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有点高,黎楠得踮起脚才能够到模型。这还是个半成品,一千多个零件拼起来,得花上好久的功夫,黎楠自己是没有这个耐心的。
他的手蠢蠢欲动,想把这模型从桌子上扫下来,然后噼里啪啦掉的哪里都是。
可是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妈妈说不能调皮。小黎楠艰难的摁住自己的手,一双杏眼盯着模型,望眼欲穿。
管他呢,谁知道是自己干的,大不了挨顿揍。黎楠飞速做好心理建设,然后伸出罪恶的手从桌子一边扫过去。
挥一挥衣袖,带走了周宴拼了半个月的乐高。
这声音果真像黎楠想象的那样,噼里啪啦十分清脆。黎楠激动的跳了两下,一回头,看见门边的周宴。
同为小豆丁,周宴比黎楠高了一点,靠着这点身高压制,他拎着黎楠的衣领子,将黎楠送进了储物间里。
储物间地方不大,灯泡刚好坏掉了,里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周宴把黎楠锁在里面,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拿了一本格林童话。
小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很强,黎楠在里面叫喊,声音刺耳。周宴充耳不闻,不慌不满的翻了一页书。黎楠以为没人管自己,害怕起来,开始是小声呜咽,然后嚎啕大哭。
周宴依然像是没听见,等到黎楠哭累了,嗓子都有些哑了,周宴合上书,隔着门问他:“你乖不乖?”
黎楠的胖爪子摸了摸泪珠子,委屈的不得了:“我乖。”
十五岁的夏天,外面骄阳似火,室内空调嗡嗡作响。黎楠趴在周宴身边,昏昏欲睡。
周宴手下边是两人的作业,他推了推黎楠,黎楠艰难的睁开眼。
“昨天晚上去哪疯了?”
黎楠摇摇头,一颗头好像有千斤重,晃晃悠悠又搭在周宴胳膊上:“我没有熬夜,但是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我一闻见就觉得困。”
周宴嗤笑:“想睡就去床上睡,找什么借口。”
黎楠于是站起来,一头栽进周宴的床里。
窗外的知了依旧没完没了的叫,一股白檀香味不知不觉笼罩了整个别墅,间或夹杂着点点柚子的清香,闻起来叫人上瘾。
周家父母和黎家父母闯进门的时候,黎楠被周宴拽着头发,脖子上咬的都是血。黎妈妈惊呼一声,几个家长赶紧上去将两人分开,黎楠紧闭着双眼,早就没了知觉。
救护车的警报声打破了午后的寂静,两辆车拉着两个人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黎楠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围了很多人,一些穿着奇怪白衣服的人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楠告诉他们,他分化了。周宴因为被他的信息素刺激,也提前开始分化。之后黎楠进入期,周宴进入易感期,再之后黎楠就不记得了。
好多人来来回回问了很多遍,黎楠都是这么回答。
等他出院的时候,夏天都快要过去了。他回到家,隔壁的房子已经没人了,周宴一家都离开了a市。
黎楠站在别墅外面的梧桐树下,这棵树正对着周宴的窗户,以往周宴站在窗户边上就能看见树下站的黎楠。
周宴走了,那扇窗户拉上了窗帘。
黎妈妈叫他回去,“快开学了,你不赶紧写作业!”
黎楠看了一眼那个窗户,道:“我知道了,这就来。”
黎楠恹恹的上了楼,走到书桌边上。暑假作业放的整整齐齐,黎楠随手打开一本,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作业的空白处填着答案,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一看就是周宴的手笔。
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周宴离开了黎楠,还替他写完了暑假作业。
a市没有初秋一说,秋老虎从不逊于盛夏的时候,六中刚开学,高一高二就要被迫跟高三的学生站在操场,洗刷洗刷一个夏天的浮躁,在教导主任的慷慨激昂之中升华心灵。
太阳越升越高,祖国的花朵被晒的蔫头耷脑,祖国的园丁瞅着台子上的园丁头头,也有些不耐烦。
操场隔着一道墙就是家属楼,里面住的大多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随着这几年办学,原来只有两栋楼的家属楼现在已经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小区了。
就在那个角落,有个身材纤瘦的人影,他十分灵活,三两下爬上了墙,先扔过书包,随后自己跳下去,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
他把书包捡起来,拍了两下土,日光打在他脸上,露出一张十分精致的脸蛋。杏子眼红菱唇,皮肤白皙的像是上好的瓷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角添了一块青,生生坏了乖巧的气质,透着几分不好惹的意思。
少年微微卷曲的头发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眉眼一挑就透出两分桀骜。
叮咚一声,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于泉的微信。
于白水:黎哥,你出去了没?
