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萱看热闹不嫌事大,把消息透给了薛驰和薛母,薛母当即就炸了,冲回刘家找刘老爷一顿闹。
她素来强势,靠上长公主、儿子当上将军之后,更是把兄长一家当做自己的附庸,从来没将他们看在眼里,训斥的语气就像在训下人。
刘夫人震惊之后,立马抓住刘老爷的胳膊,怒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那个小贱人勾搭到一起去了?你还要不要脸?他是你女儿啊,你就这么好色连庵堂里的女儿都要勾搭吗?”
刘老爷这段时日过得滋润极了,也被苏倩芸哄得舒服极了,难免飘飘然,突然被妹妹和妻子厉喝质问,面子顿时就挂不住了,猛一拍桌子道:“都住口!大呼小叫像什么话?我是有意纳倩芸为妾,如何?什么女儿未免也太难听了,她姓苏,是苏将军的女儿,同我半点关系没有。要不是为了给妹妹收拾麻烦,又怎会让她进刘家?
再说庵堂。”他指着刘夫人道,“那不是你非要送她进去的吗?占尽便宜又把人踢走,之前在府里就关着她折磨她,如今又弄去庵堂让她过苦日子,她怎么你了?你就是蛇蝎心肠!”
薛母被骂得没反应过来,刘夫人则气得差点晕倒,捂住心口道:“你你,你这个混蛋没良心,莫不是她在府中时,你就生了怜惜之心,对她有意了?说!你们到底是何时勾缠上的?”
刘夫人突然瞪大了眼,拔高音量,“该不会她之前那个孩子也是你的?”
老太太和薛母立刻看向刘老爷,刘老爷皱眉拉长了脸,“不是!”
他脸色极其难看,一想到之前苏倩芸怀过薛驰的孩子就别扭,可他偏偏是后头那个,挑不出什么理来,人家跟着他又没要什么名分,仅仅想出来,他实在没法拿这个说事。只是被刘夫人说出来就感觉难堪得很。
舅甥同一个女人,说到哪里不难听?
薛母深吸口气,压着怒意道:“这个贱人不能留了,嫂子,你派人了结了她,做得干净点,权当她吃不了苦,投井自尽。”
刘老爷立刻道:“不行!刘家这么多年没添丁,倩芸怀的是我的老来子,必须留下。这件事不用再议,寻个乞丐换上她的衣服扔井里,将她接进府里改名换姓。她还年轻,只要这几年不露面,将来换个打扮谁也认不出来,就当家里的一房良妾。”
“妾?还良妾?你做梦!”刘夫人声音尖利,直接和刘老爷动了手,两人当着薛母的面打起来了。
薛母上去拉架还被划伤了脸,气得一甩袖回到家去,面对阴着脸的薛驰又生了一顿气。她这是什么命?靠不上父兄、靠不上丈夫,如今连儿子都靠不上,什么都要她亲自解决。
还有那个苏倩芸,简直就是她的克星,自从苏倩芸出现,她就开始处处不顺,然后薛家出事、刘家也乱了,连她最依仗的长公主也不如从前受宠了。她辛苦半辈子拼来的一切,都被苏倩芸给毁了!
薛母咽不下这口气,叫人套了马车,直接冲到庵堂找苏倩芸。
苏倩芸有刘老爷的照顾,早就换上了舒适的房间,舒适的衣服,甚至配了贴身妈妈和婢女。她见薛母来了都没起身,只淡笑道:“妹妹来了?可是知晓你又多了个外甥特来探望?”
薛母被她不要脸的话气了个倒仰,“你下贱!花楼女子所出,果然没脸没皮、无耻至极,你害了我儿还不够,还要害我兄长,今日我便结果了你,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兴风作浪!”
两个壮硕的妈妈挡到苏倩芸面前,面无表情道:“姑奶奶莫怪,老爷吩咐,务必保护好苏姨娘和孩子。”
苏倩芸有恃无恐地轻笑两声,倒着茶说:“真想不通,你怎么会为刘家出头呢?你不是一直打探我家的财物吗?装作清高想让我主动‘进献’,而今你惦记的那些东西都进了刘家,我给刘家立了大功,老爷给我个姨娘的名分哪里过分?用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
要我说啊,我们这叫利益交换,而你呢,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笑话。”
薛母错愕,“什么?你家的财物进了刘家?此言何意?我兄长莫非派了人去边疆苏家?”
