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xxvi
季扶倾继续检查试卷,时不时地在草稿纸上验算。
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小纸团不翼而飞,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他给收走了。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交给监考老师呢?
黎晓不认为季扶倾有那么好心包庇她的作弊行为。
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季扶倾想维持考场纪律,不打扰其他同学答题——毕竟当场报告肯定会引起考场的骚动。
等到考试结束,他一定会铁面无私地把小纸条递到监考老师那里,或者,递给政教处的王主任。
到时候等待黎晓的,除了鸭蛋的数学分数,还有新一轮的扣分写检讨通报批评。
黎晓的指尖揪着头发,心乱如麻。
怎么办啊?一想到王主任那往太阳底下一站都反光的地中海,黎晓觉得自己也快头秃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监考老师雄浑有力的声音从讲台的方向传来,仿佛在通知黎晓,距离你的死期只剩半个小时。
黎晓脸色煞白,握着笔的手掌心不停渗着汗。
她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抄在手心里的小抄早已被汗水糊成了一团墨。
反正也看不清了,她索性擦得一干二净。
比手心更干净的是黎晓的答题卡。
填空题只写了没几道,前几道大题马马虎虎写了几行,背面的两道压轴大题,更是一字未动。
俗话说得好,人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出来,除了数学题。
小纸团被截获,黎晓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再打扰秦文彬。那家伙现在估计比她还要慌乱。
黎晓突然灵光一现。
对哦,小纸条是秦文彬写的,上面的字迹是他的,跟她又没关系。
就算季扶倾把小纸条交到老师手里,她咬死不认这是她的东西不就行了吗?
就跟之前在校门口被季扶倾拦住一样。
只要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又能拿她怎样?
可转念又一想,秦文彬也是好心帮自己,如果自己把这口黑锅全甩到他一人头上,也太不厚道了。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本性果然还是善良的。她不能抛下可怜的阿彬,她应该跟他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黎晓瞄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时钟,时间所剩不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闭着眼睛往答题卡上写填空题的答案,万一瞎猫碰见死耗子了呢。
至于别的,她是真的没办法。
最后的两道大题除了“解:”,她什么也写不出来。
罢了罢了,要是被季扶倾举报考试作弊,多写几个字和少写几个字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她认命一般地放下笔,等待死期降临。
季扶倾已经检查完了两遍,整张卷子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他放下笔,眼神往左边飘。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周围全是刷刷的写字声和翻动试卷的声音,只有黎晓一人趴在桌面上,用小刀一块一块地切着橡皮。
两条细腿交叉着放在桌子底下,红色短裙的边缘耷拉在凳子上。
大写的咸鱼姿态,看样子已经放弃了。
季扶倾打开手心,那个小纸团已经被他捏扁。
他并没有展开这个小纸团,他也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可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收卷铃声响起,季扶倾放下笔,等监考老师收卷。
卷子清点完毕,监考老师冲考生一挥手,黎晓第一个站起来,跑到讲台边,拿起书包冲出教室。
她前面的那个男生,眼神紧张地往季扶倾这边看,欲言又止。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他闷声站起来,拿了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季扶倾是最后一个离开考场的,比监考老师更迟。
