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世皇帝大宴群臣,欢迎呼韩邪单于来朝。此时的礼仪便不如正式朝会时那么拘泥,匈奴人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皇帝举杯道:“朕闻匈奴人善饮酒,我大汉有好酒,愿大单于尽情畅饮,莫要拘束。”
呼韩邪二世终于恢复了一些自信,说道:“若论国富兵强,匈奴不及大汉,但是说起饮酒,汉人可要甘拜下风了。”
皇帝也不反驳,只是说道:“请!”举杯一饮而尽,之后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呼韩邪单于毫不示弱,举杯便饮,酒一入口,顿觉辛辣无比,难以忍受,想要吐出,却刚刚说了大话,不能丢这个脸,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失仪。他强将酒咽了下去,只觉一股热线顺着喉咙向下游走,直通肺腑。
他微张着嘴,偷偷地呼出一口辣气。心里暗叹:“这酒好烈!”
可是他的从属却没有绷住,有两个人当场将酒喷出,有几个人虽然咽了下去,却咳嗽不止,有人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在这种场合,当然有些失礼仪。
皇帝微笑道:“大单于,汉酒如何?”
呼韩邪单于道:“这酒。。。果真是好酒。”
“是不是太烈了,我们尊贵的客人不习惯?来人,为客人换点温和的酒。”皇帝完全是一副体恤臣下的样子。
“不必!”呼韩邪单于急忙制止,以手抚胸道:“陛下的好意,臣等领会到了,我们匈奴人当然可以喝烈酒。”
他立即打消了与皇帝拼酒的念头,暗中埋怨封延年事先没有提醒他,谁知道汉人竟然能喝这么烈的酒。
封延年其实十分冤枉,高度酒的出现不过是近两年的事,他出国前,大汉流行的还是那种几度的水一样的酒。
高度酒虽然限于粮食缺乏,没有大规模酿造,但是在朝中显贵圈子里,喝高度酒已渐成时尚,大汉百官早就习惯了这种口味,甚至觉得与之相比,从前的酒实在是淡而无味。
百官依次向皇帝敬酒,呼韩邪二世也敬了酒,趁机好好打量了皇帝一番,见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生得高大,面色黧黑,浓眉大眼,看起来颇为英武。几年的皇帝生涯,让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股气势,言谈举止十分从容,上位者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呼韩邪二世暗叹:“这么年轻,又如此英武。。。看来匈奴人很难再像从前那般与大汉比肩,日后要久居大汉之下了。”
在高度酒的刺激下,宴会气氛渐趋热烈,匈奴高官与汉官相互敬酒,以肚子和酒量一拼高下。匈奴人毕竟是第一次喝高度酒,人数又少,不免落于下风,一个个东倒西歪,伸胳膊伸腿,颇有点碍于观瞻。
礼仪官想要上前制止,皇帝笑道:“今天大家高兴,随客人的意,不用过于拘礼。”
这时刘彪上前敬酒,皇帝说道:“这位牧马校尉,哦,如今已是破虏将军,前些日子曾经出塞去走了一趟,造访过匈奴朔西部。”
匈奴人这才知道,这个高瘦的年轻人就是自塞外袭夺鸡鸣塞,又出塞大掠朔西部的将领。没想到大汉自皇帝到大将都是如此年轻,一个个都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刘彪说道:“我出塞之后,回军鸡鸣塞,率军东进,与窳浑和上郡之兵合为一处,有兵三万余众。正要与陛下夹击大单于,幸亏大单于及时归附,免去了一场无谓的拼杀。”
他说得轻松,呼韩邪二世听了却很有些后怕,他知道刘彪并没有说谎,匈奴人当时已经处于要被合围歼灭的绝境,若不是及时归附,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可是他已经服软了,汉匈欢聚一起饮宴,刘彪现在提起这个,却有了些挑衅的意思,让匈奴人脸上有点挂不住。
呼韩邪单于的一个侍卫名叫丘林居,是有名的勇士,一直瞧不起汉人,对单于依附大汉有些忿忿不平,此时上前说道:“久闻大汉将士勇猛,我是大单于帐下一个小小的侍卫,愿意与大汉破虏将军比比武技,为宴会助兴!”
刘彪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乃是大汉将军,你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怎么能够相比?”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客人有如此兴致,怎么能拂了他们的意?这样吧,我也有一名侍从,粗通拳脚,可以与你比上一比!但是咱们说好了,一定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他向着身边的班登摆了下头,以极低的声音道:“放开手脚,不用客气,给朕狠狠地摔,打死了没事!”