这回轮到苏倩芸诧异了,之前薛家就派人来问过财物的事,当时她言辞拒绝,薛家就没再来,她还以为薛家已经知道了刘家的动作,原来竟是不知道的?
她玩味笑道:“真有意思,看来你的兄嫂娘亲也没你想的那么疼你嘛,得了大笔财物竟连半个银角子都没分给你?那你就更没资格动我了,我从头到尾都是刘家人,我的财物给了刘家,刘家保我后半辈子无忧,公平得很,没你什么事,少到我跟前装相,你们薛家如今不也落魄了吗?怕是日后还没刘家富贵呢。”
官是官,银子是银子,薛驰这种不受待见空有将军名头的官,根本没有银钱来源,日子会越来越清苦。薛母一下子什么都想明白了,为什么苏倩芸上次就那么硬气,为什么老太太不再偏心她,为什么兄嫂开始不把她当回事,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她薛家倒了,而刘家富了。
她简直气晕了头,硬挤过两个妈妈狠狠扇了苏倩芸一耳光,再要动手就碰不到了。她干脆去刘府找他们对峙。她这么多年照顾娘家、提携兄嫂、给外甥找老师相亲事,最后他们就是这么对她的?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可她自以为的这些付出,根本没人认同,刘夫人也在气头上,直接就说了,她分明就是爱面子,怕娘家太差丢了她的脸,真要为兄嫂好,会这么多年对他们颐指气使?会借着老太太的手压着他们让他们不敢有任何意见?她把娘家人当下人还差不多!
一整天薛母都在盛怒中,最后和兄嫂不欢而散,回府又开始头疼银钱的事。薛家如今已经快掏空了,库中银钱全都拿去给薛驰打点,也不知派出去的人到苏家如何了,若是空手而归,难道要她去求兄嫂出些银子帮忙打点吗?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住在薛家和刘家附近的人家,已经知道他们两家闹崩了,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增添一点笑料罢了。
安宁把这事当成笑话同容萱说了,笑问:“小姐,咱们要不要推上一把,让大伙都知道知道?”
容萱想了下,说:“时机未到,还不到他们登场的时候。”
安宁点点头,又道:“小姐,赵三送来两位姑娘,说一人擅谋略,一人擅医术,背景可靠,特送进京供小姐驱使。”
“哦?擅谋略?这倒是少见,”容萱放下手里的史书,起身道,“先见擅医术的,另一个请到田边等着。”
“是。”
安宁如今总管容萱身边的事情,领命就去安排了。
擅医术的姑娘名叫杨柳,外貌看起来弱柳扶风,实则走路下盘很稳,一看就是身强体健,是个练家子。
杨柳恭敬地拜见容萱,主动道明身世。
她曾祖父从前是宫中最好的太医,因牵涉宫中密事不敢再留,带家小退隐到边疆,隐姓埋名。杨家人丁稀少,所以不分男女都是自幼学医,她的父亲多年前被赵将军救过命,一直想要报答赵将军,没想到还没调养好身体,赵将军便战死了。
他们听闻赵小姐在京中颇受薛家照顾,还与薛驰定了亲,便没有寻来。前不久听闻京中发生的事,惊觉其中有不少隐情,父亲特命她来赵小姐身边做事,以报答赵将军救命之恩。
人常说善有善报,大概就是如此,赵家救助的人有不少,如今郡主府中的下人,也多是赵三从救助的人中挑出来诚心报答容萱的。施恩一直都是容萱发展势力的方法,只是身边一直缺少核心人物。
容萱与杨柳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从杨柳的言谈中发现杨柳真的精通医术,便让杨柳为她诊诊脉。
杨柳认真望闻问切一番后,略有些诧异,“郡主身体极好,是我生平仅见,我父亲和祖父医术很高,都没能把身体调理到郡主这般好。郡主身边可是已有能人相助?”
容萱没回答,微笑道:“杨姑娘的医术着实不错,我身边正好缺一个验看吃食物件的人,你可愿意留下?”
杨柳来时那股自信的劲儿收敛了起来,躬身道:“愿为郡主效劳!”
“好,你同安宁她们多熟悉,她们会慢慢告诉你要做什么。”容萱召来安宁,让她带杨柳去安顿。
杨柳明显是感觉容萱身边有高人在,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感,谦虚了很多。她甚至隐隐期待,若她做得十分好,得了容萱的信任,将来能否有机会见到高人,同高人学上一二?
