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慈母(1 / 1)

好消息在半月后得到了印证:蔡琨被段蝉杀害,蔡琨之子被迫弃城投降,蔡琨军队四分五裂,有的投靠了段蝉,段呸,有的被幽州太守刘望,参军陆方收编,有的四下逃去。

段蝉之所以下此狠手,不顾兄弟情意,而幽州一带的汉臣军阀也未去营救,是因为建康下了旨意,指责蔡琨不顾百姓生死,以百姓为饵是为大过,令段蝉就地处决。

消息传来,建康城一片哗然,各种声音皆有。

有认为蔡琨该死的,朝廷旨意未有错,有认为蔡琨罪不该死的,朝廷旨意未免太不近人情,有认为即便蔡琨有罪,也不应由一个鲜卑人来处治,有人反驳,段蝉己经是朝廷封的渤海公,算是朝臣,为何不可?有人认为,此旨意有假,分明是鲜卑人借此旨意是为除去异己,有人认为朝廷根本没有下此旨意,有人前去官署寻问,有人在朝会上向太后询真相......

士人们善长的便是辩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好不热闹。

纪太后与刘茂,张协,司马晔等人聚在显阳殿,纪太后心里有火,但更多的是挫败之感,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一直等着幽州的好消息,等来的却是朝廷唯一可以依靠的军队,就此瓦解。

她神色颓废的靠坐着,脸色几近苍白。

其余几人也都神色凝重,没有谁先开口,最后纪太后屏声敛气,“为什么会这样?”她并非问责,而是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刘茂一掠衣摆跪了下来,悲痛不己,“是臣的过错......”

纪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刘茂自认有罪,跪着回话,“臣己经派人去问明原由,明明是一封赦免太尉,安抚段蝉的召书,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张协却怒斥刘茂,“早说不是同类,其心必异,从段蝉扣押太尉,他便有心与我朝绝裂了,一份召书有什么用?还不直接命令代郡,幽州直接攻打段蝉,救出太尉来。”

刘茂皱起了眉头,“陆方来建康时说了,段蝉并无意与太尉作对。”

“哎呀。”张协急道,“你相信陆方的话?要么他也是被骗了,要么他与段蝉是一伙的,段蝉的弟弟与胡人有关系,说不准他早就投胡了。”

“他又何须多此一举?”

张协道,“这还不简单吗?他就是来骗得这份召书,是为了防着代郡,幽州出兵,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呀。”

按此说来,朝廷己被轮为了他人工具!

所谓投靠了朝廷的鲜卑人,所谓以汉臣自称的各地军阀,其实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新朝偏安一隅,无兵无实权,谁会听你的话,把你拱起来膜拜,只因形势所需,朝廷其实什么都不是!

纪太后再一次认清了这个事实,心如刀割,想要收回皇权,谈何容易,她将目光落在琅琊王司马晔身上,身为皇族,他是如何想的?

司马晔接受到纪太后的目光,“太尉此人,好大喜功,行事狠决,有此下场,不足为奇。”

“琅琊王,我们现在并非在讨论太尉的人品。”张协提醒道。

司马晔道,“朝廷将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失败是早晚的事。”

“你......”张协哼了一声,“那么依琅琊王之见,朝廷要如何做才能号令天下?”言毕,拂袖一甩。

司马晔张了张嘴,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或表示不能。

天下四分五裂,新朝臣强主弱,要想改变这一局面,除非皇室能出如太祖那般的人物,然而,皇室人丁萧瑟,幼帝尚小,而他自己,终是没有这般气魄,确有一人,司马晔思此,又暗叹一声。

纪太后见众人皆不语,默默流下泪来,“太尉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还能依靠谁?摇摇欲坠的司马氏还能依靠谁?”

纪太后悲痛凄凉,莫说振兴皇室,怕是这朝堂都会不保,纪太后的话刺痛了在场人的神经,刘茂犹豫片刻,开口道,“太尉一死,朝廷形势更为严峻,王家......”

