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父亲会对一个假钞案的主犯有着不一样的态度,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个赵显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小子我见过一次,被捕的时候二十六岁,他是个大学生,好像还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计算机的。那假钞的版子就是他自己倒腾出来的,真的可以以假乱真,如果当初不是发现那些钞票是同号码的,我们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假钞。”
听廖远承这么说,沈沉在脑子里对这个赵显仁有了一些模糊的影像,他自然是没见过这个赵显仁的,但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这个人的样子了。
廖远承继续说道:“他很精明,虽然弄假钞,但却又不算是很贪,七、八百万的假钞,他按一百比二十的比例售卖,获得也就是一百多万,不到二百万。而且还是五、六个人分,其实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在一家私企上班,可以说工资收入也不算差,可偏偏就摊上他的父亲患上了绝症,急需一大笔钱,约莫五十万左右的样子,你想想,一个刚步入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哪里去找这几十万?他向自己所在的公司借钱,被拒绝了,那个老总还说一个对公司并没有产生任何贡献的人,凭什么要求公司预支这么一大笔钱?”
沈沉点点头,也不能说企业老板没有人情味,做企业原本也不容易,任谁的钱都不是水漂打来的,所以那老总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道理并没有错。
廖远承又道:“赵显仁一气之下就离职了,可是冲动过后他才发现,其实不管他在哪里,什么样的企业,老板都不可能那样大方慷慨一下子掏出这么一大笔钱给他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最后他才把心思放在了假钞上面来。哦,对了,好像他当时还说过,在这之前确实有人想拉他去做事,而且愿意给他这样一笔钱,但被他拒绝了,一来怕对方信不过,二来好像对方要他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沉听到这儿眼睛一亮,他似乎找到了某个关键点,但他又不能确定是什么。
龙学军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儿他插话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很好奇,谁会一下子拿出五十万来,请他去做的又是什么事?”
廖远承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情还是事后我听老沈说的,也就是沈沉的父亲。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没有告诉我答案,当时的我也如同你们一样好奇。”
“那现在这个赵显仁在什么地方?”龙学军问道。
廖远承看了一眼沈沉,那意思是这地问沈沉,要找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可能还在服刑的人,自然沈沉作为警察打听起来更加的方便。
沈沉也不含糊,掏出手机就打给了杨郑,让他查一查当年这起假钞案的相关涉案人员如今是不是还在服刑。
很快杨郑就回了电话,他告诉沈沉,当年那个案子的四个涉案人员都已经释放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他们判得最长的是赵显仁,七年,可是赵显仁在监狱里的表现很好,而且还帮着监狱完成了一个什么系统的改造,算是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得到了几次减刑,两个月前,赵显仁便出狱了。
现在赵显仁仍旧在林城,就住在山林路。
杨郑把赵显仁家的地址告诉了沈沉。
“老实说,我真想和你一起去见见这个姓赵的家伙,我佩服像他这样有本事的人。”龙学军微笑着说。
沈沉站了起来:“廖叔,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这边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他绝对安全,有我在,他肯定是安全的。”龙学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他还是那句话,他的地盘他做主。
沈沉离开了精神病院,直接就开着车前往了山林路,他心里太多的疑惑,所以他必须要找到这个赵显仁问个清楚。
很快他就来到了赵显仁家,这是原来林城公交公司的家属区,他的父母亲都是林城公交公司的下岗职工。
沈沉敲门,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打开门,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沈沉。
男子清瘦,皮肤很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小平头,穿着也很朴素。
“你找谁?”男子小心地开口问。
沈沉问道:“你是赵显仁?”
男子点点头:“没错,我是。”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叫沈沉。”沈沉自我介绍的同时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赵显仁并没有慌张,而是问他有什么事。
沈沉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别紧张,我来找你是想了解一点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赵显仁并没有让沈沉进去,仍旧堵着门口。
沈沉点点头:“对了,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当年办你案子的那个警察你还记得吧?那个沈警官。”
赵显仁看着沈沉的眼神有些变化,脸上的警惕也放松了下来:“你也姓沈,那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沈沉回答道:“他是我父亲。”
赵显仁显然是松了口气,侧了侧身子:“进来吧。”
沈沉知道自己是来对了,看来这个赵显仁和自己父亲之间还真有什么秘密,正如廖远承所说的那样,自己父亲对他的态度还真是不简单。
坐下之后,赵显仁给沈沉泡了杯茶,然后摸出烟来递给沈沉一支,是六块钱一包的蓝黄,不过沈沉也没有拒绝,接过来点上。虽然他并不喜欢蓝黄这烟,他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但接过来点上是一种礼貌,而且也能够通过这些小细节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警官是个好人。”赵显仁喷出一口烟雾,然后轻声说。
沈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当年他抓的我,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应该恨他,可是我不恨,知道为什么吗?”