黎楠回复:出来了,你们呢?
于白水:老李头老在我们这晃悠,不好出去。
老李头是他们的年级主任。
黎楠啧了一声,回复道:你们干脆别出来了,我买了饭给你们带回去。
于白水:好的黎哥!谢谢黎哥!
黎楠收起手机,从家属楼走出去,拐进一条胡同。胡同在两座高楼之间,太阳晒不进来,有些阴冷的感觉。
没走两步,黎楠忽然停下来。他转过头,只见巷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三个人,吊儿郎当的,一头炫彩的头发几乎让黎楠觉得眼疼。
“黎楠。”巷子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挂着褪了色的金链子,斜着眼看黎楠,“好久不见了,黎少爷。”
黎楠挑了挑眉,挑衅道:“怎么,胳膊养好了?”
提起胳膊,那人现在还觉得胳膊隐隐作痛,他眼一横,“到现在还耍横呢,今个儿,我也让你尝尝胳膊折了的滋味!”
他一声令下,五六个小混混一起扑了上来。黎楠嗤笑一声,把书包扔在一边,迎面就冲了上去。
黎楠练过几年格斗,这两年在学校周围打架又积攒了不少经验,比这几个毫无章法的小混混能打的多。他出手狠,挥出的拳头都带着风声,很快把这几个人都打趴下了。
黎楠甩了甩手腕,勾着嘴角笑,“就这几个人也想着堵小爷,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孙明义,下回多带几个人,兴许不会被打的这么惨。”
他回身去拿书包,还没碰到书包袋子,背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一根粗木棍结结实实打在了黎楠背上。
黎楠一瞬间疼的眼前发黑,一个踉跄跌在墙边,心里暗骂这群孙子居然带着家伙。
孙明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黎楠跟前,讥笑道:“黎少爷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说你,一个oga不老老实实待着,非得跟兄弟们过不去···”
他话没说完就让黎楠一拳打在了脸上,退了两三步才站稳。
“妈的,”孙明义恨恨的骂了一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黎楠咬紧了牙,预备跟他们拼了。没等到那些人碰到自己,巷子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在打架?”
孙明义看了看那个人,道:“别多管闲事,赶紧滚!”
那个人身影高挑,逆着光,黎楠看不清楚。只见他闲庭信步似的又走了两步,道:“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我已经报了警了。”
“你他妈是不是在跟我们作对!信不信老子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要不是身上疼的没力气,黎楠都想笑出声了。
“呵。”那个人替黎楠笑了,他道:“你们一群人凶神恶煞的,一个oga倒在墙边,这场景怎么能不让人多想。而且根据oga保护法,要是这个oga检测出来轻度以上伤势,你们可是要进去的。”
一听这话,孙明义身边的那几个混混都慌了,学生之间的打架大都小打小闹,不至于这么严重,可是黎楠实实在在是金贵的oga。
孙明义也有些慌神,他犹豫片刻,骂了两声,带着人跑了。
黎楠扶着墙站起来,怕了拍身上的土。巷子口那个人还没走,黎楠龇牙咧嘴的,“谢了啊,兄弟。”
“兄弟?”那人忽然道:“你连我的声音都不记得了。”
黎楠身子顿住,他回过身,眼里有些疑惑。
那人又走进了两步,足够黎楠将他的脸看的清清楚楚。黎楠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楠楠,”对面那人勾了勾嘴角,低沉的声音温柔的像咏叹调,说出的话却不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开学第一天逃课出来打架,黎叔叔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