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晓书中的胜负,所以夭夭并不希望容慎受隐月的影响,太过执着于胜负,一旦输了只会让他否定自己。
“不要听你师尊的。”夭夭将容慎拉回房间,她将人按坐在椅子上,伸爪扒下了他的外袍。
当伸着爪爪想要继续扒时,容慎按住她的小手,带着几分疑惑问:“你要做什么?”
夭夭被他拦住同样疑惑,她迷茫看着他,“帮你上药啊。”
“不用。”容慎温声拒绝:“我自己可以。”
他受紫雷刑的那日,并未让夭夭同去,所以夭夭一直不知他的伤势情况,但两人毕竟有血契的联系,那日夭夭心跳快速钝痛了好一会儿,想也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你伤在背后怎么上药?”夭夭不肯退让。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月玄子帮容慎处理伤口,他越是这样夭夭越是担忧。
想到明日的比试,夭夭今日必须要看一眼他的伤,挣扎着想要抽出小手,却被容慎越握越紧,他看出了小崽崽的意图,低声劝着:“听话。”
夭夭双耳微动,眨了眨明亮的瞳眸,她闷着声音喊云憬:“你抓疼我了。”
容慎自认有控制力度,但他没想过夭夭会骗他,赶紧松了掌心,不等他察看夭夭的小手,那双手绕过他的胳膊直接抓在他的衣襟上,动作极快扒下了他的衣服。
容慎遮挡不及,背后的伤让夭夭看个正着。
烛火昏黄,容慎宽阔挺直的背上布满了伤痕,那些伤痕又长又深如同带刺的荆棘,在他后背交缠蔓延密密麻麻,有些还顺着肩头蔓延到手臂,渗出丝丝血迹。
夭夭直接看愣了,她不敢想,容慎究竟是忍着怎样的痛楚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比试,月玄子在帮他上药时,又是何种表情。
她看的有些腿软,明明说好了要帮容慎上药,等看到容慎的伤口后,又忽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别看了。”容慎就知这伤会吓到夭夭。
轻拢衣襟,他正要把衣服拉上去,就被夭夭一把抓住手腕,“别动。”
稳住情绪,夭夭抱着药绕到容慎的背后。
他伤的这么严重,其实月玄子给他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就是在各种仙丹妙药的加持下,容慎才能强撑过每场比试,但紫雷刑留下的伤并不易好,再加上容慎是伤上加伤,所以这些伤才会过了半月之久还未好转。
……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夭夭忍着心惊仔细查看容慎的伤,发现他伤的要比原文还要严重。
“我要帮你上药了哦。”夭夭偷瞄了容慎一眼,在他伤口轻轻撒着药粉。
趁着容慎看不到她,她咬伤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到容慎的伤口后,容慎似乎感应到什么,才动了一下,就被夭夭拦住,“别动别动,药都撒到地上了。”
容慎乖乖定住,微微侧过面容问:“你用的什么药?”
夭夭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是凝血露。”
“月玄子说凝血露和千参粉混在一起用有奇效,我给你试试。”说着,她去掰容慎的脸,示意他转过头去不许再乱动。
其实夭夭骗了容慎,这话月玄子没说过,她也没有将千参粉和凝血露混在一起。真正和千参粉混在一起的,是啾咪兽的血,世人都说啾咪兽的血肉百毒不侵可以做灵药,夭夭刚好一试。
为了不被容慎发现,夭夭只将自己的血擦涂到容慎的后背,他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夭夭只能混着凝血露擦涂,一路擦涂包扎下来,夭夭不小心碰到容慎的手腕,发现他手腕上还戴着那条晶石手链。
“好了。”轻轻戳过手链上的小白花,夭夭发现这块晶石比之前更加水灵剔透。
不等容慎去拉衣襟,夭夭先一步帮他穿好衣服,她绕到他身前帮他整理衣领,动作认真又仔细,还让容慎仰高下巴不要挡她的视线。
容慎心情很是复杂。
在夭夭做完这一切等着容慎夸赞的时候,容慎犹豫了片刻教育:“以后不准再扒男人的衣服。”
“也不能帮男人穿衣服。”
不知是不是容慎的错觉,他觉得小团子有时候根本不像是孩子,至少在扒他衣服的时候,太精明熟练了……
夭夭:“……”
啾咪兽的血果然有奇效,当晚,容慎就感觉背后发痒刺痛,很快发现了夭夭的行为。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夭夭这样做,但很清楚小崽崽是好心,所以不忍多说。
“以后别这样做了。”容慎轻轻将她拥入怀抱,长长叹了声气,“当初我同你结血契,不是为了用你做药引。”
虽然很多争夺啾咪兽的修者目的不纯,但他真的没想在夭夭身上得到什么,“就像你说的,你把我当哥哥,我把你当妹妹。”
夭夭理解容慎想表达什么,她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但你受了好严重的伤,我不能不管你。”
……不能不管你。
听着这五个字,容慎在黑暗中闭上眼睫,他拥紧夭夭道:“若有日我受了更严重的伤,你就别管我了。”
容慎如今已经看不到今后的方向,但他明白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与其让小团子傻傻的次次都用血救他,倒不如提早和他了断。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同这只傻傻的小兽结血契。
容慎和燕和尘的比试是上午最后一场,到场的除了六大仙派,还有几位小仙派的掌门、长老,各派弟子也都有赶来观看,人山人海场面十分热闹。
在比试开始前,夭夭特意去找了燕和尘,她千叮咛万嘱咐:“你下手记得轻一些,云憬他受伤了,伤的特别重。”
“还有哦,你千万不要打他的后背,他那里伤的最严重了。”
燕和尘对容慎的伤势有所了解,先前也给他送过几次药,“都半个多月了,他的伤还没好?”