赵容萱对容萱道:【若不是她说,我都不知道你把身体调养得这么好,仙人你十分精通医术?可有想过用医术做些什么?】
【牛痘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我不会再在医之一途上做什么,交给杨柳他们去做吧。】容萱理理衣服道,【走吧,去会会那位擅谋略的姑娘。】
擅谋略的姑娘名叫孙凌,样貌不俗,有种端庄大气之感,只是行走间有些跛足,破坏了那一分贵气。
容萱笑说,“孙姑娘久等了。”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姑娘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在花厅喝茶,而是让你在田野边等我?”
孙凌拱手道:“想跟在郡主身边做事,便不该妄加揣测郡主的心思。”
“妄加揣测确实不妥,有理有据地推测却是必须的,不然,谈何谋略?”容萱转过头看着她,笑容温和,眼神却很犀利。
孙凌不避不退地道:“那我便冒犯了,我猜郡主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自作聪明,说郡主种田是为国为民。在花厅与在田边都一样,郡主都要事后考察我的本事,再决定用不用我,如何用我,会不会重用我。但若我自作聪明,郡主恐怕就会将我打发了。”
容萱拍了拍手,“猜得对,那我若告诉你,我这片田,迟早能种出高产的粮食,不让百姓再挨饿,不让战场再缺粮,你猜我可是为国为民?”
“是,也不是。”孙凌躬身行礼,“我大胆猜测,郡主心怀天下,希望百姓不再因挨饿死去是郡主的良善,但主要是郡主要以此安定民心、拉拢民心。牛痘接种法已经让天下人知晓郡主之名,若再有与所有人息息相关的高产粮,郡主会被奉为仙人下凡也说不定,到时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减少损伤。”
“那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同一个擅谋略的聪明人,容萱不打算装模作样,这样一个人前来投奔她,一定是已经看出些什么,否则千里迢迢投奔一个陌生的郡主做什么呢?
孙凌没有犹豫地回道:“我以为,郡主想要颠覆朝纲,重振赵家,救天下于水火!”她抬头道,“我在边疆偶然见过赵三爷,观其行事,隐约察觉郡主在下一盘大棋。当今皇上昏聩无能,高傲自满,听不进劝谏,其三位成年的皇子也不足以成为明君。但郡主至少在真的为百姓着想,做利于百姓的事,不管最后能不能成,我愿为此倾尽全力。”
“若成,你想要什么?”容萱没有否认,淡定地看着她问。
孙凌郑重回道:“我想为我一家人翻案,凌家乃是皇商,三代传承,财物颇多。大皇子、二皇子争斗之时,想招揽凌家做他们的钱袋子,我父亲婉拒,他们为了安插自己人,对我父亲阴谋陷害。
皇上查清了事实,但不愿暴露两个儿子的卑劣手段,顺势定了凌家满门抄斩,拿凌家泄愤。凌家冤枉,是无辜受累,被他们冤死的。”
满门抄斩的事很少发生,容萱这段时间一直读史书,刚好也知道十年前皇商凌家的事。这件事记载不多,她也没多想,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冤情?
不用说,孙凌一定就是凌家人了,孙凌大胆来找容萱,摆明自己擅谋略,就是告诉容萱,她知道容萱不想只做一个郡主。容萱直接和她谈事,也是摆明了,如果她有任何问题,容萱决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绝不可能让任何知道自己意图的人离开。
如今孙凌直接把满门抄斩的事坦白,就相当于把命交到了容萱手上。满门抄斩,偷偷逃亡的人被抓到就是死刑。
几句话的工夫,她们之间的气氛慢慢紧张起来,直到容萱露出笑容,打趣道:“你的名字是凌家子孙的意思吗?”
孙凌也笑了,“正是,凌家子孙,以重振家族为己任,永不敢忘。”
“好,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容萱背起手望着田野,语气轻描淡写。
这倒让孙凌惊讶了,本是陌生的两个人,谈何信任?若容萱有争位之心?怎敢如此轻易地让人近身?就不怕……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吗?
