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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吵吵嚷嚷的,挥舞着双臂,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仿佛顾锦宁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状如伤寒,目不得闭,卧起不安,不欲饮食,恶闻食臭。”顾锦宁低头看着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百姓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在场却有人听得懂。
女子原本晦暗的双眼顿时瞪圆,只是苦于说不出话,喉咙里的喘咳声愈发响。
那男人也是表情变了又变,先是愣住,越听神情便越吃惊,而后眼中又流露出欣喜。
高大夫则是默默赞许颔首,心里这会儿才松快了些。
“想必你自己最清楚,这便是你的症状。”
顾锦宁静静与那女子对视,眼神极淡,又带着丝怜悯。
“此病名为狐惑,多为湿热内生。我同安堂所施药茶,与此病并不相克,更不会使人中毒。如今你这副模样,已是病程后期,与药茶一丝关系也无。”
女子听到这番话,先是猛点头,而后又摇头,呜咽看着顾锦宁,眼中流露出祈求。
顾锦宁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嘴巴张得老大的男子,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我不想知道你有何难处,且这病,我们同安堂不治。”
“你……!”
男子才涌起的欣喜顿时被气愤替代,指着顾锦宁破口大嚷起来:“你们开医馆,不就是给人治病的?我媳妇生了病,你为何不治!这简直是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顾锦宁不怒反笑,说道:“她患病不是一日两日,且此病初患时便症状明显,并非不易察觉之症。你明明知晓她有病,可病至今日也没瞧过大夫,反而趁着我们医馆今日施药茶来闹。”
“为何行此劣计,旁人瞧不明白,你自个儿还不清楚?”
这下子,围观的人们顿时忘了药茶有毒之事,心思全被顾锦宁的话吸引过去。
再看看那男子,涨红着脸,只狠狠瞪着顾锦宁,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人们哪会还不明白其中隐情。
敢情是这男人舍不得花钱给媳妇瞧病,看同安堂在施药茶,便想出这样的法子讹人医馆呢。否则,上哪儿能找到既能治病,又不必花银子的好事?
“怎么这样坏心眼啊!”
“就是说嘛,人家同安堂好心给咱们施药茶,他还跑来泼脏水……”
“咱们就算穷,可也没谁会做这起子落井下石的事儿。”
男子听着街坊的议论话,又被顾锦宁当众拆穿心思,脸上发烧得紧。索性眼一闭,双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我实在是迫于无奈啊!来这儿闹事是我不对,可您说我们这些穷人,哪里能瞧得起大夫?”
男子说得声泪俱下,也不管顾锦宁的神情如何,只坚持跪着,一副顾锦宁不同意他便不起来的架势。
“姑娘愿意施药茶,想来也是个心善的,您就行行好,给我媳妇治病吧!”
看着这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周围的百姓也息了指责之言,转而略带期待地望向顾锦宁。
“他也挺可怜的……”
“姑娘,您就给他媳妇瞧瞧吧!”
可能是因为同命相怜,他们都是城里最穷苦的百姓,如果自己或亲人遇到生病,也希望能有善心人能救他们。
高大夫见状,便想上前去拉那男子。顾锦宁却像阻拦他似的,开口说道:“看病付银子天经地义,同安堂是医馆,不是善堂。”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那男子付诊金了,否则医馆不会接诊。
人们闻言顿时鸦雀无声。
想指责两句医馆只认钱不认人,可手里还端着人家的药茶呢,这种话也说不出口。
高大夫的胡子又翘了翘,眼睛瞪圆瞧着顾锦宁,心想你这姑娘是不是傻?
狐惑之症看着吓人,但治起来也就是几帖泻火清热方子的事儿,这药材再贵,能有你熬了一天的药茶多?
顾锦宁也不管旁人如何作想,说完便转身进了医馆。春桃瞧瞧那男子,又看着高大夫摇摇头。
高大夫叹了口气,便也背着手进去了。
见顾锦宁沉默坐着,他想了想,便正色道:“顾小姐,恕老夫直言,方才您的举动多有不妥。”
顾锦宁依旧垂着眼,没有说话。
“老夫知道,顾小姐不看重声名,也没想着靠医馆赚钱。”
高大夫踱着步,也在顾锦宁旁边的椅子坐下,叹息道:“老夫不说那些俗利,只说你的‘从心’。”
“方才你既已证明清白,在那样的状况下,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便不必将事情做绝。恐怕……今日过后,百姓只会记得你因银子拒诊,而不会记得你为何在此开医馆,这又是何必。”
“既然做善事不是为了声名,又怎会在意百姓如何看?”
顾锦宁似觉得有趣,眉目沉静地反问:“一面说自己不在意名利,一面又会被名利影响,说到底还不是在意?”
“欸?你这姑娘……”高大夫挑着眉毛,自然是觉得顾锦宁认死理儿。
“从心行事,便是问心无愧就够了。”
顾锦宁轻笑一声,又道:“不过,我也并非完全不在意医馆经营,说同安堂不是善堂,也是真心的。”
今日她若开了接诊的先例,日后便还会有人继续靠扮可怜求诊。
若她接诊了企图坑骗医馆的病患,那么那些为了救家人性命而忍饿捱冻、只为筹措诊金的人,又算什么?
高大夫听了,捻着胡须没说话。
正在这时,春桃和伙计进来,顾锦宁便问:“人可走了?”
春桃答道:“您和高大夫进来时,那人还想追进来,幸好有奴婢和阿方拦着呢。他看咱们是真铁了心不接诊,便又抱着那病人回去了。”
顾锦宁点点头,而后起身走到药柜前,对莫管事说道:“黄连四两,熏草四两,苦参三两,干姜三两。”
莫管事愣了愣,才明白顾锦宁是要取药,连忙应声去拣药。高大夫也是微怔,随即抚须笑出声。
“哈哈,你啊!”
高大夫虚点了下顾锦宁,又摇头叹道:“老夫是真老了,如今也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