这些天来他一直很愧疚,若不是因为他被蛊魔蛊惑,容慎也不会因他染上魔气,更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好。”燕和尘应下,“一会儿我会记得避开他背后的伤。”
有了燕和尘这句话,夭夭放心了不少。
马上就要到他们二人的比试了,夭夭赶紧跑回容慎身边,又帮他擦涂了遍手臂上的伤。
原文中,对这场比试描写的极为细致,可惜过了这么久,夭夭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就只记得作者对容慎的描写,冷淡无波,在落败后平静的让人觉得诡异,在他转身离开时,地面留了一滩血迹,却没人知道这些血是从哪里流下来的。
“能打就打,不能打千万不要逞强。”夭夭不确定这一段还会不会按照原文走。
她很是担心,只能不停劝着:“输赢真的不重要,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算输了也很正常,只有放平心态就好。”
容慎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并未听夭夭都说了什么。
“云憬?”
“云憬,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外面适时响起锣声,“最后一场,缥缈宗九月宗-容慎,对战缥缈九月宗-燕和尘。”
他与燕和尘……
容慎手指蜷缩,忽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站起身时,夭夭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嘱咐着什么,说来说去都是让他看淡输赢。
容慎停下脚步问:“夭夭是觉得我一定会输?”
夭夭有些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慎轻应了声,俯身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他温声安抚:“放心吧,我之前答应过你,会尽全力取胜。”
……他答应她什么了?
不等夭夭问清楚,容慎转身上了盘龙高台。
“来了来了。”
“没想到最后一二名的争夺,竟都是缥缈九月宗的弟子,听说两人关系还不错呢。”台下弟子见到容慎和燕和尘上台,在台下小声交流着。
两人一个是元婴初期,一个是金丹后期,这两人打起来一定特别有看头。比试正式开始,围观的弟子们都纷纷打起精神,猜测着最后的胜者是谁。
只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没有想象中的术法漫天飞,也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互殴,两人在台上过分的平和,几招下来像是在切磋术法,
“他们搞什么,这么久过去了竟然连佩剑都不出?”
“是啊,仙剑大会比下来的一二名就这水平?他们都是缥缈宗的弟子,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台下的议论越来越大,就连高台的另一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听说,台上那位叫燕和尘的弟子,是月掌门的爱徒?”太清宫的华阳真君起了个话头。
这次参加仙剑大会,他是打着让太清宫夺第一的,没曾想第一没拿到,就连二三名也与他们太清宫无缘,面子全被丢光了,他怎能不恨?
