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照这几日沉着脸,无人敢触其锋芒。
顾云贺自然知道燕照从阵前村回来的消息,他本是冲她而来,见她无碍,心中一块巨石落下。
上次同她擦身而过,险些被她瞧见,顾云贺想,他是没打算相认的。
他日日同那些嚼舌根子的仆妇打交道,自然也听说了明月郡主的事情。
此事自然可惜,不过他更担心的是燕照的反应。
她该不会还对明月郡主念念不忘吧。
顾云贺忧虑重重,却无从着手。
杨花镇衙里,京城几位少年重臣俱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完全不需要燕照担心。
她的屋子周围种着几棵李子树,时节未到,还没开花,十分青涩。
有人和她住同一个院子里。
白衣袖衫的青年倚窗而坐,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抬了抬眉。
今日他换下了惯常穿的玄衣,挑了一身白,给这三月添了几分别样的生机。
燕照突然发现薛仰止在看着她。
她踢了踢脚下石子,正要回屋子。
薛仰止走了出来,立在青李树下,一双桃花眸摄人。
燕照顿下脚步,听他问道:“发生何事了?”
她闷闷回道:“这几日吃上火了,不舒服。”
燕照磨了磨牙,显然有心事,薛仰止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癖好,闻言面色无波,只是半信半疑,没有执着此事。
他安静的立在原地,清风微拂。他的衣角如雪,自有风华。
宿国公这满身的气度,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燕照的心情微微缓和了些许,她正要说话,打外头垂花门来了一小兵,见了他们就道:“两位大人,前院出事了,林大人喊末将请你们过去。”
出事?
燕照与薛仰止对视一眼。
……
两人匆忙去了前院,众人都在,隐隐以林集为主心骨。
林集见他们二人并肩而来,他愁眉不展:“你们来了?”
燕照瞧他的模样,不禁问道:“发生何事了?”
林集叹了口气:“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燕照愣住,这才静下心来倾听耳侧,隐隐有沸腾嘈杂的声音。
“衙门口突然就来了一群油盐不进的镇民,他们扔臭鸡蛋,泼粪,致使大门紧闭,臭味熏天,我们遣人出去都不得不走小门。”
林集没有说,府衙门口早已不忍直视。
孟尝皱眉:“为何一下子就这样了?”
“本来镇上死于疫病的尸体都由火焚,府衙派人去。可是有一户人家,非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拒死不焚,镇民害怕,拥着要将那尸体烧掉,可是奇怪,那尸体在火中许久,竟无一丝损伤的痕迹,吓得众人惊叫连连。”
堂下最多的就是行伍之人,这样的武将杀人无数,从不信因果报应,堂里众默,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大抵是有人在后头作怪的。
“百姓一哄而起,不知有谁说是杨花镇的瘟疫起于陛下治国不利,上天降罪。而陛下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怠于政务,去岁唯一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接受了胡族的臣服与求和,于是谣言喧嚣,道这年节瘟疫是上天降示,警示陛下立即终止与异族的交好。”
众人面面相觑,闯王更是沉吟:“荒谬,两族议和是民生喜事,怎会有上天降罪,定是有心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众人暗暗附和。
孟尝看向燕照,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问道:“中郎将以为呢?”
燕照却是沉默了,有人作祟是必然,只是想破坏两族交好的人,会是谁呢?
……
林集的飞书很快就出现在了皇帝的案桌上。
皇帝眼眸沉沉的读完,合了折子。
“宣,胡族王。”
元鄢近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视线里面,得见传召,立马就来了。
他身材高大,一进殿里,便先遮住了光。
皇帝一直看着他,两人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胡族王,杨花镇传来异闻,说着瘟疫是上天警示天朝不得与胡族议和,你可知此事?”
“未有耳闻。”
元鄢镇定的很,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皇帝也不再他脸上作耗。
“这事你怎么看?”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胡族自来信奉阿姆,草原无战事,才是阿姆想见到的,根本不会引起阿姆警示。”
“那胡王认为,这件事是谁做的?”皇帝屈指敲了敲桌,在等元鄢答案。
“鄢不知。只是想知道,凉朝的两位殿下,是否安然的在驿站。”
皇帝自然也有派人监视凉朝的这两位的:“近来他们颇为安分,没有异动,只是快将朕京城中的重臣人家走遍了。”皇帝冷笑,“胡族王以为是凉朝的计谋?”
“也许。”元鄢答,“凉朝派使臣入京,时日已久,像是在等着鄢离开。凉朝王该是最不希望我二族联手的人,于他危害太大。”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
“不过。”元鄢话锋一转,“也不一定是凉朝的人。”
皇帝挑了挑眉,他悠悠道出:“老胡王旧属?”
元鄢自然知道皇帝召他前来,就是想同他议论耶律能的事情。
“他在杨花镇许久,应当没有离开。鄢也没有他的踪迹。”
“你觉得他知不知道老胡王死亡的真相?”
元鄢轻笑一声:“这事果然瞒不过陛下。”
“有野心的人才能称王。”皇帝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欣赏,“你送了我朝中郎将这么大礼,还抗住族内压力与我朝议和,不就是想腾出手来整治草原的部落么?可是看起来,你这新王完全没有威慑啊。”
不管耶律能知不知道,他绝对是不想元鄢即位的。
“老王旧属忠主。鄢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以为此事何解?”
“鄢想请陛下调拨一人。”
“谁?”
“抚远中郎将燕照。”
“为何是她?为何要她?”
“陛下也说鄢送了她大礼,比一般人多几分情谊在。其次鄢想用她的手引出耶律能,毕竟全天下只知老胡王死于燕照之手,鄢只想试探,这耶律,究竟知不知道老胡王身死的真相。”
皇帝敛下眸,沉思了一会。
他扬起手:“准了。”
“沈介!”
沈介从内殿出来,一躬身:“陛下有何吩咐?”
“拟旨。”
皇帝看向元鄢。
元鄢笑道:“召她回京。”
皇帝的旨意还没有到杨花镇,就有一人掠过衙门的重重阻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镇衙里。
……
那人身着旧麻,行如乞儿。
在一众官兵里,鲜明的刺目。
无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