出了教室,外面考生熙熙攘攘。有人对答案,有人号丧,有人讨论最后一道大题……
费子阳正和几个男生聊着天,瞅见季扶倾,大喊一声:“季委。”
然后拨开人群走上前来,说:“这次数学卷子难度还行,你考得肯定不错。”
“还行。”
季扶倾敷衍了一句,便独自一人往前走。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自动过滤了这些对他而言无效的声音。
待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季扶倾停下脚步,将那个小纸团打开了。
果不其然,写着这次数学考试的答案。
能写的几乎都写上了,写不下的也提供了简要的思路。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完成这些,这张小纸条的主人可谓是煞费苦心。
除了有几题答案是错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季扶倾不屑地哼笑一声,准备把这样东西交到王主任那里。
一天天地不好好学习,只知道搞些歪门邪道,不吃点苦头是不会长记性的。
然而,季扶倾将小纸条翻了个面,发现了除了答案以外的东西。
铅笔写的,很轻很浅很小的一行英文,不仔细看可能发现不了。
黎晓穿过乌泱泱的人群
,抱着书包回到教室。
周围同学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次的数学题目,有两个人为了某道题的答案争得面红耳赤。
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往桌上一趴,动也不动。
薛南枝也回来了,她看见黎晓这副德行,猜测是她下午数学没考好,便安慰她:“没事没事,这次数学卷子挺难的,考得不理想也很正常。我也错了好几题呢。”
黎晓心想,她那叫考得不理想吗?这叫一塌糊涂。
薛南枝又说:“别丧气啦,就算数学考不好,后面还有物理化学好多科目呢……”
她本意是想说,考试成绩算的是总分,一门拖后腿不要紧,其他门补回来就好了。
可是,薛南枝好像忘了一件事。
黎晓除了数学不太好,物理化学也是战五渣。
果然,听了这话,黎晓丧得简直想去撞墙。
哎,考不好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是小事了,她不敢跟薛南枝说,她最担心的是,她考试时候和秦文彬传的小纸条被季扶倾给截获了。
王主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来找她,让她的大名再度响彻c大附中。
黎晓提不起精神,薛南枝也不敢多说话。
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她拿出英语单词书,默默背诵。然后小心翼翼地安慰黎晓:“你英语还不错,放宽心啦。”
黎晓:“……”
哎,她这是有口难言啊。
黎晓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前些日子和季扶倾“调情”的记录历历在目,他一转眼就要把她给举报给王主任。
虽说这确实是她的做法有问题,但是他这也未免太冷酷无情了。
黎晓还以为,经过这么几次接触下来,季扶倾对她也有那么一丢丢意思呢。
现在想想,她真是自作多情。就这么点儿比露水还薄的情义,哪里抵得过他的一生正气啊。
黎晓郁闷得很,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把自己老朋友谈胤雪的头像点了开来。
有一个身在校外且对她秉性了如指掌的闺蜜,好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讲任何事。
【黎晓:我完蛋了。】
【谈胤雪:?】
【黎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些什么。】
【谈胤雪:姐妹,有话快说。我这儿上课呢,偷偷玩的手机。】
【黎晓: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我考试考砸了。】
【谈胤雪:这对你而言不是家常便饭吗?】
【黎晓:不,我不光考砸了,考试作弊还被抓了。】
【谈胤雪:。。。。。。】
想必谈胤雪对她也是无语至极。
【谈胤雪:你打的小抄被发现啦?】
【黎晓:那倒没有,这次我把小抄藏得非常隐蔽。但是,别人给我传的小纸条被当场截获了。】
【谈胤雪:监考老师截获的吗?你怎么不小心点儿。】
【黎晓:不是监考老师。我做梦也没想到是他。】
【谈胤雪:谁?】
【黎晓:季扶倾。】
【谈胤雪:……】
谈胤雪没记错的话,这位对黎晓而言,可是比监考老师可怕一百倍的存在。
【黎晓:我就搞不懂了,考场那么多,位置那么多,他怎么偏偏就坐在我旁边?】
【谈胤雪:这说明你俩有缘。】
有缘?