“我看此事与王家脱不了干系。”张协插话道,“那陆方己然成为王家亲戚,说不定早投靠了王元昱。”

司马晔对于这种无端猜测不悦皱起了眉头,“仆射还请慎言。”

“慎言?”张协呵呵一笑,“此事谁受利最大?不正是王元昱吗?有太尉在,或许他还有所顾及,如今太尉不在了。”

“尚书以为王元昱会如何?”司马晔截下话来。

张协赌气道,“取而代之也不足为奇。”

此话太大逆不道,众人皆变了脸色,司马晔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仆射此言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王元昱将来会怎么做,我们还不清楚,不过的确要防。”刘茂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因此,招流民帅入朝不得不考虑了。”

“不行。”司马晔立即反对,他瞟了一眼刘茂,又看向高位的纪太后,“如今形势,朝廷无兵可依,无兵可用,以其将希望寄于外人,为何不自己拥有一支军队。”

朝廷自己的军队?几人皆惊,刘茂想了想,“新朝兵力几乎都在各门阀手里,以王元昱最强,元帝时也曾征兵,但寡弱又无粮廪,不得己且田且守,亦兵亦农,如此兵力少,且弱,何以为朝廷所依?”

司马晔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是征发流民呢?流民帅以流民为兵,朝廷为何不能自己征发?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必依靠于心思难辩的流民帅。”

纪太后目光一亮,坐直了身姿,“琅琊王有何建议?”

......

司马晔议事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府邸,管家为其打开大门,迎了进来,“郎君可算回来了,太妃一直等着郎君了。”

司马晔无奈又心疼,“我不是己经传话回来,今日宫中有要事相商,让太妃不要等我吗?”

管家道,“说了,只不过今日大将军来府,陪着太妃吃了晚饭,又陪着太妃说了好一阵话,太妃高兴睡不着,索性做了羹汤,等郎君回来吃。”

“子亭来了?”

“是。”

司马晔驻立片刻,然后大步朝母亲院子走去。

石太纪果真未睡,正与身边的嬷嬷闲聊打发时间,说起的都是琅琊王小时之事。

嬷嬷道,“......当时诸多小郎君都答不上来,还是咱们郎君聪明给答上来了,惠帝当场就赏了礼物,想想,那时郎君不过五六岁吧。”

“五岁。”石太妃道。

“对,对,还是太妃记得清楚。”嬷嬷笑道,“惠帝还说此子堪大用呢。”

石太妃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战乱还未开始,惠帝诞辰,诸藩王入洛邑庆贺,她的儿子也去了,虽然她未在场,但事后听闻,儿子深受惠帝喜爱,还准备留在宫里教导,不过,也幸好没有,没过多久,八王之乱开始,紧接着便是十几年战争,直到他们逃到江左,才安顿了下来。

石太妃思此,又长叹一声,嬷嬷道,“元帝时也是极喜欢郎君的,还说郎君的才能是诸皇子中最为出色的,原本这皇位......”

“母妃。”司马晔及时走了进来,打断了嬷嬷的话,石太妃见儿子回来了,抱怨又心疼,“都这么晚了,可有用饭?”一边吩咐小奴们去取羹汤来。

嬷嬷在一旁笑道,“那是因为朝廷要仰仗郎君,许多事等着郎君做主呢?”

司马晔瞟了一眼嬷嬷,并没有理会,而是拉着母亲的手,一起坐了下来,“母妃身子不好,以后不用如此辛劳。”

石太妃笑道,“比起我儿为国事操劳,我为我儿做做羹汤又算什么。”

司马晔四下看了看,“王妃为何不来陪母妃?”

石太妃道,“她有孕在身,母妃让她早些休息了。”

司马晔点点头,“母妃也该休息了。”

“我要看我儿喝了汤羹。”石太妃笑道。

嬷嬷笑道,“太妃可是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片刻小奴端来汤羹及几盘糕点小菜,司马晔见其中一盘红枣糕,“子亭来过了。”

“大将军陪了太妃大半日呢,还送了好多东西来。”嬷嬷道。

司马晔再看了看嬷嬷笑道,“嬷嬷也去休息吧,我与母妃有些话说。”

嬷嬷笑着退出了屋子,石太妃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司马晔喝了两口汤,十分认真的看着母亲,“母妃,子亭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石太妃听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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