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宫内报时钟声响起,噌吰悠悠。
西殿内,皇后淡笑向众人说道:“吉时已到,请列位女眷移步栖月亭赏月吧。”
语落,又转头询问太后:“母后,您也一道儿去吧?”
太后拂了拂衣袖,淡声道:“哀家就不去了,年纪渐长,人也跟着容易乏了,你带她们去吧。”
说罢,便离席由宫女扶着出殿了。
“臣妾恭送母后。”
皇后带头送别太后,便显得随意了些,说道:“那咱们就去吧,皇上他们这会儿应该也过去了。”
众人得令起身,出了西殿,夜空中浮云淡遮,圆月皓白如洗。
一席宫宴坐了许久,顾锦宁只觉得身子都木了,殿外空气凉爽,也解了一身闷意。
她虚挽着祁氏,夹在女眷队伍中间,最前面的自然是后宫之人,皇后身边不见嫔妃,却有几个命妇伴行。
其中离皇后最近的,正是之前在西殿内坐在另一侧首位的妇人。
顾锦宁与她们之间隔着一些人,听不见妇人与皇后在轻声谈笑什么,但瞧着神情,似对皇后颇为恭顺亲昵。
祁氏也看见了,轻声对顾锦宁说道:“自郭侯爷荣封镇国侯,郭夫人也封了一品诰命,她与皇后秦氏素来亲近。”
顾锦宁颔首,却听祁氏继续道:“她与……你母亲也曾是闺中密友。”
言下之意,郭夫人瞧不上祁氏,也有这层关系有关。
祁氏说起这些事略有赧然,也怕惹继女不快,随即噤了声。顾锦宁却有些诧异,慕容氏从未说过自己有什么密友,而且在母亲病逝前的几年,顾锦宁记得很清楚,并未有外人探病过。
思索间,众人到了栖月亭,此亭占地辽阔,临水而建,以纱幔相隔,皇上和皇子朝臣已立在亭内了。
顾锦宁压下对适才祁氏那番话的疑惑,跟着行礼叩拜。
皇上和颜悦色地道:“今日团圆夜,众爱卿应当与家眷团聚,家人一同赏月才不负佳节啊!你们也别拘着了,随意,随意!”
朝臣命妇又是一番叩谢圣恩,皇上颇为愉悦,拉着身旁皇后的手走近亭栏,皇后也温柔淡笑,在众人眼中,可谓伉俪情深。
顾国公从亭中出来,寻到祁氏和顾锦宁,心中一喜,忙大步走向家人。
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个简皓玄。
顾锦宁不想与众人挤,始终和祁氏站在亭外,见到父亲的身影,也是舒畅了些,待她瞟见父亲身后的人,又是一愣。
莫不是,王爷真的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比如,很好奇寻常人家是怎么赏月的?
自己的父亲来了,顾锦宁便松开了一直挽着祁氏胳膊的手,动作极自然。
“女儿见过父亲、玄王爷。”顾锦宁福了福,敛眸不看简皓玄。
祁氏未察觉顾锦宁的异样,面露感激地对简皓玄说道:“臣妾感念王爷的帮助,多谢王爷。”
顾国公一脸茫然,看了看祁氏,却不敢回头看简皓玄,今晚他已被身后这人弄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惟有简皓玄淡然笑着解释了一句:“顾国公一向勤政奉公,本王知晓你疼爱妻女,便派了顶小轿去接国公府家眷,不足挂齿。”
简皓玄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是……是,王爷有心了。”顾国公连忙道谢。
顾国公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没听过玄王派轿子接人的,派人杀谁倒是常事。
他只觉得朝服粘着冷汗有些难受,心里的不安定总算有着落了。
简皓玄仿若未见他的尴尬,随意地说道:“既然是赏月,本王也与你们去亭子里看看。”
既然玄王发话,心有惴惴的顾国公只好小声迎合,带着祁氏和顾锦宁,同他一起进了栖月亭。
顾锦宁始终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父亲的表情,似乎对一切都不知情。显然,今晚的事,玄王并未提前知会顾国公。
她感觉不到玄王对顾国公府有恶意,甚至从迹象表明,玄王是在拉拢国公府。
但对此她是存疑的。因为前世直到她逝世,顾国公仍然是游离在重权外。若说玄王为了权谋而企图拉拢,也绝不会是顾邵阳。
没有人会拉拢一个无实际助力的帮手。
除非……这次是因为她重生而改变了事情轨迹。
每次想到这里,顾锦宁都会不安,重生本就是意外,对此她并无远大抱负,只要能健康地与家人平安度过此生,便知足了。
简皓玄带着顾国公三人进了栖月亭,亭里的人都围在皇上皇后周围,此时在对月吟诗作对,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径直走向亭内一角,垂挂的纱幔隔离出一方僻静,亭栏旁的木几上摆着鲜果茶酒。
“本王每年都在此处赏月,你们随意坐。”简皓玄作邀。
顾国公对此略有耳闻,据说玄王不喜被扰,每年宫宴都独自赏月,宫宴也可去可不去。
既然不是专为自己准备的,他便也应承着入了座,决定顺势而为。
简皓玄为自己和顾国公斟了酒,看看祁氏和顾锦宁,倒了两杯清水,说道:“既不宜喝茶,二位家眷委屈一下喝这个吧。”
浮云渐散,皎月当空,亭内酒香微漫,简皓玄与顾国公举杯,聊的都是些寻常杂事,氛围如友人相聚,顾国公渐渐放松了些。
须臾过后,纱幔外又进来一人,见玄王身旁还有其他人,微怔后便朗笑道:“我说小皇叔怎么没见人影,原来在这儿跟人饮酒呢。”
来人一身青色蟒袍,玉冠束发,剑眉星目,乃先皇的十皇子,睿王简文睿。
“来得正好。”
简皓玄淡笑中有一丝亲近,也给简文睿斟酒。
睿王也不见外,率性地坐在简皓玄身侧,三人又是几番觥筹交错。
顾国公早前在宴席上便喝了一些酒,此时又接连酒水入腹,本就不胜酒力的他已是有些微醺了。
祁氏瞧得着急,却又不敢插言,担忧地在桌下拽了拽顾锦宁的袖子。
一旁的顾锦宁从进了亭,始终安静得像不存在。
她一直在暗自观察玄王,认定他并不如表面那般随意,叫父亲来此处,一定有原因。
但他隐而不露,顾锦宁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看自己的父亲要被玄王与睿王灌醉了,顾锦宁有些恼意,含怒瞪了玄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