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湖面的风吹过来,陈乌夏舒爽了。她转身就走。
“陈乌夏。”李深喊住了。
陈乌夏没有停,但减慢了脚步。
“魏静享说,当年她组了一个大联盟,你也在其中。”她说他不欠他,其实他一直欠了她。“谢谢。”
“不客气。”陈乌夏更加轻松,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她很瘦,可是高三时的他,常常在她身上见到由内而外的力量。曾经,李深以为自己比她潇洒。时间和距离瓦解了他的笃定。
她是一局陌生的棋局,他须得小心翼翼。
可看着她的背影,他又是急躁的。有什么失控了。
走出贵宾区,陈乌夏听见一声:“夏姐姐。”
郑良骥挂了刚才的电话,立即冲进来找人。一看见她,他走近,问:“夏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那通电话让她有些尴尬,“那是我的同学,碰巧遇到了。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不好意思啊。”
“你道什么歉?”郑良骥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你是我带出来的。安危记在我的头上,马虎不得。”
“让你担心了。”陈乌夏回头看一眼。
李深也出来了,脸上阴阴郁郁,鬼见愁似的。
“走吧。”她连忙向外走。
郑良骥不经意转过头。
李深昨天到西餐厅,几个女服务员在议论他长得帅。郑良骥也记住了他。
这时,李深眼神不善。
郑良骥压了压眉,快步上前说:“夏姐姐,你走慢点。”
郑良骥低声说了什么。
陈乌夏笑了笑,和蒋湄擦肩而过。
蒋湄眼里闪过轻蔑,走向李深时又转为笑意:“你怎么突然又不玩了?”
李深没有说话,看着郑良骥追上了陈乌夏。
重逢以来,她除了在餐厅有职业微笑之外,就昨天才真心对他笑过。
蒋湄拦住了李深的去路。蒋湄认出了,刚才走过的女孩就是酒吧醉酒的那个。
李深的高中同学。也是那天晚上,他中途离开的原因。
蒋湄不傻,网球场是李深指定的,他来到了却顾着玩手机,心思哪在网球上?直觉告诉蒋湄,李深今天过来,是为了那一个女孩。
李深足够出『色』,蒋湄追求他之前,已经有女孩们献殷勤了。蒋湄很霸道。有她在场,其他女生自动退让。蒋湄曾经以为,李深还没有遇到对的人。可这一刻,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蒋湄认识李深一年半,她的圈子和魏静享的差不多,见的多是轻浮不端的人。李深这样孤高自傲的帅哥,蒋湄第一眼就着『迷』了。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她单独约他,他从来不出现。除非杨东培当电灯泡。
杨东培和蒋湄说:“李深不爱你。”
蒋湄回答:“如果他的爱情来得这么简单,太没挑战『性』了。”
后来,李深上大学去了北方,蒋湄很久见不到他。以为心意要淡了。可每一次见面,她的心火一旦引燃,就越烧越旺。
这一个暑假,李深好几次更改聚会地点。
蒋湄扬眉,质问:“李深,你今天为什么过来打网球?”
李深继续走自己的路。
蒋湄后退一步,双手展开,再次拦住了:“我今天要你一个说法。”
他终于正眼看她,说:“我去哪和你没关系?”
“你为什么眼里看不见我?”
李深:“人眼视角是124度,集中注意力时为五分之一,约25度。我看不见的何止是你。”
“你……”蒋湄惊讶,又气又笑:“这是你和我说过最长的句子。”
刚才知道陈乌夏脚受伤了,郑良骥就不想多留了。
他和师兄师姐再玩一局,不过是人情和面子。
这下见那位“男”同学古古怪怪,郑良骥当机立断,到了网球场,和师兄师姐说:“抱歉,夏姐姐脚受伤了,我先和她回去了。”
师兄乙看着陈乌夏的脸,还在回想哪里见过。
师兄甲:“要不要去这里的医务室看一看?”
郑良骥:“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但我怕她太累了,先送她回家休息了。”
师姐甲听了这话,『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意,说:“好吧。郑良骥,我们大学再见了。”
郑良骥和师兄们握手,“好,师兄师姐,我先走了。”
陈乌夏由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笑。拿起背包往外走,她才说:“对不起,你是因为我才提前结束比赛吧。”
“没有。”郑良骥解释说:“我技术太菜了,师兄师姐跟我玩的不尽兴。我自己主动离场最好不过了。”
“嗯。”陈乌夏称赞他:“你和小大人似的,对人情世故的理解比我高。”
郑良骥:“不,我觉得自己太圆滑了,特别羡慕夏姐姐这样单纯的人。”
“我嘴太笨了,我还想和你一样健谈,去到哪儿都可以热热闹闹的。”她嘴巴热闹的时候,就是和李深吵架。
李深恐怕也是。因为要吵架。所以句子长、说话多。普通交流的话,他只会“哦”。
度假山庄的公共交通只有一路公车。
到了车站。站牌显示,一分钟后就有车来了。
郑良骥看出陈乌夏有些低落,跳起逗她笑:“luckygirl.”