此时逮着机会,他开始冷嘲热讽:“月掌门的爱徒果然出类拔萃。”
这么一会儿了,燕和尘使出的都是些杀伤力小的术法,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痒,容慎同样如此。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眼看着两人越来越不成样,月清和猛拍了一下桌子训斥。
台上燕和尘动作一顿,容慎索性撤了术法。
“燕师弟。”他低唤了声:“到此为止,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容慎本想速战速决,他身上的伤也无法让他进行长时间的对战,偏偏燕和尘对他处处留手,这样的限制让他也无法对燕和尘出重手。
“可是你的伤……”燕和尘还有所顾忌。
容慎直接唤出渡缘剑,“比试场上不会有人在意你上场前受了多严重的伤,这里只认输赢。”
“若你真的敬我,就该使出真本事同我对战,我亦是如此。”
燕和尘明白了,低头说了句抱歉,他也唤出了自己的佩剑,“那……得罪了。”
两人终于真正交锋,剑与剑相抵裹着各自的术法纠缠,高台上灵力波动剧烈。夭夭在台下看的揪心,比起两人现在认真对抗,她更喜欢刚刚相互的小心翼翼。
各自的阵法符咒铺开,从修为来看,容慎就算受了伤也是强压燕和尘,燕和尘抵抗的略有些吃力,几次险些被容慎钻了空子攻进来。
“这才有意思起来。”观战的归玄门副门主夸了句。
台下的围观弟子同样看的心潮澎湃,有羡慕者有尊敬者、也有嫉妒不服者,看着两人交战,台下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容慎是隐月道尊的弟子,他的修为是所有参试者里最厉害的,这第一必定归他。”
这一场同样有人押注,大多数人都押在了容慎身上,也有小部分看好燕和尘,将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有同夭夭关系好的师兄过来,拎着钱袋问:“夭夭师妹押给了谁?”
她是百赌百胜,不少聪明的人都喜欢随着她押。夭夭紧张盯着台上的二人,闷声回了句:“我谁都不押!”
他们二人无论谁赢了,她都不会开心。
一般修为越接近的修者,比试的时间就越长,但基本上两刻钟必分胜负。容慎和燕和尘两人相差两阶,夭夭算了算时间,他们差不多打了近半个时辰。
“燕和尘快撑不住了吧?”
“非也,我倒觉得容慎的攻势不如之前。”
旁边的议论灌入夭夭耳中,让她更加揪心这场比试。仔细观察,容慎的表情的确不如之前轻松,后撤避开燕和尘的术法,他在面前撑起半面结界。
周围风动,扬起容慎的衣衫和乌发,在这个时候,夭夭发现他忽然分心朝左侧看去一眼,险些被燕和尘击到。
夭夭觉得怪异,鼻子嗅了嗅,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循着容慎的的视线扭头,只见那处树影斑驳,高壮的树干上隐约透出一角衣袖,凭气息来判断……应该是隐月。
他竟然会来看容慎比试?!
夭夭不知道的是,对于这场将近半个时辰的比试,隐月很不满意。
他很清楚容慎的实力,不认为他对战金丹后期需要拖延这么久,于是传音质问:【本座平日教你的术法都喂了狗吗?】
容慎睫毛一颤,他听到隐月冷声下着命令:【三招内,结束这场比试。】
“天呐,这是什么招式?”人群中的惊呼拉回夭夭的视线。
除了容慎,并没有人听到隐月的声音。于是众人只见容慎用剑划破指腹,混着血划出一片复杂图腾。图腾亮起后,有什么东西开始缓慢移动,逐渐拼凑成一幅金龙图。
“这是龙炎咒?”在场的人中,唯有庄星原认出容慎的术法。
高台上金光大闪,伴随着空灵龙吟,一条金色的龙从图腾中腾空而起,裹着火光朝燕和尘而去。
燕和尘不知这是什么,只能将灵力注入剑中拼力抵抗。
此时阳光正好,他剑柄下的水晶剑坠散着微弱的光,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马上分裂,容慎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剑坠,于是下意识让火龙偏离方向,不想让火光灼损剑坠。
砰——
容慎的一念之差,让火龙擦着燕和尘的右手而过,在地面撞出一圈火花。
台下的弟子们本以为比试已经结束,见此都有些不懂,“搞什么,容慎竟然没击中燕和尘?”
“要我来燕和尘早就输了,容慎到底行不行?”
台上的燕和尘没有思考的功夫,他只知容慎没有击中他,他就还有反击的机会。借着容慎施术空隙,他腾空而起使出七曜分剑诀,容慎被术法反噬跪倒在地,强撑着竖起渡缘剑也使出这一招。
……这是最后一招了。
夭夭记得原文中,燕和尘就是用这招打败的容慎。
高台上现出无数光剑,被燕和尘用咒术推着朝容慎而去,容慎正面迎上毫不退让,有人在台下嗤了声:“燕和尘这是找死吧?”