容萱见状笑了下,“规规矩矩的人,也不敢做这些事了。我能拥有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看人极准,还足够大胆。”
这个孙凌知道,她来之前把容萱的事了解得细无巨细。从对上长公主到宫宴进献牛痘接种法,再到敲锣打鼓地退婚,当真一样比一样大胆,非寻常人也。也许这也是一种保护色,至少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让容萱吃亏。
孙凌谦逊地躬身又行一礼,聪明人会因时事判断抉择主公,要真正折服却要看主公是否有那个本事。第一次见面,她对见到的容萱很满意,超出预料的满意,只望容萱真的能不服期待。
孙凌和杨柳就这样安顿下来,容萱见过她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赵容萱,日后不可像她一般,大胆将人收用。虽然赵三肯定是再三筛选过才敢给她送来,安全是能保证的,但谁也不能保证有精明的细作。她敢是因为她有这个掌控力,这一点不值得效仿。
赵容萱好奇地问:【若她们真是细作,你要杀了她们吗?】
容萱没回答,只说:【这个问题由你好好想,看将来遇到细作叛徒想要如何处置。】
她一个魔修,会轻易杀了细作吗?当然是用酷刑逼她们交代出背后的一切,然后杀过去铲除对手啊。干的就是提着脑袋的事,共情也不会共情对手。
不过史书上似乎讲过,有人心怀天下,很有容人之量,不但会放过对方,还能凭个人魅力策反对方。
这个也许就是一种最高境界,她打算试着学学,至于能不能学会就到时候再看吧,反正如今也还没遇到这样的人呢。
她这边多了两个能人,如虎添翼,薛家那边派去边疆的人也终于回来了,带回了苏家五成家财,说路上遇险差点保不住财物,耽搁了报信。
薛母立时松了口气,虽然遗憾不是苏家所有财物,但有五成已经足够给薛驰打点了,她把银钱源源不断地往公主府送,长公主又通过二皇子去贿赂二皇子手下的一些官员,让他们帮忙。
容萱安排的人最开始只是想看他们笑话,但盯着盯着发现了二皇子手下的人脉。容萱立刻换上了精英去跟这条线,意外发现,薛家在极力让薛驰重回朝堂,还几乎没所求,只要未来还能有上战场的资格就好。
薛家无利不起早,散掉这么多财物,为何不谋一个稳妥的官职,而是谋取上战场的资格?
容萱问孙凌,“你在边疆两年,对战事内情可知晓?”
孙凌道:“不敢说知之甚详,但依我之见,战事不该打那么久,也不该只是打退他们,三年才算是小胜,和两败俱伤也没什么差别,再起战事是肯定的。只是这消息似乎没传到京城,京城知道的都是敌军退败投降,薛驰大胜。”
容萱皱起眉,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孙凌沉吟道:“郡主,薛驰像是知道将来开战的大致时间,想再立战功,而这个时间不久了。”
容萱睁开眼,“你说,我们如今该做什么?”
孙凌道:“我以为,如今是挑拨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好时机,让三皇子的人动手,等他们三方斗起来,我们便可以隐在暗处顺藤摸瓜,摸清他们一部分势力。我还听闻,郡主武艺高强,远胜薛驰。我想这是郡主自己造的势吧?郡主……莫非想上战场?”
容萱看了看她,笑起来,“有你助我,以后我可以轻松很多了。”
孙凌迟疑道:“边疆好多人都很惨,甚至我进京的一路上,路过许多城池,百姓也过得很不好。贪官横行,恶霸越来越多,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内外皆乱,我国必定元气大伤,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能不开战是最好的。且,郡主身为女子,即便有再高的名声,除非其他将军死光了,否则,皇上是不会派你上战场的。”
容萱点头笑道:“没错,所以干脆把战场定在敌军那边。有些人太好战,屡次进犯,也该让他们尝尝战争的苦果了。不过,我们一步一步来,走稳一些。你去安排,摸清三位皇子藏着的势力,若有机会,给三皇子一点甜头,务必万无一失。”
此事说小不小,非常重要,说大又不算特别大,失败了也不足以影响容萱的大计。孙凌知道这是容萱给她的考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待。
孙凌天生聪慧,家族出事后,这十年都背负着仇恨学习一切有用的东西,浑水摸鱼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很快就利用三皇子的人手,让大皇子不爽二皇子的动作,开始给二皇子添堵,而二皇子不甘示弱立刻反击,借此摸出了不少他们暗中的人手。
因为是在挑拨大皇子和二皇子,她还成功让三皇子这边出了更多的力,摸到了更多三皇子的势力,然后见缝插针,成功在薛驰翻身的同时,安插了一个三皇子这边的人为官,又借两位皇子争斗的机会,令他们各自的一个手下京官外调,成了废棋。
三皇子自己身边的人也在做事,但就是没容萱给出的效果好,这令他不禁对容萱生出几分忌惮。
再见面时,他就试探着问容萱,“郡主有这般心计,怕是当初就不可能被薛家欺骗。莫非从始至终,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