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又干燥,秦思年涂了面霜,又仔细地擦了护手霜,匆匆忙忙穿好鞋子,小跑出走廊时没看见白艾泽,只看到楼梯拐角沉着脸的第一名。
他看了看厕所,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道,嗫嚅着问尚楚:“尚、尚同学,你看见白艾泽同学了吗?”
“走了。”尚楚一抬下巴。
“哦哦好的。”
秦思年看他心情似乎不好,也不敢多问,迈开步子跑下了楼梯。
他在去操场的路上追上了白艾泽,秦思年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想上去和他说话又不敢。
等气息稍微平稳了些,他抿了抿唇,踩着地上白艾泽修长的影子,随便找了个话头搭话:“白同学,那个......谢谢你捡到了我的熊。”
“不客气。”白艾泽双手插着口袋,言简意赅地回答。
“好巧啊,咱们竟然分在一个寝室,”秦思年再接再厉,语气雀跃,“我特别开心,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应该也是你第一个认识的人吧!”
白艾泽脚步忽然一顿,接着说:“不算。”
“啊......”秦思年有点失落,继续没话找话,“哦对了,我刚刚看到尚同学了,好像有点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脾气大。”白艾泽说。
秦思年察觉到说这三个字时,白艾泽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冷淡了,于是壮着胆子侧头去看他,诧异地发现白艾泽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问:“你和尚同学关系很好?”
白艾泽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宋尧从厕所出来,看见尚楚一屁|股腥红,恨不能把眼睛瞪成铜铃,夸张地惊呼:“我|操?你来大姨妈了?”
尚楚阴测测地盯着他:“好笑?”
宋尧嘴角控制不住地**,摇头说:“不好笑。”
“很好。”尚楚说。
宋尧看看他红通通的裤子,又看看雪白的天花板,终于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尚楚在心里把宋尧归为罪魁祸首,要不是这傻|逼非要上厕所,他也不用在外头等,也不会被扶手弄脏裤子,更不会在白艾泽那草包面前丢人。
他黑着脸下了楼,宋尧笑得前仰后合,追在他后面说:“你怎么弄的啊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给你买个卫生巾哈哈哈哈哈哈哈.....”
尚楚忍无可忍,转头一手肘敲在宋尧肚子上,宋尧笑得眼冒泪花,勾着尚楚肩膀,问他:“咱们每个人就发了一条裤子,你搞成这样也没个换洗的,打算怎么办?”
尚楚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
宋尧打了个响指:“我有办法。”
“什么?”尚楚半信半疑。
“建议你垫个尿片吧,真的。”宋尧非常认真,表情真挚,“我有经验,赫鲁晓夫小时候第一次来姨妈,都是我手把手给它换的狗尿布——噗哈哈哈哈哈哈......”
尚楚:“我也有一个建议。”
宋尧边擦眼泪边问:“什么建议?”
“建议你下次上厕所,”尚楚双手揣着裤兜,硬梆梆地说,“跳坑自杀。”
宋尧笑得前仰后合。
小操场就在宿舍楼背后,一个标准的四百米塑胶跑道,东边是个三米来高的主席台,台子上挂了条横幅,审美非常落俗,红底金字——热烈欢迎各位同学进入首都警校青训营。
尚楚和宋尧来得最晚,其余人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上。尚楚扫了一眼,有两个女生并肩坐在石凳上,一个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在一群糙老爷们里格外显眼。
她们是今年唯二两个通过选拔的女alpha,一个叫苏青茗,一个叫戚昭。
即使同为alpha,但女性的身体力量仍然要弱于男性。虽然并未明文规定女性alpha不能报考警校,但历年来能通过考核真正进入警务系统的女性寥寥无几。
苏青茗和戚昭能通过选拔,已经是异于常人的优秀。
尚楚多看了她们一眼,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恰好转头往这边看,对上尚楚的视线,两指并拢靠在额边轻轻一点,利落又帅气地打了个招呼。
尚楚也对她笑了笑。
江雪城和于帆、张觉晓三个人围做一圈,于帆先看见了尚楚和宋尧,热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江雪城倒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瞥了尚楚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哎,”宋尧撞了撞尚楚的肩膀,低声说,“那个江雪城,他不服你。”
“看出来了,”尚楚没什么所谓,“马上就服了。”
“好歹人家也是第七名,”宋尧失笑,“你就不能重视他点儿!”
“第七?”尚楚轻轻一笑,“还不够我重视。”
“那第三名呢?”宋尧勾着尚楚脖子,笑嘻嘻地问,“够不够你重视的?”
“够了,”尚楚掰开他的手,“你他妈快把我重死了。”
“操!”宋尧骂了一声。
没过几分钟,三个教官开着警用摩托到了操场,大冬天的只穿了条短袖,个个胳膊肌肉遒劲,手臂有尚楚大腿那么粗。
说是开营大会,其实就是给这四十来个小毛孩挫一挫傲气,磨一磨脾气,顺便立个威。
其中一个面相最凶的就是他们的主教官,叫侯剑。
侯剑出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他们挨个训了一通,他说戚昭扎个马尾辫是不是想格斗的时候用头发把对面拍死,说秦思年身上那么香是不是来参加明星选秀的,说江雪城这个板寸理的坑坑洼洼还不如剃光算了,说宋尧个大老爷们还扎耳洞怎么不干脆把翡翠耳环带来算了......
