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正有人领他们进府衙,便又有人叫住了他们。
那人身上的料子一看便比那些干粗活的好,兴许是衙里的某个小管事。
他抬起下巴:“九巷那边要两个人。”他点了顾云贺,“就这两个吧。”
顾云贺顿了步子,也没有抬头,直直就跟着那个拿下巴看人的干事走了。
“还挺利索。”那人上下瞅了顾云贺两眼,“来吧,帮忙抬个死人。”
到了地方。
几乎到了九巷最深的那间屋子。
且重兵把手,年节集市,竟无一人身影。
顾云贺若有所思,直到停在了一处棺材铺前。
领他们来的人颇感晦气,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就对顾云贺及另一马夫道:“去里头寻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头,把他拖到乱葬岗烧了。”
“算了。”他摆手,“你们进去,自有人和你们说的。”
看他匆忙的背影,留下一句嘱咐:“小心点。”
顾云贺打量了那棺材铺子一眼,当先跨过去。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马夫打心头升起一股晦气,但见顾云贺打头,还是苦着脸跟了进去:“您慢点,爷!”
倒不是说这马夫知道顾云贺的身份,而是这一路而来,沈大夫都对他礼遇有加,再加上面前这个生的就不像一个普通人。
马夫自然不敢造次。
甫一入铺,便觉周身冷了不少,灰墙斑驳,叫人心生阴冷。
棺材铺同普通的停尸房不一样,是商铺,自然也有掌柜。
只是叫他们来棺材铺拉人,还是头一回见。
顾云贺默默扫一眼幽冷的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口硕大的老红木棺,瞧起来和镇店之宝一样。
身后的马夫早已开始浑身打哆嗦。
边还嘴里骂骂咧咧:“老子是马夫,怎么一到这杨花镇沦落到给人收尸来了!”
收的还是棺材铺的尸。
真邪门。
顾云贺确是惯来不信鬼神的主,有便有,无便无,世上若真有鬼神,他手上鲜血无数,早就被人收走了。
这想法倒是和薛仰止如出一辙。
他敛下眉头,有些无奈的听着身后马夫的骂声,抬脚便往更深处去。
马夫早看出顾云贺一身煞气,想着煞气镇鬼气,小眼一瞪,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他们还没迈过堂屋的槛,就有一拄着拐杖的老太缓缓从暗处出来,顾云贺顿住脚步,那马夫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哭丧着脸闪到顾云贺身后。
顾云贺却是侧头瞥了他一眼,大丈夫,胆也忒小。
那老太年过七十,腿脚不便,打眼看见顾云贺面色变了变,怪声怪气的问道:“可有识得一人,已死之女啊。”
男人身形修长,一身杀气,身侧围绕着淡淡的死气,想来只与那已死之女打过几次交道,并不熟稔。
可这世上竟有已死的活人!
天理命盘,动不得,改不得啊!
逆天者——
亡。
顾云贺闻言皱了皱眉,这老妪虽无头无脑,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把这句话记下。
老妪平了心境,站在地上冥想几瞬,猛然睁开眼睛,目光从马夫身上淡淡的掠过:“原来收尸来的,进来吧。”
顾云贺顿了一下,跟了进去。
往里走的那间屋子,躺着三人,瞧着无声无息。
老妪幽幽道:“这三人都是染病死的,你们找个地方焚了吧。”
棺材铺的死人,竟要用火焚葬。
马夫问出了顾云贺想问的那句话:“染了什么病?”
老妪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让整个杨花镇沦陷的病。”
顾云贺却是偏头,说了进来这里的第一句话:“是时疫。”
面色平静无波,眼神中却带了忌惮。
见顾云贺终于开口,马夫才勉强定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却是一愣。
听说杨花镇的疫病防的很好,均控制在整个阵前村里,先头跑到镇上的一个跑腿的,也被赶了回去,这大镇上怎么会有染病的?
难道传闻都是假的吗?
杨花镇已经自顾不暇了?
边想边后悔自己怎么接了个这样的苦差事。
这厢马夫还在忧心忡忡,顾云贺却冷静道:“叫我们来的只让抬一位死者,这里三人,不是我们要收的尸。”
那老妪却是轻笑,十分笃定:“就是他们。”
顾云贺却不多做打量,他扯上那马车夫,转身便走。
那老妪竟也没拦着他们。
只在身后莫名其妙道:“阎王手上的生死簿里都记着人呢,一个都逃不掉。”
……
白老出来时,面色带着凝重。
他刚想开口,身边跟出来的药童却是猛吸一口气。
白老面色一变,将燕照等人赶到一边,小心翼翼的问药童:“可是身有不适?”
药童吓得连忙摆了摆手,但他感觉鼻尖的空气很稀薄,就算到了外边也一样。
但对上几人灼灼的目光,却是怎么也不敢言。
白老半信半疑,只是叹了口气,对孟尝道:“既然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找人回去衙门,挑个能坐镇的人吧。”
孟尝也是脸色不好,几个思量间已是明了白老的意思。
这病传染速度极强,他们不能乱走。
他远远的对侯在几米处的小将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燕照急急问道:“白医仙,可有解?”
白老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沉下眼眸。
一直和他通信的一个人叫他这几年没事不要出天朝,尽量在西面晃荡。
巧的是,杨花镇疫病一出,他就在西南面不远的小镇上。
他的徒儿传来一封信,皇命叫他赶赴杨花镇。
恰巧那人也给他寄了些珍贵的药材来。
白老灵光一闪,已是蹲下身子,在医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燕照目光顺着他寻找,突然目色一凝,叫出:“绛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