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余她们两人，虽然屋子里安静许多，但锅中食物咕嘟嘟地翻滚着，倒也不见萧瑟冷清，反而有几分意趣。
两人在桌前坐下，程姝瑶仍未闲着，伸手端起酒坛，在耳边晃了晃，嬉笑道：“正好，还有半坛，够咱俩喝了。”
说着，她便将顾锦宁的杯子拿过来，斟满酒，两人碰了下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早前魏澜她们在时，几人只是浅酌，喝的并不多，现下余的量，正好让程姝瑶满意，放下酒杯，喟然长叹了声。
瞧着好友潇洒不羁的模样，正经不像个世家贵女，倒像话本子里的江湖女侠。
顾锦宁轻笑一声，道：“看你真心喜欢这吃食，要不等吃完了这顿，明早把锅洗净了，你带回家去。”
程姝瑶连连摆手：“若是我能在家吃，还用得着劳烦你大冷天东奔西跑的？就放你这里罢，今后有机会，我们再叫人来吃。”
果然与自己料想的一样，顾锦宁听了，眸光闪了闪。
不多时，锅内食物煮好，程姝瑶连忙夹起一个牛肉丸子，放进顾锦宁碗里，道：“刚才见你都没怎么吃，快尝尝这个，好吃极了！”
说着，程姝瑶也给自己夹了一个，吃进口中不忘大呼畅快。
吃了会儿，两人身上渐起了薄汗，驱走冬日寒意。
顾锦宁让春桃撤下炭盆，沉吟道：“姝瑶，我仔细想了想，若是真开了食肆，到夏季时，会不会就没有客人了？”
“嗨，这个你不用担心。”程姝瑶咽下食物，端起酒杯和好友碰了碰，“到时候，在店里多放些冰盆就行了。你且放心罢，不管多热的时候，都会有人愿意吃的。”
见她这般笃定，顾锦宁心头的疑惑又浮上来，迟疑片刻，试探着问道：“姝瑶，你母亲……是大邺人吗？”
这般问出后，顾锦宁也觉有些好笑。程夫人她是见过的，即便祖地不是汴州，但肯定是大邺人，自己这样问，倒是多此一举。
只不过，除了父母不是本地人这个原因，顾锦宁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够解释好友身上与众不同。
果然，程姝瑶愣了愣，遂嗤笑道：“当然是大邺人啊！难不成还是外国人？”
顾锦宁敛了敛心神，也笑道：“我也是随口问问。”
“哈哈，你怕是傻了。”程姝瑶嬉笑着，又斟了酒举起来，“问错了也得喝酒，快来！”
“这桃花酿再好喝，也会醉人的。”顾锦宁忍不住笑斥。
“没事，喝醉了咱们就睡觉！”程姝瑶眉眼带笑，遂又晃了晃酒坛，“就这点儿了，我一个人喝完都不在话下！”
几杯酒下肚，许是气氛很适合谈心，渐渐地，两人闲谈的话题，转移到各自近况上。
只见程姝瑶已是脸上浮起粉色，弯着眼角问起好友：“那日行宫宴后，你可有再见过玄王爷？”
顾锦宁甫一张口，正想说见过，猛然想起，那回相见，是玄王深夜潜入她小院的，遂不由脸上发烫。
“哈哈……看你这样子，定是见过了！”程姝瑶拍掌大笑，“我觉着，也许等不到你及笄，就要定婚事了！”
此时顾锦宁面色也略有微醺，平日里清亮锐利的眸子，此时氤氲起柔光来，整个人也不似平常那般清冷。
听见好友的调笑，顾锦宁忙作势捂她嘴，呵斥道：“你明明知晓自己是乌鸦嘴，竟还说这些胡话！”
“哈哈哈……若真教我说准了，你可得给我媒婆钱！”
程姝瑶嬉笑着躲，兴奋得直嚷，随后又感叹道：“我就没想着要成亲，这儿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没什么意思。”
“也不能这样说……就比如我父亲，不是就没有妾室？”顾锦宁想了想，倒是没赞同。
“哎呀！你也不看看整个大邺，像国公爷那样的男人，又有几个？”程姝瑶撇撇嘴，似是提起来便十分反感，“反正我就不喜欢这儿的男人，见异思迁，没劲儿透了。”
看着好友认真的神情，不似在说玩笑话，顾锦宁心中微动，随即恍然想起，以前程姝瑶也总爱说“这儿”、“你们这儿”……
初时听到，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在指代汴州城。但现在回想起来，联系到不寻常的其他种种，难不成对于程姝瑶而言，还有别处？
顾锦宁左思右想间，最后还是觉着，友人之间，若是有了疑虑，便要敞开了问。
心下有了决断，顾锦宁便立即问道：“姝瑶，为何总感觉，你似是……经历过许多与旁人不同的事？”
程姝瑶闻言，呆愣地看着顾锦宁，道：“什么是，与旁人不同的事？”
“就是……”顾锦宁咬了咬下唇，遂索性直言问出口，“比如这火锅，大邺并没有，你是如何知晓的，而且还对此非常熟悉？”
程姝瑶眨巴着大眼睛，面色也严肃起来，默了半晌，才晃着脑袋道：“这事说来话长……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并不是程姝瑶，而且也不是在大邺生活。在那个梦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喏，就有这火锅，我……”
顾锦宁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忍不住弹了下好友的额头，佯怒斥道：“我与你认真讲的，你怎的还拿这些浑话糊弄我！”
程姝瑶哈哈大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哈哈，我真的也是认真答的！是你自个儿不信我！”
“……我信你才真是过错年了。”顾锦宁暗叹一声，遂白了好友一眼，未再问。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所有食材被两人一扫而光，程姝瑶将坛里的最后一点酒也倒了个干净。
食饮作罢，待顾锦宁唤了丫鬟进来收拾残局后，一回头便瞧见，程姝瑶竟已趴在桌上睡了。
顾锦宁见状，忙上前轻推了好友一下，轻声唤道：“姝瑶？快起来罢，就算歇息也该上榻睡。”
推了好半晌，程姝瑶才抬起脑袋，可一双眼睛朦胧无神，显然是还没清醒。
只见程姝瑶嘿嘿傻笑着，嘴里喃喃自语：“锦宁，我跟你讲，那个梦是真的！其实我家不在这儿，我也不是程姝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