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公主心思(1 / 1)

酒宴结束,倪昆回到乌蓬船上,苏荔撑篙开动小船,远离楼船后小声问道:

“教主,情况如何?”

倪昆笑了笑:

“还算不错,诗抄得很成功。”

苏荔精神一振:

“那长乐公主有没有私下召你问对?”

倪昆摇摇头:

“那倒没有。

“不过酒宴散后,公主府家令周延送我出来时,特意问了我投宿之处。

“不出意外,近两天或许就会有公主府的人,去我们住的地方找我了。”

“好!”

苏荔欢呼一声,笑道:

“恭喜教主。只要能得长乐公主青眼,接近大周皇帝的谋划,就算是稳了。”

倪昆微微一笑,低声道:

“也不能算是彻底稳了。长乐公主……似乎并不简单。”

之前宴厅之中,长乐公主大半心思都落在他身上,瞧他时的眼神,都让倪昆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馋自己身子。

可她眼神都那般热烈了,偏生还是能忍着没有单独召他问对,单这份耐性,就让倪昆觉得,她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苏荔笑道:

“皇家人物当然不简单啦。不过我相信,以教主的手段,定能将她拿下。”

倪昆哈地一笑,忽想起一事,问道:

“长乐公主今年多大年纪来着?”

苏荔道:“她是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比前代皇帝小了十一岁,算来今年该有二十八岁了。”

倪昆又问:“她可曾婚配?”

苏荔摇了摇头:

“未曾。当年前代皇帝继位时,才二十岁不到,长乐公主也不到九岁。待她成年后,长兄为父,她的婚事,自是该前代皇帝张罗。

“可长乐公主眼界奇高。当年前代皇帝想为她招附马,先是召遍了京城名门子弟,却无一人能得公主青眼。继而又召各地俊杰入京,给公主过目,仍然没有一个能被公主看上。

“前代皇帝宠溺幼妹,也没有强逼她成亲。长乐公主的婚事,就这样磋陀了下来,至今未曾成婚。话说,如今新君继位,更不可能逼她这个嫡亲姑姑成婚了。”

倪昆缓缓颔首,低语:“难怪……”

苏荔好奇道:“难怪什么?”

倪昆低笑一声,道:

“难怪今天几乎全场士子都在敌视我,还有人当场跳出来试图打压我。

“我原以为这是京城人士傲慢排外,现下想来,或许还因为不少士子,心里对公主存着妄想,不忿我一个外地乡下人,在公主面前抢了他们的风头……”

……

楼船上,一间幽雅宁静的小厅中。

家令周延立于一副竹帘前,躬身一揖,禀报道:

“公主殿下,宾客们都已散了。倪公子也已乘上了他来时的小舟。”

竹帘后方,长乐公主散了云鬓,秀发垂肩,意态慵懒地斜倚软榻之上,秀手捧着一张横幅,一边默诵着横幅上抄录的倪昆诗作,一边悠然问道:

“可问了倪昆宿处?”

周延道:“已问清了。倪公子目下正宿在玄武街成功坊,一家民宿小院。”

玄武街的成功坊,及附近数个坊市,乃是京中贫民聚居处,三教九流混杂其中,环境复杂,治安极差。

不过在物价腾贵的京师之中,成功坊一带的房租算是便宜,正合倪昆襄州寒门士子的人设。

说了倪昆宿处,周延又道:

“殿下,倪公子住处不甚安全,今日他又当众恶了韩三公子……是否需要臣帮倪公子安排一二?”

长乐公主默诵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口中则淡淡道:

“你不是说,倪昆会武功么?”

周延道:

“倪公子轻功确实不错,潇洒利落。可别的方面,却是看不出来。”

长乐公主道:

“轻功好,就能跑。真遇上什么麻烦,他难道还不会跑么?”