沈沉摇摇头,赵显仁苦笑:“看来他应该没有和你说这事儿,当时我父亲生病,大病,需要很多的钱,好几十万,最后没办法我才想到了去搞假钞,可是不曾想第一次玩这么大就被你父亲给盯上了,然后就把我给送进去了。不过他是警察,抓犯罪分子那是他分内的事情,虽然他抓住了我,可是我一点都没有记恨,真的,在我看来,他比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可强多了。最重要的,虽然他抓了我,但在得知我父亲生病需要钱医治的时候,居然自己拿出了十万元来,虽说对于我父亲的病而言是杯水车薪,可是就凭这一点,我感激他一辈子。”
沈沉呆住了,父亲居然还拿出了十万元给赵显仁的父亲治病,自己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这倒是也很正常,家里的事情他是很少去过问的,自己的母亲能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沈沉相信,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母亲应该是知道这事情的,父亲没有存私房钱的习惯,他是有一分钱都会交给母亲的,也就是说父亲要这么做,一定也是经过了母亲的允许的。当然,家里也没有太多的钱,沈沉相信当时父亲能够拿出十万块已经是尽了他们这个家全部的能力了。
“后来我听说沈警官出事了,我的心里也十分的难过。不过小沈警官,你放心,那十万块我和沈警官说过,算我借的,我是一定会还的。不过你得给我一些时间,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沉便摆了摆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为了钱来的,而且我也并不知道这笔钱的事情,我想我爸当年拿出这钱给你父亲治病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过要让你还这钱,我就更不会去这么做了。”
赵显仁却很是坚决地摇摇头:“不,小沈警官,你听我说,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贫,欠的债总是要还的,就拿我来说,做了那样的事情,入狱接受改造那就是在还债。这笔钱也一样,沈警官的为人我清楚,他很正直,拿的就是死工资,那十万块钱说难听一点都是他一点一点地攒的,我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再说了,我有手有脚,我相信我有能够挣到这笔钱,所以还希望你不要拒绝,和这十万块钱相比,我更想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做到问心无愧。”
沈沉没想到赵显仁会有这样的志气,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沉也就不再坚持了。
“对了,小沈警官,你刚才说不是为了钱来的,那么你是为什么来的?”赵显仁问道。
沈沉眯起了眼睛:“我父亲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赵显仁的表现好像并不像是在装傻,而是他真的不明白。
沈沉抿了抿嘴,将父亲留下的两张假钞以及自己找到的两个半截合成第三张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父亲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在给他某种提示,他现在正在查父亲的案子,希望赵显仁能好好回忆一下。
赵显仁又拿起一支烟,就着手里的烟屁股给点上:“重要的事情……”
他陷入了沉思,沈沉又补了一句:“我听说在你决定弄假钞之前也有人想请你去做事,具体是什么人,想让你做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听沈沉这么问,赵显仁笑了:“当然记得,那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当时他找我是想让我去给他们帮他们黑进药监部门的计算机系统,去篡改和添加一些内容。”
“以你的能力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沈沉问。
赵显仁有些得意地说:“当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是顶级的黑客,但在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只是我觉得我不能那么做,要知道药品直接关系到人们的健康甚至生命安全,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会害死人的。我相信要是我真答应了他们,拿到了这笔钱,就算我父亲的病能够治好,他知道了这事儿也会活活让我给气死。所以我拒绝了,我宁可做假钞也不干那种狗吃良心的事情。”
沈沉嘟了嘟嘴,赵显仁这话让他听出了一丝盗亦有道的味儿。
“当然,做假钞也是不对的,但老实说,二者相比至少我做假钞不会害死人。”赵显仁低下了头,对于自己做假钞的行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错误,甚至还为此付出了几年的自由受限的代价。
不过听者有心,沈沉听到竟然是让赵显仁黑进药监部门的系统去,那么对方应该是与药品有关联的,自己和龙学军的猜测并没有错,赵显仁拒绝的这份差事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沈沉问道:“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我没见过那个人,我们只是通过电话,不过当时他为了表现出他们所谓的诚意就往我的银行卡上打了一万块钱,我很快就锁定了对方的银行账户。当初沈警官对这件事情也很感兴趣,还问我要对方的这个账户来着。”
“那账户是私人的还是公户头?”沈沉问。
“私人账户,账户的户主姓汪,叫汪涛。”赵显仁显然对于沈沉是有问必答,因为他打心底也想为沈沉父亲的案子尽一份力。
他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沈警官的死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一个能够成为厉害黑客的人,自然智商也不会太低,他甚至已经猜到了沈沉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其实这件事情才是沈沉真正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