丘林居见班登还是个少年,感觉受到了污辱,心里老大不乐意,正要拒绝,呼韩邪二世用匈奴语低声道:“使出你所有的力气,好好地教训一下狂妄的汉人!让他们知道草原勇士的厉害!”
他又补了一句:“小心点,不要打死了!”
丘林居得了命令,将衣服一甩,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两腿分开,结结实实地扎了个马步,站在那儿向班登招手道:“我不欺负小孩子,让你先来!”
小班登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慢慢地靠近。丘林居以为他害怕,咧嘴一笑,说道:“不用怕,我不会打死你的!”
在场的匈奴人都大笑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在他们心目中,丘林居这样的勇士,汉人的壮士都敌不过,何况这么一个孩子?就算他会些角抵之戏,也绝对不是丘林居的对手。如今唯一的悬念是,丘林居会怎么收拾这个孩子,打死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给大汉皇帝留点面子,但是断胳膊断腿的就说不准了。
班登挪着步子,一点点地向前,丘林居不耐烦了,大叫道:“你到底比还是不比?要不就下去,叫你们家大人过来,让我摔上几个跟头,这事儿就算完了!”
他伸着脖子向着皇帝喊道:“陛下,请您换一个真正的勇。。。”
他的话还没说完,班登突然一步蹿上前,挥左拳向他的鼻子打来。这一下动如脱兔,十分迅捷,又趁着丘林居走神之际,十分难防。
丘林居也十分了得,在遭受突袭的不利局势下,本能地向右一摆头,伸手捉住班登的手腕,他心中一喜,正想发力,突然左耳根挨了狠狠的一击,顿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
在场汉人大声叫好,匈奴人却个个吃惊,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半大少年,竟一招击倒了他们著名的勇士。
班登这一招赢在了出其不意,他先示敌以弱,以骄其心,然后乘其不备,一个连环招法,先左拳佯击丘林居的鼻子,逼得他头向左摆,再以右手拳猛击对手的耳根,一击而中。
要是两人在战场上对垒,班登绝对不是丘林居的对手,但是角抵手搏之戏,不同于战场上的大杀大砍,讲究的是力量和技巧,班登的力量有所不足,但是技巧却是炉火纯青,栽在他手底下的大人不知有多少。
呼韩邪单于目瞪口呆,他用眼扫了一下皇帝身边的侍卫,个个身高马大,威武雄壮,小班登是年纪最小,看起来最瘦弱的一个。
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那些人都吓得垂下头去,生怕被点名出阵,丘林居已经是最勇猛的一个,竟然被对方一个最弱小的侍从击倒,一招也没捱过,他们就更别提了。
他们却不知道,要论起手搏之戏,皇帝侍卫没有一个是小班登的对手,看起来最瘦弱的恰巧是最强的一个。
匈奴历来是强者为尊,如今在战场上被大汉皇帝压制,在手搏上又打不过,心气彻底没了。之后一直到宴会结束,呼韩邪单于对大汉皇帝的态度都是十分的恭敬。
第二天,呼韩邪单于便告辞出塞,为了防备回去之后有什么意外,他请求大汉皇帝出兵护送。
皇帝以破虏将军刘彪为首,令他率牧马营骑兵以及朔方和五原两郡兵骑,一共两万骑出塞,护送呼韩邪单于,直抵单于庭,也就是从前的日逐王王庭。
皇帝本人则回兵长安,自从春天出兵安定,如今已至冬季,一年的时间,全国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刘秀部将岑彭费尽力气,终于攻破了睢阳城。刘永一路逃亡到湖陵,才在佼疆、周建等人的力战下站稳脚跟。原来属于他的沛郡、楚郡、临淮郡等地都被岑彭平定,建武汉大获全胜。
刘钰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岑彭是刘秀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之一,虽然他最擅长的是大规模的迂回穿插,但攻坚能力也是毫不含糊。刘永手下的将领,没有一个是岑彭的对手。
刘钰只是想刘永能撑得久一点,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扩张发展,这个目的部分达成了,因为刘永至少还活着。这有赖于他通过刘永的好友武光写信,提醒刘永小心身边之人。
在逃亡过程中,刘永的侍卫队长庆吾曾试图杀死他去向建武汉军邀功,没想到刘永早有提防,将其反杀。
皇帝估计,刘永坚持不了多久了,刘秀接下来要收拾的不知道是邓奉还是董宪、张步。
而大汉的平蜀之事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