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静默了许久,都没做出解释,面上尽是晦涩与内疚。
叶欢颜也不催他,很有耐性的坐在那里等着姬沉的交代,只是面色一直冷凝着,周身也有笼罩着一股寒气,冷若冰霜的。
过了许久,姬沉出声了,淡淡的道:“听你皇兄说,你这次在南洹遇上了胤国太子元决,还和他生出许多纠缠。”
叶欢颜闻言转头看向姬沉,面色如旧情绪不明,好一会儿都不曾说话。
少顷,她才牵扯出一抹很凉淡的笑,冷声反问:“所以父皇是因为这个,就对我言而无信了?”
她很少叫姬沉父皇,这样叫都是在人前,私下从不这样称呼,当年刚回来的时候对姬沉没有称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那时候她在行宫养胎,和姬沉见面不多,也没什么话说,后来有了称呼,也只是如寻常人家一般称呼阿爹,姬沉很喜欢她这样叫,没有君臣父女的生分界限,只是把他当父亲就很好。
所以现在叶欢颜突然这样称呼,语气如此明显的疏离淡漠,姬沉转头看着她,没说话,面上有些错愕。
可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谁让他让姬珩带走了元颢呢?
姬沉难受归难受,还是敛去面上的惊愕,沉声道:“若说言而无信,是你起了头的,你当年也答应了朕和你皇兄,不再和胤国的人和事再有瓜葛,尤其是元决,可你没做到不是么?遇上或是巧合,但后来的纠葛却是出于你本心,你本该避免的,可你却将错就错,既如此,那朕答应你的,自然也无需遵守。”
叶欢颜冷笑,定定的看着姬沉问:“父皇怕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不和胤国的人和事,尤其是和元决再有瓜葛的?”
“你当年……”
叶欢颜打断他的话:“我当年没有答应,是你们自以为我答应了!”
姬沉面色僵住,愣愣的看着叶欢颜。
叶欢颜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们断绝和胤国那些人包括元决在内的一切关系,只是父皇你和姬珩把我的沉默当成了应允,那是你们的事,然则,父皇你却是红口白牙答应了我的,你说你绝对不会让元颢落到姬珩手里,所谓君无戏言,可父皇却言而无信,父皇这样行事,让我以后还如何相信您呢?”
姬沉一时无言辩驳,主要是叶欢颜也没说错,当年叶欢颜确实没有表明应允的意思,只是沉默着,他们便当叶欢颜答应了,便也当做是叶欢颜和他们父子达成的约定,他将姬无忧还给她,亲自养着姬元颢,而叶欢颜则是断绝与胤国的关系,从今以后放下过往,好好的当大启的公主。
可叶欢颜现在否认,倒也没有错。
叹了一声,姬沉道:“便是你没答应,可你也没有拒绝,朕自然当你是默认了,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何况,你也无需如此防备你皇兄,他到底是颢儿的亲舅舅,名分上的父亲,如今也只是将颢儿扣在东宫,又不会真的伤害颢儿,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叶欢颜当即怒笑讥讽道:“我杞人忧天?父皇说的倒是轻巧,您口口声声说姬珩不会伤害元颢,难道父皇忘了,那孩子现在身体还有出生时姬珩给他种下的毒!每年都要靠他给的药续命,这不是伤害么?那我倒是想问问您,对于您来说,什么才是伤害?”
她之所以受制于姬珩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元颢的命攥在姬珩手里,而元颢体内的毒早已失传,解药只有姬珩手里有,连唐笙和唐甘都说解不了,或许只有唐老可以解,可是她没办法把元颢送去唐门。
姬沉顿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叶欢颜讽刺道:“这些年,终究是我错了,我还以为父皇和姬珩是不一样的,我想着您终究是不会像他那样逼我,却自欺欺人的忘了,若是没有您的默许和纵容,他又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把我逼上绝路,所谓父子相承,你与他是一样的人,只是在我的事情上,他做了最恶的那个人,而父皇你站在了他身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其实你比他更虚伪可恨。”
姬沉没想到叶欢颜竟然如此说,这些话如同刀子插在他心头一样,诛心也不为过,他目光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颜儿!”
叶欢颜目光直视着姬沉,噙着一抹冷笑反问:“怎么?难道我说错了?难道他做的一切父皇没有默许?您真的毫不知情?”
姬沉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有一些他真的是事后才知道,知道的时候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更改,鉴于那些始末缘由,他也只能默许了……
可如果一开始他知道,他定然不会允许姬珩去做,他至今都忘不了当年叶欢颜被从火海之中救出来,许多地方都被烧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有她醒来后歇斯底里的疯狂,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恨,那么绝望。
叶欢颜自嘲道:“无论是对姬珩也好,还是对您来说,其实我的感受都无足轻重,我是否开心,有多痛苦你们也不会去在乎,你们真正在意的只是你们刻入骨子里的执念,你们所谓对我的疼爱和在乎,也只是建立在我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一旦我触及,这些便化为虚无。”
“就像这次,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不愿意元颢落到姬珩手里,可因为我遇到了元决,做了你所不容的事情,你就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在我回来之前任由姬珩将元颢带走,你们这样不就是想警告我么?警告我不要触及你们的底线,不要和元决纠缠么?”
“父皇,我那么相信你,才退让妥协把元颢交给你,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我这个女儿对你这个父亲仅剩的信任一朝殆尽了!”
姬沉脸色渐渐苍白,数次张嘴想要说什么辩解,可都说不出话来,看到叶欢颜这幅冷漠甚至是嘲讽怨恨的样子,他心中五味杂陈。
叶欢颜并不理会他的反应,也没耐性与他多言,站起来冷着脸道:“父皇最好不要忘了,当年我是以怎样的方式和代价去求你的,当然,你如果这都不在乎了,那就让元颢继续待在东宫吧,待在那个想要取他性命的人身边,等又一次把我逼疯的时候,你看我还能不能像当年一样捡回一条命。”
说完,她便看都不再看姬沉,也不做丝毫犹豫,抬步就往外走去。
姬沉想叫她,可都张不开嘴,只能看着她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