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几人便寻了个地方安静坐着说话,只是沈非衣、卫淮执二人到底与这桩事关联不大,因而只是安静听着。
“那些往事,都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了……”老军医神色有些回忆。
老军医简单说了一下他跟楚狂的纠葛。老军医本名杨竹平。而楚狂那个时候还叫楚凤歌，一心钻研医术，是个活生生的医痴。结果被扔了一个拖后腿的过来,有了一个师弟。他虽然有些不大高兴，但是还是很尽心尽责的去教导......然后他才深知,人间竟有如此鲁钝之人......
杨竹平杨竹平,他于医道之上的天赋，似乎果真如他名字一样,平平无奇。
老军医那个时候也还是个少年,年少气盛得很,总是看着楚凤歌对着他摇头叹气,他自己也觉得十分难受。永远都达不到楚凤歌的要求，让他十分挫败，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尤其是楚凤歌于他如师如父，他那般敬仰于他，更是加剧了这种自责痛苦之感。
后来楚凤歌问：“你要不换个东西学？”这一下子大概是炸了马蜂窝了，杨竹平没忍住,自己一个人下了山。在山下，他才知道,自己的医术其实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师兄要求太高了而已。
少年意气,他在山下待了三个月，确认了自己的医术比一些坐堂多年的大夫也不遑多让。在山下他被打击得所剩无几的自信终于得到了满足。而后他怀着自信回了山，然而楚凤歌却已经不在山上了。
杨竹平找了一遍，发现楚凤歌是自己离开的。他当然也知道，楚凤歌虽然喜欢自己钻研，却也很喜欢去见识一些新奇病情，偶尔下山并不奇怪。然而他等了一些日子，楚凤歌并没有回来，他就又下了山。
下山之后他一边找楚凤歌一边救人，结果却中了旁人的圈套，来了一场医闹，说他害了人命，不仅要赔高额的钱财，还险些被送进监狱抵命。而当时卫淮执的父亲恰好在旁边，他帮忙彻查了这件事，成功洗清了杨竹平身上的冤屈。而且十分欣赏他的医术，在了解到他现在状况之后，提出了邀请。
就像一个怀才不遇多年的谋士，终于遇见了赏识自己的主公一样，杨竹平热泪盈眶，脑子一热恨不得为卫淮执他爹肝脑涂地。少年嘛，没见过世面，就是这么容易被人拐走。
然而脑子一热之后，他就又后悔了。他还得等他师兄回来。他完全不知道他偷跑之后，楚凤歌是不是生了他的气。
卫淮执他爹却十分大度，颇有大将之风，他自己帮忙找楚凤歌不说，还给了杨竹平好些考虑的时间。后来自然是没有楚凤歌的消息的，而卫淮执他爹也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杨竹平深感过意不去，更是十分感激。救命之恩，加上自己之前还曾出尔反尔，他就跟着卫淮执他爹离开了。走之前给楚凤歌留了信，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看见了没有。
后来到了边关......当然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了。他做军医做了几十年，仍旧对于这件事念念不忘，十分惦念这位师兄，甚至盼望着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他一回。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等来了楚凤歌的消息，却是他已经过世了的噩耗。这终究成为了他一生的遗憾。
“他有没有......提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弟？”杨竹平的声音略带了几分颤抖，眼神却有些希冀：“哪怕是一句？”
沈慎之搜索了一下记忆，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没有的。”几十年前的一桩事，楚狂怎么可能说给他听，尤其是楚狂还不是一个喜欢忆当年的人。他的所有时间，不是在治病就是在治病的路上。他之前对沈非衣所说的“如我这样的人，本就应该在远行的路上”，也是因为受了楚狂的影响。
楚狂一生钻研医术，为此跋山涉水，去往各处。什么事情，也无法阻挡了他的脚步。药王楚狂医术通神，他也曾少年轻狂，把这“狂”之一字，通告了天下。然而医术一道天才迭出，也不曾有一个人，对这个“狂”字生了异议来。后来的时候，他没了这些争胜的心思，时光让他内敛起来，他就把更多的把心思放在了钻研医术上，如此，就是一生。
看着老军医失望的眼神，沈慎之也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吗？......”