宋尧敬了个军礼:“报告教官!我带耳钉了,被没收了!”
侯剑哼笑:“要不要打个报告,把你的耳钉还你?”
宋尧嬉皮笑脸:“可以吗?”
侯剑刚毅黝黑的脸贴近宋尧,几乎要和他鼻尖相抵,接着突然一声大吼:“出列!俯卧撑八十个!”
“八十?!”宋尧企图讨价还价,“少点儿行不行?”
“一百个!”侯剑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冷肃,“不想做现在就可以回家睡大觉!在这里,你们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绝对服从!”
“行,”宋尧哼了一声,“一百个是吧?我做!”
宋尧在一边做俯卧撑,侯剑随手点了个人帮他记着数,接着站到了尚楚面前。
尚楚站的很直,两手垂在身侧,中指紧贴裤缝,是非常标准的军姿。
侯剑看到他身后的一片红,皱眉问:“屁|股怎么回事。”
“不小心脏了。”尚楚一板一眼地回答。
“叫什么?”侯剑问。
“尚楚。”
侯剑点点头:“第一名?”
尚楚颔首,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锐气:“是。”
侯剑又问:“觉得第一名了不起吗?”
尚楚回答:“是。”
“错!第一名没什么了不起,”侯剑定定地盯着尚楚的眼睛,眼神犀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超越你。”
尚楚一直看着空气中某个定点,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移到了侯剑脸上,和他四目相对,语气笃定:“报告教官,不可能。”
“再说一遍。”
“报告教官,不可能。”
侯剑音量陡然拔高:“再说一遍!”
“报告教官!”尚楚也加大了音量,“不可能!”
“尚楚出列!”
尚楚跨上前一步。
“绕场跑十圈!”
尚楚一个字没多说,绕着操场就开始跑起来。
侯剑看了看尚楚跑动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接着走到了白艾泽身前。
白艾泽的衣服穿得非常齐整,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站立的姿势标准的如同教科书里抠下来的。
侯剑同样凝视他片刻,开口问:“名字。”
“白艾泽。”
侯剑显然知道他的背景,直截了当地问:“觉得老子牛|逼了不起吗?”
他这么一说,原本不知道白艾泽是空降的人也都觉出了不对,纷纷往这边侧目。
“看什么看!”侯剑吼道,“站直了!”
白艾泽丝毫没有被冒犯的迹象,冷静地回答:“不是。”
“很好,”侯剑说,“在这里,不管你是第几名,不管你老子是什么人,所有人都一样,明白了吗!”
“不是,”白艾泽淡淡道,“第一名确实了不起。”
“再说一遍!”
“报告教官,”白艾泽站得笔直,从领口到鞋带都一丝不苟,却凭空生出了一股桀骜的气质,“第一名,的确了不起。”
“你指的是他?”侯剑抬手一指操场上奔跑的尚楚。
“不是,”白艾泽说,“我指的是第一名,往后的第一名,是我。”
侯剑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白艾泽,白艾泽毫不畏缩,不卑不亢地目视前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其余人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秦思年咬着唇,既担心白艾泽要受罚,又不敢出声为他说话。
只有宋尧,边做俯卧撑边吹了个口哨,扬声道:“老白,牛|逼啊!”
“加五十个!”侯剑瞪了他一眼,转回头说,“白艾泽,出列!”
白艾泽向前一步。
“跑操场十圈!”
尚楚恰好跑完第一圈,见白艾泽也上了跑道,眉梢一挑,边跑边问:“空降的也会被罚?这教官不懂事儿啊!”
白艾泽瞥了他一眼,点头赞同:“是不懂事,连生理期的也罚。”
“操|你大爷!”尚楚气笑了,“你他妈才生理期!”
白艾泽无声地勾起唇角,迈开大步往前跑。
他人高腿长,步伐很大,尚楚要追上他就必须加快步频。
“哎,内道是我先来的,你去外圈!”尚楚跑到白艾泽身边,气息有些紊乱,手肘碰了碰他的手。
“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抢夺内道的使用权,”白艾泽呼吸平稳,“我的腿长目测高出你十公分,奔跑速度在你之上,我们跑动起来并不平行。”
他说完就加大步伐,把尚楚甩在了身后。
“我们确实不平行,”尚楚加快频率追上来,对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我才是第一。”
俩人并肩跑了几百米,尚楚突然回头一看,扬声道:“宋尧?你也被罚跑圈了?”
白艾泽下意识跟着回过头,跑道后方空空如也,宋尧还在原地做着他的俯卧撑。
尚楚趁着他慢下来的这个空隙,拐到了跑道内侧,对着白艾泽嚣张地挑了挑眉毛。
“幼稚。”白艾泽轻哂。
主席台后,一名中年男人肩上挂着二级警督标志,静静看着操场上的年轻人们。
他身边,一名警员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说:“王局,这些孩子太狂了,要不要我去......”
“不用,”王局抬手打断,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语气隐隐带着赞赏,“现在的年轻人,大有可为啊。”
“可是......”
“人民警|察是什么?”王局看着跑道上并肩奔跑的少年,微笑着说,“是人民的利剑,没有锐气,怎么锻出锋利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