不用他管,部落还在逐渐壮大强盛,他可以把所有的精力放到统一草原上。之前容萱放话要统一草原,因着他们部落真的在发展,其他部落已经隐隐防备起来了。
容萱对松达提议道:“干布可以先派人去游说我们的盟友,说服他们归顺,再将一些小部落纳入我们部落,将他们的人迁徙过来,同我们一起生活。”
松达皱眉摆手,“不可,小部落都没人打他们的主意,就因为他们贫穷,无利可图。”
容萱笑说:“正因如此,更要让他们加入我们部落,无需多言,只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未来的前景,他们就会同意。人才是最大的资源,可用的人多了,我们的力量才能变强。干布不必担心他们的生计问题,我会安排解决。”
松达这才想到,如今部落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多养个几千人完全不成问题,容萱在大梁还有粮铺布庄呢,决不会缺了他们的吃穿。收容那些小部落,就意味着女人会变多,壮劳力会变多,身手敏捷的兵也会变多。
既然最麻烦的事容萱都能解决,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很快就派人去做成了这件事,一共有七个小部落千禧过来,大的部落有两千多人,小的部落才有一百多人。总共五千多人一下子加入进来,容萱说为了让他们早日融入部落,实行几户原住民帮一户新住民的办法,将他们打散安排到部落中。
一下子部落里的人都感觉到很新鲜,走哪都能碰到陌生人,大多都是善意的,互相小心地磨合,偶有作恶之人,不管是原住民还是新住民,容萱都一视同仁,毫无偏私,再次证明了她的公平公正,也让新住民都踏实了很多,至少部落的女主人是真的把他们当自己的子民,一视同仁的。
有了这些新住民,容萱那五十位老师带来的家眷反而不显得陌生了,成了比新住民还熟悉一些是熟人。家眷们擅长缝衣煮饭,做些小手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和他们走近了,还有喜欢下棋的,喜欢讲家乡故事的,让他们十分自然就融入了部落,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其实,他们都是赵三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有的是真家庭,有的是临时组建的家庭,说起来,全都算得上细作。只不过他们是最温和的细作,融入部落不为别的,就为了搜集消息、影响大家的三观认知、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的想法、提升他们对大梁的好感等等。
有了他们在,容萱才真正轻松了很多。在部落百姓这方面,她要做的一切都已经上轨道了。
这期间她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像是调查苏将军的财产、苏将军丢了城池的始末等等。草原上的人当然不会为大梁人遮掩,他们甚至以这些来嘲讽大梁人的品德,因此容萱调查得很顺利。
原来那位苏将军最擅长的便是跟在别人后头捡漏,吞掉属下的功劳,这种事刚开始没几个人知道,养大了他的野心和胃口,他在边疆越来越明目张胆。到了后来,他甚至出卖军机,将他认为不影响大局的内情泄露给草原人,收取大量财物。
曾有小将想揭发他,那次他吓坏了,干脆大着胆子拼了,给那小将扣上个死罪,不但弄死了小将还抄了他的家,就此解决麻烦,顺便敛了一笔财。
从此苏将军胆子更大,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他没掌控住事态,丢了城池。当时有人想趁他出事去告发他,他没拦住,自知罪无可赦,逃亡无望,才做出羞愧自尽之态,希望一切能就此了结,保住苏家和他的孩子们。
没想到他一死,他的孩子也一个个出事,他那位继妻风韵犹存,为了不受辱紧跟着就殉情了。家中财物被族人抢光,仅剩一女苏倩芸搭上了薛驰进京。
他家如此凄惨,那位想告发他的人便放弃了,毕竟长途跋涉的进京之路也并不那么安全,苏将军因此保留了个好名声。
薛驰则是和赤木勾结,互通消息,故意消耗松达的战力,让薛驰立功。而为了多立几次功,薛驰也故意输上几场,让别人背黑锅出几个纰漏,硬将战事拖了三年之久,耗费军力财力无数。
薛驰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知道这其中玄机,干脆贪墨了半数粮草。大皇子想算计二皇子,故意叫自己的人出卖薛驰,要不是赤木及时传来消息,薛驰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但就算薛驰没事,大皇子也是向外地出卖了自家将军。
容萱的人查到这些消息时,赵一气得紧紧握住刀柄,手指用力到发白,恨不得劈死那些个卖国贼!
他们一帮兄弟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时候,那些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国家、不顾将士和百姓的死活。他都不敢想象,这其中竟有两位皇子、两位大将军!