沈慎之思索了一下，整理了语言道：“师父去世之前，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不过他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之后，好像还有些事想要跟我说，只是最终到底是没有说。那些话，大约就是他留给你的了。”并不清楚，然而拿来安慰老军医应该是可行的。
先前只是失望，然而老军医听闻这话之后，却簌簌落下泪来，更显出几分老态龙钟起来：“师兄去时，我竟然没有在他身旁......”
沈慎之：“......”这种情况他应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摇头看了一眼沈卫两人，却见沈非衣已经别过了脸，而卫淮执紧紧盯着老军医，似乎有话想说，只是脸上表情还是看不出分毫，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老军医并没有注意到卫淮执的情况。
仿佛是察觉到沈慎之的目光，卫淮执看了沈慎之一眼，也许接收到了他目光中那一丝求助，卫淮执便直接开口了，打断了老军医的情绪宣泄：“杨叔啊......”
老军医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情绪挣脱了出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我有些失态了。”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槐子有话要说？”
这回沈慎之就更加清楚的听明白了这两个字，并不是“淮执”，他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到底没有问什么。
“能不能不要叫我槐子......”卫淮执试图抗议。
老军医似乎有些回忆：“你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小沈面前。今日就像场景重现了。”
卫淮执倏然闭了嘴。老军医脸上有了些微笑意。见了这一丝笑意，卫淮执便又凑了过去：“我还不曾听说过你们年轻时候的事，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是个混账。”稳定了情绪之后，老军医也没有再提起楚狂的事情，听得卫淮执的问话，虽然他眼眶仍有些泛红，然而脸上笑意却更真切了些，他笑着回答道。
当年老军医几乎相当于是被哄回函河关的，他那会儿觉得卫淮执他爹形象格外高大，又体贴又义气，非常有礼贤下士的风度，对他印象绝好。然而等他被带回函河关之后，卫淮执他爹就暴露了本性，什么礼贤下士的风度，这货除了一张绝佳的面皮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风度！他就是想要一个绑定的大夫而已！
事实上虽然卫淮执他爹做人仿佛不怎么靠谱，然而看人的眼光却是极佳的。老军医并不适合钻研那些太过于艰涩深入的医术，反而在边关处理各种伤口上，显出了极好的天赋。缝针动刀处理伤口，他样样都做得极好。救回了不少士兵，卫淮执他爹几次濒死，都是他持刀将人从阎罗殿前拽回来的。
沈慎之恍悟，老军医点亮的技能是西医啊，而他师父是个纯正无比的中医，两者没有兼容性啊......可怜老军医跟他师父混了那么多年，被打击得摇摇欲坠的自信心。
“他一天没个正形，哄人的本事倒是一流。不然你娘一介大家闺秀，如何能够跟他一个一看书就头疼，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在一块儿。说起来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人模人样，颇有个样子，十分能唬人......”老军医的目光落在了卫淮执身上：“你跟你爹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卫淮执：“......”不是讨伐我爹吗，火怎么突然烧到我身上了？？？
沈非衣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见卫淮执别过脸盯他，眼神似乎有些幽怨的样子，沈非衣一手握拳放于唇边轻咳了一声，别过了脸去。
老军医还在说：“说起来你哥倒是继承了几分你娘的特质，你一个......”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跟你爹一样，做事情不爱过脑子，一看书就托病，最后落了个大字不识的结果......”
“杨叔！！”卫淮执身体有些僵硬，语气微恼道。
老军医轻笑了两声：“......所幸他的优点你也继承得很到位，装模作样起来也挺唬人的。”
“......”好过分哦。好气，说不出话。
“只是你这没有表情的毛病，也该治治了。虽然做个将军，没有表情挺好的，但是......”他看着卫淮执：“身体上的毛病，还是尽早治好的好。”
卫淮执：“......”mmp哦，老底都给掀了。
沈慎之：“......”原来没有表情不是因为他情绪自控厉害，而是因为卫淮执是个生理性的面瘫。
沈非衣：“......”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别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