孽缘吧。
【谈胤雪:所以现在呢?他把小纸条交给老师了?】
【黎晓:不是已经交了,就是在去交小纸条的路上。】
【谈胤雪:节哀,为你点一根蜡。】
【谈胤雪:你之前不还说要假装追人家么?进度怎样了?】
【黎晓:在今天之前,可能有1%。今天之后,-100%吧。我现在在他心里,估计跟偶像塌房没区别了。】
【谈胤雪:你确定你之前在他心里是偶像一样的地位?】
黎晓:“……”
那必然不是。
【谈胤雪:再说了,就你这个样子,走到哪里也没人会认为你是个学霸吧?他对你期望肯定也没有那么高,安心啦。】
【黎晓:???】
【黎晓:我什么样子?谈胤雪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
一分钟后。
【谈胤雪:不说了,我上课了。】
【谈胤雪:祝你好运。】
黎晓收起手机,把英语书拿了出来,翻得哗啦啦响。
她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看书哟,她甚至想出去吃顿好的——听说监狱里头的服刑人员,临死前都会吃顿好的。
她现在的心态跟等死也没两样了。
就这么心情忐忑地熬过了一个小时,放学铃声响了。
奇了怪了,并没有老师来找黎晓。
周围的同学收拾东西出了教室,黎晓慢吞吞地往书包里塞着书,然后起身。
它的凳子上有一颗不老实的钉子,刮了一下她的小裙子。她伸手把裙子拨开,往教室外头走。
出了教室,竟有一个人背着书包在等她。
秦文彬。
“黎晓,今天的事情……”秦文彬说,“对不起,我搞砸了。”
黎晓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考试的时候,小纸条直接塞过来就
好了,或者,扔到地上,她假装文具掉了顺手捡起来。
这么简单的作弊方法她以为秦文彬肯定懂,谁知他竟不懂。
再看看秦文彬这个男生,额前有几簇短短的锅盖刘海,长相敦实淳朴,一看就是老实孩子。
人家从来没有做过弊,为了黎晓铤而走险,她又怎么好意思说他的不是呢?
黎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秦文彬又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黎晓实话实话,“听天由命吧。”
夕阳西下,残红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竟有一点儿亡命鸳鸯的意味。
秦文彬主动提议:“那个小纸条上面没有你的名字,到时候你别承认,我自己担责任。”
黎晓望着秦文彬,心底生出一丝感动来。他看上去普普通通,谁知竟还有着这样一分担当。
“事情是我们俩一起犯下的,”黎晓说,“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秦文彬:“黎晓,我……”
他像是想对她说什么,黎晓偏了偏头,跟他在夕阳下对视。
画面静止,十分美好。
直到……直到看见有个身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季扶倾?他一个人吗?
黎晓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秦文彬察觉到黎晓情绪不对,一回头,便知是怎么回事。
纪检委员找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阿彬,”黎晓故作淡定地说,“你先走吧。”
秦文彬看着黎晓,坚定地说:“不,我要跟你一起。”
黎晓:“……”
季扶倾走得越来越近,脸色好像也越来越差。
黎晓有一种神奇的直觉,如果秦文彬继续留在这里,她的下场绝对会更惨。
她说:“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秦文彬看了看季扶倾,又看了看黎晓。
此时此刻,他像是被三明治夹在中间的那片火腿——横竖不该冒充小面包。
于是,秦文彬说:“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黎晓点了点头。
说罢,秦文彬背着书包离开。
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首,眼神依依不舍。
季扶倾:“……”
他直接上手拽着黎晓的胳膊,将她往走廊的另一头带。
黎晓知道自己理亏,也没反抗。
脑子里一直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季扶倾和王主任斡旋。
她以为季扶倾会带她去政教处,或者教务处。
谁知走了没两步,季扶倾用胳膊肘抵开高一(6)班旁边空教室的门,把她推了进去。
这间空教室平时是没有人的,学生活动或者竞赛班上课偶尔会选择这里。
前脚刚进空教室,后脚门就被关上。整个教室瞬间成为了一个密闭空间。
窗帘半阖着,光线十分昏暗,灰尘在空气中浮动,在光线里显出微粒。
空教室里的桌椅陈设和别的教室不同。
兴许是之前有学生在这里活动,所有的桌椅被放置到了教室的后面和两侧,密密地挨着。
讲台的位置不变,正中央是一片空的区域。窗帘有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刚好让一束光线透了进来,落在这里。
此情此景,黎晓似曾相识。
像是一个舞台,更像是……她呆了两秒,猛然想起,这很像曾经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场景。
梦里,她穿着婚纱走进一个礼堂,等在礼堂里的人是季扶倾。
她以为他是她的新郎,谁知竟是审判她的法官。
而现在……黎晓抬起眼睫,望着身旁不苟言笑的季扶倾。
作为捏住她作弊把柄的纪检委员,他即将对她进行审判。
“你找我有什么事?”
黎晓拒绝走到教室正中央被审判,而是后背贴着墙,抬起头来跟季扶倾讲话。
“你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季扶倾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指间夹了一个小纸团,“这是什么?”
