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们噤了声。
观中的矮牵牛开了,团团簇簇,霎时好看。
这些日子里观中进了些举子,此刻正三两成群的聚在一块望花吟诵。
他们自然也瞧见了燕熙。
姑娘未蒙面,一张素面,却依然夺人心魄。
她正安静的立在那里,前头满脸怒容的小丫头看起来是她的侍女,两人虽都穿着道服,但那满身气度瞧起来就不像一位道姑。
他们这些举人往常都混在酒楼客栈,自然知道这位姑娘的来历。
没想到来这的第一日,就见着了这位传说中的郡主。
这厢举子们正兴奋,那厢燕熙面色淡淡,没有将女冠们的话放在心里。
她颇感无趣,适才出门走走。
她的眼瞳漫漫掠过这景,这人,物。
突然看到了什么。
她笑:“云袖,咱们回去吧。”
云袖气恼:“郡主,就许她们这么败坏你的清誉?”
燕熙淡道:“你管不住别人说什么,不是吗?”
“回去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眼神莫名的放在一人身上,与其对视。
他身边的举子都拉他衣袖:“宋兄真是好福气啊,那郡主适才在看你啊!”
“宋兄人生的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诗论也做得好,更是连中二元,若是会试殿试也能拿下头名,何愁没有公主郡主投怀送抱啊!”
被称作宋兄的男子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十八九岁上下,闻言只是笑了笑。
不过方才,这位明月郡主确实在看着他。
举子们的热闹莫名其妙。
云袖奇怪的瞥了一眼,与燕熙道:“郡主,您是认识中间的那位举子吗?”
燕熙默了一默:“不认识。”
云袖心思简单,闻言也没有追问,倒是燕熙道:“你去替我打听一下这宋公子。”
云袖惊呼:“郡主,还说您对他没意思。”
燕熙:“……”
“胡说什么!”她叩指瞧在了云袖的脑袋上,“让你去你就去。”
云袖闷闷的应了一声。
燕熙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却在思量。
宋玉琅。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才十九岁的少年,会是天朝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文状元。
也是上一世,她姐姐所嫁的新科状元。
本来,燕府是不会给姐姐找这门婚事的。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也不会娶一个无宠无容的名头郡主。
可事情愈发奇怪,这位新科状元也只在中第的时候风光了一刻,无数人家榜下捉婿,一一被他给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拒绝的缘故,叫他日后的仕途都不畅起来。
寻常前三甲在翰林院待上两年就会被皇帝指派,要不留在京城,要不就任地方。
可他在翰林院蹉跎了四年之久,不仅没有升官,反而屡遭贬谪。
又三年翰林院来了不少进士。
但人们依旧津津乐道叫他新科状元。
最后他娶了高龄未嫁的朝阳郡主,不是京城众人想得那样被人所逼,别无他法。相反,他与姐姐相敬如宾,待姐姐极好。
若是这辈子姐姐要嫁人,她还是希望宋玉琅能做她的姐夫。
……
燕照去了地牢,探望顾云贺。
地牢阴暗潮湿,虫蚁遍地。
顾云贺是重囚,被关在最里边的囚房,单独关押。他的皇帝害怕他出逃,更是在上头放了三个锁。
燕照默然。
顾云贺坐在草埔的角落里。
见有脚步声,顾云贺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跟在狱卒后头的燕照。
狱卒道:“将军别难为小的,最多一刻钟。”
燕照点点头,递给他一袋银子。狱卒替她开了门,燕照走了进去。
小囚房里只有一个头大小的窗户,日光清冷,透过小窗洒下来,落在顾云贺的面上。
顾云贺凝望着她:“你来了。”
燕照眸带不忍:“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因你而来,是我自己的事情。”
燕照并肩与他坐着,顾云贺拍了拍她的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燕照愁容,十分担忧顾云贺。
他面色淡至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顾家呢?”
“皇帝没有那么快动顾家,你别看他急着要收拾五大族,其实对五皇子没那么容易下手。”顾云贺在此地想通了许多,“无怪乎他不信我,我的确逾矩。”
燕照咬牙,若不是耶律能的出现,连她自己都不会发现顾云贺,更别提现在被治罪了。
“耶律能怎么知道你在此地?”
顾云贺低头思考了一下:“也许是一个老妪。”
“老妪?”燕照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些。
“裴寰在着手这些,林集走后。”顾云贺顿了顿,“但是,那老妪死了。”
顾云贺将他见着棺材铺老妪一事讲与燕照。
燕照紧紧锁眉,没想到杨花镇还有这样的人。
那三具染病的尸体是哪里来的呢?
已死之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口中的一个也逃不掉?
“她怎么死的?”
“染病走的。尸体被拖去烧了,但她活着的日子,确实没有异动。”
不然仅凭裴寰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压住这个局面的。
燕照点点头,却毫无头绪。
“我会救你出来的。”
“等我。”
……
午时斋堂。
燕熙破天荒的从屋子里出来,到人多的殿里吃饭。
各位来去的举子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精巧的人。”
宋玉琅也在,他暗夸了一声好颜色,眼眸清楚,只含欣赏之意。
燕熙用晚饭,正巧宋玉琅也从殿里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燕熙落下一个帕子。
宋玉琅一愣,弯腰将那梅花帕子捡起,犹豫了再三,追了上去。
此景被不少人收入了眼中。
宋玉琅的几个举子兄弟还算正常,无不羡慕他的好艳遇。
而那些女冠就没有那么善良,她们窃窃私语,话里行间都说那帕子是燕熙故意掉的。
“我当她怎么今日出来吃饭了呢,原来是看上来观中的举子了。”
“怎么能不抓一个呢?万一谁中了进士,可不赚了大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真是个小浪蹄子。”
女冠们的话一个不落的传到了举子及其他道士的耳里。
她们的话声不小,想听见不难。
道士们每日向着大道,闻言最多也就皱了皱眉,倒是那些举子们不乐意了。
“我说你们这些小道姑嘴巴怎么那么多。别平白无故坏了郡主的名声。”
当即就有一人呛道:“她的名声都这样了,还需要人毁吗?”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