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见琛走后,章以旋又盘算着下一次课。
她苦笑,两人之间可能也就仅有这么一点点交集了吧。
她像是一个逐梦少女,追寻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后来的课堂与前几次并无太大差别,孟见琛每次都来得迟走得早,他照例会坐她身旁的空位,照例不与她说话。
章以旋主动跟他搭过几次话,但孟见琛均是反应寥寥。
上课期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话,只好作罢。
她果然是在做梦,这样的一个男人,不该是她能拥有的。
章以旋是聪明人,他再美好,可他不属于她的世界,那对她而言就是无意义的。
人总得拎得清事实,一而再再而三这样,量她也不敢肖想。
可偏偏,孟见琛主动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着的沉默氛围。
最后一次课结束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着急离开,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钱包,以长指从内层里夹出两张门票,推到她面前。
“这是……”章以旋小心翼翼地拿过来一看,是南加州交响团即将举行的新年音乐会门票,还是vip坐席。
章以旋不可思议地看看门票,又看看孟见琛,一时之间揣摩不通他的意思。
“送你。”孟见琛语气淡淡,面上波澜无惊。
“谢谢。”章以旋如获至宝,他送她两张新年音乐会的门票,是想约她一起去听吗?
而门票上显示的时间,是从晚上九点到十二点。
一起跨年,想想就很浪漫。
再说,那么晚了,也不方便回来吧,他们可能还要在外留宿一宿……
“不用谢。”孟见琛将钱包放回去,背起包准备离开。
“等等。”章以旋叫住他,孟见琛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章以旋笑着问了一句。
孟见琛神色微滞,旋即说道:“没有必要。”
章以旋隐隐约约察觉到孟见琛似乎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所以她不敢再多问,而是目送他离开。
孟见琛说“没有必要”,那意思是,他也会去听新年音乐会吗?
他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或许到时候可以正式认识一下。
章以旋原本新年是要回家的,机票都提前订好了。
可是孟见琛送了她这两张门票,她特地退了机票,跟爸妈说今年有事暂时回不去了。
为了这次的音乐会,章以旋精心打扮,去商场花了小半年的生活费置办了一身行头。
章以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拾起了信心。
虽说怎么都是比不上他的,但是起码不要让自己显得过于寒酸。
章以旋想,她并不差劲。
她爸妈是知识分子,她从小就是尖子生,高中就读于国际学校,申上了梦校斯坦福的本科。她爸妈为此还出版了一本亲子教育类的书,大谈特谈育儿经。
章以旋长得不差,她一直以来都努力学习和社交。
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不想止于现在拥有的东西,她必须要往上走。
而现在,孟见琛也许是她此生最快上升的一条捷径。
就算她不能成为他最后的身边人,至少可以做一个红颜知己。
有了孟见琛这条人脉,就是打开了通向上流社会的门禁。
跨年夜那天,天空下起了细雪。
这着实很罕见,加州气候干燥,降雨极少,更别提下雪了。
气象专家说这或许与近年来厄尔尼诺现象的出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竟然连坐拥阳光海岸的加州都下起了雪。
可这一切,在章以旋看来,都在昭示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音乐会九点开始,章以旋七点就到了音乐厅的门口。
来听音乐会的多是情侣,或者家庭,毕竟跨年夜该陪最重要的人。
而孟见琛愿意将这一天匀出来给她,想必她对他来说,也不是可有可无的吧?
音乐厅从门可罗雀变得门庭若市,再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章以旋从七点等到了九点,却始终没有看到孟见琛出现。
雪越下越大,今年冬天的冷出人意料,她买衣服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个,专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买——她裸露着后背和双腿,冻到快要失去知觉。
九点钟音乐会开始,检票人员上前询问她是否要入场。
章以旋婉言谢绝:“我朋友还没来。”
检票人员道:“您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章以旋语塞,她根本没有孟见琛的电话。
等到音乐会散场,她也没等到她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
其实她连酒店都订好了,可惜她只能落寞离开。
章以旋向她朋友透露过孟见琛约她去听音乐会的事,一票人士纷纷艳羡,说她真是天降桃花运,竟然能约到孟见琛这样的人。
你看,即使还未与他产生瓜葛,光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约会就足以叫她成为焦点。
如果真能成为他的女友,该是何等的荣光?