陈乌夏勾了勾背包的肩带,忽然看到李深也过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去哪都能撞见。好一段孽缘。
李深戴着棒球帽,帽檐遮住了眼睛。
她也戴上帽子,把帽檐压低了,装作没有发现他。
车到站了。
郑良骥礼让了,“夏姐姐你先上。”
她点点头,上去了。后面的位置很空,她坐在双人椅的靠窗位。
郑良骥随后上来,刷了卡,慢慢走过去。
谁知,身后的李深长腿一迈,跨过了郑良骥,几步到陈乌夏的旁边,坐下了。
陈乌夏心中来气,明明已经把话说完了,他竟然还敢追过来。
车子启动了。
郑良骥停在车厢中间,靠着扶手,看着李深。
陈乌夏向郑良骥抱歉地笑一笑,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
郑良骥选择了和两人同排的位置,和李深相隔一条走道。
车厢除了前面一对中年夫『妇』,剩下的就是这三个少男少女。行至半山,三人没有说话。
通往度假山庄的路是新铺的,整洁干净,车子也不晃悠。偏偏途中,李深像是得了抖腿症,偶尔蹭一下陈乌夏的腿。
她偏了偏,后来索『性』把腿翘起来。
他的腿再也不抖了,安安静静地坐着。
“夏姐姐,你的腿没事吧?”郑良骥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关切地问。
陈乌夏摇摇头,“没事,你放心吧。”她的话轻轻柔柔,有安抚郑良骥的意思。
李深看了她一眼,眼光和刀子一样。
她敛起笑意,又把头转向窗外。
下了山,上车的乘客多了。
郑良骥换座位,到了李深和陈乌夏的后排。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颗巧克力糖,递了过去,“夏姐姐,吃糖吗?”
自从李深落座,陈乌夏就一直保持僵硬的姿态,这时转头也不大自然,“谢谢。”她刚想去接。
李深的手比她更快,拿过了那颗巧克力糖。
两个男生的手指互相碰了碰。郑良骥别有深意地看着李深。
陈乌夏打圆场:“我这个同学……”她一手挡住嘴巴,降低声音,和郑良骥说:“『性』格孤僻。他曾经受过创伤……”她点了点脑袋,“这里就……”说完,她转过了头。
郑良骥思考片刻,说:“我爸认识一个脑科专家。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问我爸拿这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李深看了陈乌夏一眼。
她摆手,“不用了,没治了。”
李深听着她的话,低头拨着巧克力糖纸,“陈乌夏,你以前从来不会说我的坏话。”
陈乌夏低声说:“今非昔比了。”
巧克力糖拨到一半,李深用力一抛,扔到了垃圾桶。
郑良骥也没了笑脸。
有第三人在场,李深和陈乌夏说话多少有些顾忌,不像二人世界时那样肆无忌惮,只差没打起来。
路上,郑良骥试图缓和气氛,和陈乌夏聊些餐厅的趣事。
她有一句没一句应答。
郑良骥故意问了一句:“这位同学哥哥,你是在哪里下车啊?”
李深瞥过去。
车窗透过来的阳光让郑良骥的气质更加青春。
李深冷淡地回答:“她家。”
郑良骥到底比不上李深,笑容顿了顿。
陈乌夏抬脚踢向李深的小腿。
他忍住了痛。
她说:“他是我楼下的邻居,但是下个月就搬走了。”
郑良骥恍然大悟:“原来是邻居啊,难怪同学哥哥常来西餐厅,因为住得近吧。”
李深:“因为柚子茶,去糖。”
郑良骥没有接待过李深,不明白其中意思。
陈乌夏又踢了李深一脚。这一次比刚才更大力。
李深想,恐怕又淤青了。
陈乌夏代李深回答说:“是啊,因为近。”
前面二人不大寻常,郑良骥两次话题都是李深占了上风。他靠着车窗,看了看窗外,再转过头来,说:“夏姐姐,我快开学了。暑假感谢你的照顾,到时候请你吃饭。”
陈乌夏点点头:“好啊。”
郑良骥有意无意地说了自己的大学,天真地问:“同学哥哥,你是哪的?”
李深:“国内一流学府。”
郑良骥噎了一下,又问:“北方的?”
李深没有回答。
“是啊。”陈乌夏想起了,李深要开学了。赶紧走,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赶人了。
他一走,一切恩怨随风了。
郑良骥向着陈乌夏:“夏姐姐,我们学校离得不远啊。”
李深的脸沉了。
郑良骥笑得十分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