黎晓见了,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小纸团果然是被季扶倾拿走了。
虽说她答应过秦文彬,要跟他共患难。但是,面对一脸铁青的季扶倾,她反骨作祟,并不想很快认招。
横竖是个死,死也要死得有骨气一点儿,不是吗?
黎晓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季扶倾说,“考场上和别人传小纸条,这是作弊行为。”
“这又不是我的小纸条,”黎晓抵赖道,“难道上面有我写的字吗?有我的名字吗?”
“黎晓,”季扶倾眸光一沉,“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黎晓默不作声地咬着下唇,手指紧张地捏住裙摆。
“做了错事,永远只知道逃避和推卸责任。”季扶倾一字一顿地说着,音色极冷。
这话说得很不动听,黎晓也没了好脸色:“有本事你就把这个小纸条交上去,让老师来判断。私底下威胁人算什么本事,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季扶倾嗤笑一声,说:“这可是你说的。”
他向前迈了一步,黎晓下意识往后退,发现自己竟被逼入了墙角。
他微微俯下身,胳膊肘撑在她后
面的墙壁上,垂眸看她。指尖夹着的那个小纸团,就在她的发梢边。
“我对你,留着情面呢。”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湿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她下意识得缩了一下脖子。
他的眼眸极其深邃,她根本看不透。
难道……季扶倾真的打算放她一马?
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争取一下,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黎晓小声说:“你想要我怎样?”
她垂着睫毛,从他的角度看,像黑色的鸦羽扇,浓密的一圈,围在薄薄的眼皮上。
微微凸起的嘴唇很水润,颜色像樱花一样。
季扶倾轻声说:“你不知道?”
此时此刻,两人靠得极近,黎晓耳根子止不住地发烫。
她抬起眼睫,眼波潋滟地看着季扶倾。那眼神,时而懵懂,时而妩媚,又纯又欲。
黎晓扬起下巴,身子向他靠了过来。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迷迭香一样。
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踮起脚尖,唇瓣微张,隐约可见齿间粉色的舌尖。
她靠得越来越近,季扶倾的喉结无声地滚了一下。
他应该躲开,却不知为何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黎晓唇边扬起一丝笑。
一伸手,将季扶倾指尖的那颗小纸团迅速抢了过来。
季扶倾:“……”
回过神,黎晓已欢呼雀跃地从墙角逃开,拿着那颗小纸团洋洋得意地说:“季扶倾,现在东西在我手里!”
黎晓以为季扶倾被她耍了这么一遭,一定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只是不屑地一笑,没有丝毫慌乱。
“嗯,现在是你的了,”季扶倾淡淡地说,“你打开看看他给你写了什么话。”
黎晓往后撤了两步,跟季扶倾保持安全距离,一脸狐疑地打开小纸条。
纸条是空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难道秦文彬什么都没给她写?她不信。
黎晓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扶倾,“你诈我?”
季扶倾单手插着兜,懒懒地靠在墙上,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是你考场上传的那个小纸条?”
黎晓:“……”
季扶倾这人太混蛋了,要不是她刚刚机智,岂不是真把宝贵的初吻给送出去了?
“季扶倾,你这个大骗子。”
黎晓把小纸条撕了个粉碎。
季扶倾望着这一地碎纸屑,想到那个真·小纸条的下场——被他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殊途同归,他冷笑。
“黎晓,我以为你会跟我乖乖认错。”季扶倾说。
他要的可不是她的吻,而是想听她说一句:“我知道错了,我考试再也不作弊了,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他就可以放过她。
可她偏偏不说,想的永远是歪门邪道。
黎晓破罐子破摔,说:“季扶倾,我才不会认错!反正你手里也没有我作弊的证据。”
一张软糯的小嘴,说起话来硬得很。
“没有证据吗?”季扶倾直起身,向她走来。
黎晓心底一惊,心想他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
她想夺门而出,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摁到门板上。
然后……他的指尖从她的裙边流连而过,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却让她整个人酥颤不止。
“是你自己招,”季扶倾在她耳边说,“还是我来?”
黎晓羞得闭上双眼。
季扶倾怎么会知道她把小抄写在了裙底的大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来了。
这个情节够刺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