他甚至开始怀疑皇帝的眼光,皇帝那般倚重的两位皇子是什么玩意儿?选的将军又是什么东西?事后皇帝还丝毫没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想同儿子计较?总之,这样的皇帝、这样的皇子让人完全没有效忠之心。
孙凌感叹道:“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当今皇室便是太狂妄了,以为天下权力都在他们手中,殊不知百姓水深火热,早有反叛之心,等待的,不过就是一个时机罢了。”
容萱坐在软椅上闭目思索,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半晌后说道:“我们来这里许久了,也该让三皇子尝尝甜头了。稳妥点,将消息送给三皇子,同时将详细内情传给邱先生,邱先生知道怎么办。让赵三准备好,各地势力都动起来,等京城一给信,就开始举报贪官、上报冤情,把事情闹大,逼两位皇子退出夺嫡之争,全力辅佐三皇子做太子。
京城某些官员的秘辛,赵管家清楚,让他小心联系邱先生,便宜行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容萱开始同松达一起巡视军营,制造机会攻打赤木的部落,正式掀起草原统一之战。
另一边三皇子收到消息如获至宝,立即召集心腹幕僚商讨办法,邱文渊智珠在握,从容淡定,仅在关键时刻提了提建议,便在无形中引导了全局,掀起了斗倒大皇子、二皇子的帷幕。
三皇子用埋在二皇子身边的钉子出手,爆出大皇子卖国的消息。皇帝当即震怒,派人严查,贵妃一系因此大受打击。
大皇子惊恐愤怒,也给予了二皇子重重一击,直接将二皇子贪墨粮草一事爆了出来。
皇帝刚过了五十寿辰,身强体健,硬是被他们气得患了头风症,但凡多思多想或周围吵闹一些就头痛不已,对两位皇子更是恼怒。
朝臣更是人心乱了起来,本来他们便是三分,一方支持大皇子、一方支持二皇子、一方是中立的保皇党。如今这父子三人同时出事,他们的未来要如何?
三皇子这边知道不是冒头的时候,一定要低调谨慎,表现得毫无争储之心才好。但当初容萱用私德把柄威胁的那些官员,虽因把柄归顺了三皇子,但那把柄同样也在容萱手里啊,容萱知道的还比三皇子更多。
赵管家用那些把柄威胁他们支持三皇子上位,他们没办法,只得从命,还以为三皇子迫不及待,暗地里都骂三皇子蠢。再上朝时,他们纷纷提议确立皇太子以平民心,如今最好的太子人选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心中一惊,抬头看到皇帝充满疑心的眼神,顿时叫糟。果然,皇帝大怒,骂大臣们盼他早死让位,朝堂上跪下一片,三皇子的心也凉了。即便如今只剩他一个没犯事的成年皇子,他也已经失去圣心了。
而这一点,满朝文武都亲眼所见,根本就没有人会支持他了。
三皇子回去后暴怒,叫人去查那些人是发什么疯,这时他手下负责接触那些官员的人“自尽”了。在邱先生的引导下,三皇子查到的便是大皇子、二皇子发现了是他爆出的消息,疯狂反扑,逼迫他手下的人拿到了那些大臣的把柄,逼他们这么做。
三位皇子就此杀红了眼,由暗斗变成了明争,皇帝对他们的调查也越来越严苛。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是天家之事,皇帝早就想好了,无论查出什么,对外都要遮掩一二,找几个替罪羊背锅就算了,不能让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话。
谁知就在这时,全国各地掀起了举报贪官的浪潮,诸多冤情公诸于世,这些贪官更是与大皇子、二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间百姓对皇室的信任降到最低,不满逐渐增加。
赵三则安排各地的负责人趁机招揽有能之士,为容萱所用。
乱起来了。除了容萱手下几个重要人物,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掀起来的。邱文渊在京郊一处如世外桃源般的山谷里,秘密见了他的儿子——邱忆安。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饮茶,享受宁静的午后。
许久后,邱文渊落下一子,邱忆安看了看,温和地笑道:“我输了,爹你的棋艺又涨了。”
邱文渊摇着扇子笑道:“跟了一位聪慧的主公,不敢有丝毫懈怠。”
邱忆安好奇道:“永康公主当真有这么厉害?如今天下大势已变,都是因为永康公主吗?”