被孟见琛放鸽子这件事成了章以旋心头挥不去的阴影,回去之后她就发了场高烧。
她同学好死不死还来问她,音乐会听得怎样。
章以旋死撑着面子说孟见琛有急事没来成,所以她一个人享受了两人的份。
同学感慨:“果然,传言是真的。”
章以旋问:“什么传言?”
同学道:“我有个在纽约的姐们儿,认识一个富家小姐,据说孟见琛家里想跟她联姻,两人应该已经开始交往了。”
章以旋宛若晴天霹雳,她犹豫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同学答道:“应该也就最近几天的事儿吧。哎,你也太不赶巧了。跨年夜人家肯定要陪女朋友啊。”
短短两周不见,孟见琛竟然就有了女朋友,这换了谁都无法接受。
“那女的是什么人?”章以旋不死心地追问。
“说是广东某地产大亨的女儿,我只知道她姓陈。”
同学看出章以旋的失落,便安慰她道:“这也没办法嘛,家族安排联姻,他应该也不想的。”
这句话似乎给了章以旋希望,她喃喃道:“是吗?”
“我姐们儿说,这是纯粹的商业联姻,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的。听说那富家小姐,平日里专横跋扈,怎么看也不是孟见琛会喜欢的类型。”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迫的?”章以旋问道。
“肯定是这样,生在这种人家,婚姻是没法自己做主的。”同学解释道。
这一番话,成功地将章以旋对孟见琛的失望转变为对那位陈家小姐的妒火。
章以旋相信,孟见琛是因为有某种难言之隐,所以才没来陪她听音乐会——这一切并非他本愿。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甚至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章以旋整个冬天都是郁郁寡欢,新学期开学后,她再也无缘得见孟见琛。
她硕士毕业后就离开了斯坦福,去华尔街工作,而孟见琛还留在斯坦福攻读博士学位。
据说他同陈家小姐结了婚,每天在实验室做实验前都会将那枚婚戒先行褪下,离开实验的时候再重新戴上。
她还听说他们夫妻关系闹得很僵,一年都未必见一次面。
但更多消息,她也无从得知了,她只是从朋友们的闲聊里偶尔听得只言片语。
前尘往事似旧梦,东边不亮西边亮。
章以旋没想到,她再次跟孟见琛产生奇妙的交集,是因为她在华尔街工作时遇到了他的小叔。
孟见琛的小叔名叫孟建泽,年长她十岁,在华尔街做金融。
孟建泽十八岁来到美国,在纽约长岛居住了十多年。
她本以为他是定居美国,没想到他竟是被孟家要求不能回国。
不管怎样,姓孟便是孟家人。
章以旋错过一个孟见琛,她怎能舍得再放弃一个孟建泽呢?
她从孟建泽口中知道了许多孟家不为人知的事。
比如孟见琛过世的母亲,比如孟建泽见不得光的身世。
而且章以旋听得出来,孟建泽不甘心这辈子都被流放在美国。
孟家庞大的财富,谁不想跟着分一杯羹呢?
同是有野心的人,他们能成为最好的拍档。
两人一拍即合,在一场精心的策划下,孟老爷子终于松口,准孟建泽在他八十大寿时带未婚妻回国。
章以旋辞了华尔街高薪的工作,跟孟建泽一起回国。
这一回来,便不打算再走了。
时隔四年,章以旋再次见到孟见琛。
只不过,这次他身旁多了个玲珑身段的美人。
他的太太比她想象中要年轻得多,也漂亮得多。
漂亮到让章以旋怀疑,孟见琛真的能对这样的美人无动于衷吗?就算她骄横无礼,孟见琛也会原谅她的吧?
两人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对璧人模样。
陈洛如笑着说话,孟见琛侧耳倾听。
章以旋注意到孟见琛看陈洛如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丝温柔的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是一直传闻二人夫妻不和么?章以旋竟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可章以旋胸中燃烧着不甘的妒火。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当初怎会白白在冰天雪地的音乐厅外等上一宿?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跟孟见琛之间是不是也不会到如今相见不敢相认的地步?
章以旋并不爱孟建泽,见识过风光霁月的孟见琛,被驱逐在外的孟建泽就像孟家最见不得光的一块伤疤一样丑陋,她怎么会毫无保留地倾心于他呢?
何况他大她十岁,能给她的东西,也很有限。
再看孟见琛,岁月待他如此温柔,将他雕琢得更加成熟稳重,如兰芝玉树一般熠熠生辉。
这样的男人,才是她真正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