“谁不知,容慎最厉害的就是七曜分剑诀。”
话落,众人上空的两方灵力猛力碰撞,在强大的波动下有一人从高空坠下,胜负已见分晓。
如原文那般,从上空坠下来的不是燕和尘,而是他们刚刚夸完的容慎。就如同断翅的蝴蝶,容慎直接从高台跌下被击退至树阴角落。
在他落地的同时,数十道光剑从上空落下将他圈困,最后一把剑悬在他的额心。
漫天术法落晶伴随着火星降临,容慎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一滴滴的鲜血顺着手臂侵染他腕上的小花,在沿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燕和尘用脚尖轻缓落地,自高台上方看着他道:“容师兄,你输了。”
在他这个位置,并看不到容慎受了伤。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赢容慎。
砰——
锣声起,“最后一场比试,缥缈九月宗-燕和尘胜。”
“恭喜燕和尘成为本届仙剑大会的榜首。”
大多数人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在无情殿弟子欢呼的时候,其他几派的弟子因为输钱大声表达着不满,“什么玩意儿,真不知道尊哪里看上容慎了,要我是元婴初期,闭着眼都能赢金丹后期。”
“之前我还纳闷他怎么修为提的那么快,我看蛊魔一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没了蛊魔他就原形毕露了吧。”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容慎之前屡战屡胜是向蛊魔许了愿?”
“这话我可没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嘁,道尊的徒弟也不怎么样嘛。”
各种言论挡也挡不住,全部朝着容慎涌去。容慎孤零零站在阴影中,他平静淡薄的模样静的像枯井,耳边回荡着刚刚隐月道尊的冷声:【你太让本座失望了。】
他正面面对着所有人,于是没有人看到,他挺直的后背被鲜血染红,之前的伤口尽数崩裂。
“云憬……”夭夭冲出人群跑到他的面前。
想要去握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滴滴答答还在往外渗血。她又惊又慌,小心翼翼去抓他的手臂,明明只轻轻一碰,那片布料却迅速被内里的积血染红。
“你、你还好吗?”夭夭不敢碰他了。
容慎目光垂落,片刻后才定在夭夭身上,深邃的瞳眸幽幽静静,他很平静的开口:“我输了。”
“嗯,输了就输了,在我心中你没有输。”
周围还在有人质疑容慎的能力,甚至有人因为输了太多银票,大声骂了句‘废物’。夭夭不想让容慎待在这里了,她凑上前去拉他干净的左手,抽了抽鼻子道:“走了。”
“我们回去。”
容慎站着没动,“所以,你会离开我吗?”
夭夭没懂,于是容慎将话补充完整;“你很早之前告诉我,若我同燕和尘比试输了,你就不要我了。”
啾咪兽的确该跟着强者。
夭夭一愣,没想到自己半年前说的话容慎还记得,她鼻子酸涩的厉害,忽然好后悔。
“我要你的,我只要你。”
“无论你是输是赢,我都跟着你。”她看出容慎在台上的强撑,所以他之所以拼尽全力迎上那最后一击,是因为不想输,以为他输了夭夭就要离开他吗?
“小白花,你怎么这么好骗。”夭夭眼眶红了。
半年前,是她想法太简单了,她以为只要她让容慎好好修炼、只要帮他挡过蛊魔剧情,容慎不受伤赢了比试就不会难过,可她到头来什么也没改变。
仙剑大会的榜首要去焚月殿祭祖,还要接受六大仙派掌门的训导。燕和尘从台上下来就被唤去月清和身边,月清和难得露出笑容,连连夸赞着:“好好,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
燕和尘没机会去找夭夭和容慎,随着掌门们离开的时候,他连忙往夭夭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声问出几个字:【容师兄还好吗?】
夭夭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就扬起笑容朝他挥了挥手,等人一走,笑容瞬间垮下来。
“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走吧。”比试结束后,很多人都随着各派掌门离开。
所有人只会去追随榜首,根本就没有会记得落败的第二名。夭夭看着空下来的大殿,在拉着容慎离开时问:“你刚刚明明可以赢,为什么唤出的火龙忽然偏离了方向?”
“因为……我看到了剑坠。”
“剑坠?”
“那是你送给燕和尘的,我不想亲手毁了它。”就是因此,他才输掉了比试。
悔吗?不悔,从头到尾,在乎输赢的从来都不是他。
容慎忽然发现做自己挺好的,虽然他输掉了比试,但他护住了他想保护的东西。
风扬起容慎的袖子,露出腕上染血的水晶手链,他闭眸感受着拂面而来的风,勾唇露出浅浅笑意,“做自己真的很好。”
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实在太累太累了……
他已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