邱文渊轻笑两声,“是极。她应当更喜欢你称她赵小姐。”
邱文渊站了起来,背着手望向天空,“明日风和日丽,适宜远行,天亮就出发吧。”
邱忆安沉默了一下才道:“爹,必须走吗?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不放心你。”
邱文渊转头摸了摸他的头,笑叹:“爹是主公在京城的眼,不能离开半步。但你是爹此生唯一想护住之人,只有把你托付给主公,爹才安心。”
邱忆安没有再说任何话,他什么都懂,所以他也知道,只有他真正安全,邱文渊才没有弱点,可以安心放手去做任何事。而今,他痛快的离开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支持。
邱文渊找了赵管家,秘密安排邱忆安离开了京城,临别送行时,邱文渊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心养大的儿子,再次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为父只盼你一世平安,切记,慧极必伤,你只要无忧无虑,安然度日,我与你母亲便能无尽欢颜了。”
“是,父亲安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地随小姐归来,与您父子团聚。”邱忆安郑重地向他行了个大礼,转身进入马车,不再回头。
他们都知道,今日一别,很可能此生再不能见,但他们也都盼望,将来能有父子团聚的那一日。
邱忆安是随容萱的商队一起到达部落的,随行而来的还有赵三安排的几个跟随容萱的男女,邱忆安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完全没引起松达等人的注意。
所以邱忆安顺利见到了容萱,虽然他一直知道容萱才二十出头,但见到人那一刻,他还是很震惊如此年轻看起来如此无害的一个女子,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不过他没有失神失态,恭恭敬敬地向容萱行了礼,“忆安拜见小姐,父亲有封书信要交给小姐。”
安宁刚要上前,容萱摆了下手,起身亲自接过了他手里的书信,也将他虚扶起来,舒心地笑道:“能见到你,看来邱先生已经完全信任我了。”
邱忆安温和地笑说:“父亲对小姐十分崇敬,只是我们境遇特殊,父亲习惯了谨慎一些。”
容萱点了下头,请他落座,利落地拆开书信看了起来。
与上次的投诚相比,这次邱文渊显然更真心了。容萱看完就笑了,一封信没多少字,其中三分之二都在说邱忆安的事,像邱忆安是早产儿,生来体弱,不能多动、不能久歇、不能寒不能热,饮食上也要特别注意等等。
邱文渊这样一面,恐怕还真没几个人能看到吧,这样的邱先生更加有血有肉了。且邱文渊将儿子托付给她,除了信任她能真的保护好邱忆安,也是让她安心,他为了儿子也会倾尽全力助她。
不得不说,容萱对邱文渊这样聪明的人一直是带着两分防备的,但这次邱忆安的到来,真的安了她的心。和聪明人相处就是哪哪都顺畅。
容萱同邱忆安聊了聊天,特召杨柳来为邱忆安诊脉。邱文渊为儿子准备得极好,一路奔波,邱忆安除了有些疲惫需要好好休息之外,身体一点事都没有。由此也看出了邱文渊对儿子的重视。
更令人意外的是,容萱发现邱忆安相当聪明,且见识广博,对很多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容萱感叹道:“若你们父子联手,想必能所向披靡。”
邱忆安拱拱手,谦逊地说:“小姐过奖了,父亲常告诫我不要多思多想,免得伤了身体。”
“哦?”容萱打量了一番他的气色,问道,“那你自己如何想?是想安然度日,还是……想在这乱世中博个名来?”
邱忆安一怔,仔细看了看她,没想到也会有人问他一个“废人”这样的问题。他轻咳两声,淡然地笑道:“我自然想学以致用,但我更喜欢顺其自然,不会强求。为了安父亲的心,我还是会以安全为先。”
“好,这样是对的。你在我这里尽管放心,若我不在时有人为难你,你也不必惧怕任何人,无论闹出什么事,我回来自会保你。我的人,任何时候都要安全为先,决不能忍辱负重被人欺负,可记住了?”
邱忆安又是一怔,笑着应下,“是,我记住了。”
这时恰巧松达回部落,直奔容萱这里来。他手臂上托着一只雪鹰,笑着走进营帐,人未到声先至,“公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你一定喜欢。”
容萱站起了身露出合适的微笑,周身气势都柔和了下来,看得邱忆安叹为观止,也跟着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但松达还是看到了他,因为草原人大多粗犷,长得好看的男人不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俊俏儿郎还一身书卷气,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松达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容萱,“公主不介绍一下?这是何人?”
容萱面不改色地道:“是我新找的军师,忆安,来,见过干布。”
邱忆安没想到容萱会这样介绍他,不过也面不改色地过来行了礼。容萱继续道:“你忙着出征有一位军师为你出谋划策,我管着部落又要和你出征,当有两位军师才对。日后孙凌和忆安便是我的左右军师。”
松达闻言哈哈大笑,“公主连这个也要计较,不如把我的军师让给你?”
容萱白了他一眼,“你那军师一百个心眼全都向着你,说不定私下还叫你防着我呢,我可不要。我的左右军师都是我救的人,绝对忠诚,我就要他们,你记得通知下去,可不要有人为难我的人,不然我不客气。”
“好,知道公主护短。”松达不再关注邱忆安,把雪鹰递到容萱面前,给她讲是如何抓住这只鹰,教容萱如何驯服,两人说着便一同出去看雪鹰展翅翱翔了。
孙凌拱手对邱忆安笑道:“恭喜邱军师,以后我们便是同僚了。”
邱忆安虽然对这样的身份感到很意外,但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拱手道:“孙军师同喜,初来乍到,请孙军师多关照。”
安宁他们带邱忆安去他的营帐安顿,邱忆安出去后,看到不远处的松达与容萱,两人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就好像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样。但仔细看,当他们背对着对方时,眼中毫无笑意。
邱忆安想,或许他日后的生活会变得很有意思。他突然想到,是否父亲早就看透了他心中所盼,也预料到了他在这边的生活,才会不远千里将他送过来呢?
既有机会追随主公左右,那么他定然不负期待,不负这军师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