周延迟疑道:

“可是韩三公子……唔,素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臣担心……”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还只八岁时,周延就已做了公主府家令。

虽与长乐公主君臣有别,但在看着公主长大的周延心目中,长乐公主就如他的女儿一般。

这些年来,眼见着长乐公主年龄渐长,却始终没有觅得如意郎君,周延心里也是替她暗自着急。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倪昆,无论相貌、气度、文才都堪称一时之选,还会武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长乐公主看上去似也对他颇为青睐,周延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至于倪昆家世清贫……

放眼大周天下,真讲门当户对,又有哪户人家,配得上大周天子的嫡亲姑姑,皇家大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面前,家世最是不值一提。

真要傲慢起来,贫寒农家与宰执贵胄,于长乐公主而言,又有何区别?

只要公主喜欢,家世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在意。

“韩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本宫也听说过。”

长乐公主又默诵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过……周家令,在你看来,倪昆是聪明人么?”

周延道:“倪公子当然是聪明人。”

长乐公主悠然道:

“既是聪明人,听韩三自报家门之后,还敢当众出口成章,作诗辱他,你觉得,倪昆心里会没有几分计较么?”

“这……”周延一阵迟疑。

“敢当着本宫的面,当众折辱右相韩思远之子,若说倪昆心里没有几分计较,身上没有一点恃仗,本宫倒还真瞧不起他了。任他人才再俊,文彩再佳,若只是个为求扬名,不计后果,口出狂言的狂生……”

长乐公主微微摇头:

“诗词文章可不能治国。一介没有自知之明,行事狷狂的狂生,就算作得锦绣文章,也只能做个弄臣。于本宫,于大周,又有何益?”

她的确欣赏倪昆。

无论外貌、气质、文彩,倪昆都极得她青睐。

可这又如何?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因一己好恶而对一个人下定论。

就算当年,还只是个小姑娘时,她那已经过世的皇兄为她招附马,召天下才俊齐聚京师,任她挑选之时,她一样能做到不为外表所惑。

当年那可是天下才俊。

其中,论人才外貌不逊倪昆者有之,论气质风度不输倪昆者有之,亦有外貌俊朗、慷慨豪迈、武功惊人的将门虎子。

可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

倪昆再优秀,再是集外貌、气度、文彩、武功于一身,在宴厅之中,再是众皆瞩目,光芒四射,再是令她怦然心动,心潮湃湃……

可按下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不会轻易作出论断。

须得再考验一番。

若倪昆就这么被“报仇不隔夜”的韩三给抹了,那便说明他毫无自知之明,对形势没有一点判断,对危险也毫无嗅觉。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长乐公主也不过会为之郁郁寡欢一阵,今后捧着他的诗作缅怀一二而已。

倒是可以借他之死运作一番,重重敲打右相韩思远——毕竟,谁都知道,倪昆得罪了韩三。若倪昆当天就没了,那凶手是谁,不问自知。

话说,右相的权势,近年来愈发膨胀了。

以至于区区韩三,都敢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将她堂堂大长公主视作禁脔,无视谁想接近她,都要试着打压一番……

简直该死!

当然如果倪昆安然无恙,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明天下午,再派人去成功坊,召倪昆来本宫府上作客。如果到时候,他还在的话……”

……

“三公子要我们抓襄州士子倪昆?不是,倪昆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记错了吧?倪昆这名字,我才第一次听到。”

“等等,让我想想……倪昆,倪昆,倪……嘶!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茶馆听说书,说书先生讲了一段南疆故事。说南疆最近出了一个盖世魔头,有‘天魔’之称,名字就叫倪昆!”

“南疆?嘁,那种化外蛮荒之地,能出得了什么奢遮人物?所谓南疆魔头,恐怕也就只是一个杀过几个人的山匪草寇,被无知盲愚一通以讹传讹传,越传越离谱,以至到了这万里之外的京师,把区区一个山匪,传成了绝世魔君吧?”

“唔……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天魔倪昆,据说是身高丈二,魈首人身,能吞云吐雾,有移山之力……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哈!”

“哈,倪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有同名之人不足为奇。咱们今天要抓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襄州士子而已,说不定手无缚鸡之力……”

“噤声!快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公子交给咱们画像上的倪昆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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