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白很快把车开到了1979的别墅前,只是叶晚很安静,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我已经安全护送你到家,是对我依依不舍,所以才不愿下车?”
邱月白长得清隽禁欲的脸,说着轻佻玩笑的话儿。
叶晚打量着1979的别墅,一副疑惑的神情,问:“你觉得姜擢蓉这一家人是对我真的好么?”
邱月白旁观者清,道:“如果是装的,一家人上上下下都能装得整齐一致,那就太可怕了。”
想想来了鹏城那么久,对着自己最上心最关怀的不是只有姜擢蓉一家么。
叶晚发出一声轻叹:“我倒希望是假的,这样,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了,我也不怕会手下留情。”
邱月白自然明白叶晚的意思。
组织少年一向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信条,姜家那样对待叶晚,叶晚怎么可能会咽得下这口恶气。
姜老爷子、姜揆芳、温碧涵……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饶过。
但现在不是对付的时候,她还要与姜家人作戏,演那个寄人篱下温顺自卑的女学生。
“好了,你该回家了。”邱月白打开车锁,笑着对她说。
叶晚淡淡道:“姜家何时会是我家。”
邱月白深沉道:“那你便想办法把姜家变得你的地盘,继承姜家的一切,成为姜家的话事人,怎么样?”
叶晚顿了顿,嘴角起翘,不以为意。
邱月白道:“真的想报复吗?”
叶晚想了想,道:“我会让他们都知道不能小觑任何人,一个私生女也可以叫他们一无所有。可是,我不喜欢姜家的一切,包括他自以为是的权势财富,更别说继承这些。”
邱月白点头:“意思是,无论如何你都会离开姜家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叶晚下巴微扬,很有气魄,道:“我会叫姜家人刮目相看,再后悔不已的。”
邱月白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和我说。”
叶晚心道:如果你真的可以帮忙,我还需留在姜家么?
只是这样想着,叶晚下了车,对着邱月白道了别。
邱月白的车刚走,山车道上开来一辆的士,一名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对着走进1979别墅的叶晚喊道:“叶晚!”
已经走到别墅后小花园的叶晚回头,看见了铁门外的那个少年,正是温明白。
他来做什么?
温明白斜挎着书包,走过半个小花园,来到叶晚面前,有些结巴:“我……我……来看看你……”
叶晚直接说:“你是来看我哥姜怀来的吧。”
温明白道:“我刚刚在咖啡厅,看见你和邱月白,所以……”
叶晚微怔,咖啡厅?当时他也在那里?还看见她和邱月白?
“邱月白是我的心理医生,刚刚好经过那里,就载我一程。”
叶晚尽量说得合情合理,盛承之前不是太过频繁看见自己和邱月白在一起,才会产生误会的嘛,她不希望再有这样的误会了。
温明白道:“邱医生在鹏城还是很有名的,我知道他是心理医生。”
知道了,你还问?
叶晚睁着眼睛看他,实在是觉得无聊。
温明白道:“邱医生在心理学这一科很有名,我是想让你介绍给你哥哥怀来……”
姜怀来?
“他有忧郁症,已经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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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怀来有忧郁症这件事,在姜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自小是金兰因养大的,金兰因一直在私底下给他灌输一些偏执或是癫狂的信念,姜家人知道之后,就不让金兰因抚养姜怀来了。
也是那时起,姜怀来才得知,原来自己的生母不是金兰因。
那时,他才刚刚上小学。
有一年叶绰回国,满怀期待地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结果姜怀来根本接受不了金兰因口中那个可恶的第三者,居然是他的生母这样的事情。他对叶绰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小小年纪骂了许多不符他年纪的粗话。
叶绰之后还是偷偷去看姜怀来,却再也不敢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只怕是被伤透了心。
这些往事,叶晚是从卢伟生和姜妈的口中拼凑得知的。
想来,姜老爷子瞧不上姜怀来,或许也是因为姜怀来有忧郁症的缘故。老一辈人哪里会在意心理疾病对人的影响,他们一生风霜雪雨,根本没有时间停下脚步来忧伤。
是以,忧郁症在姜老爷子看来就是一种懦弱的体现。
叶晚邀了温明白到1979的别墅内侧边的小偏厅坐。
米色木艺的小沙发,一盏中式雕花木艺的落地灯,现代和传统的风格交织,有种书香门第的感觉。
温明白从前经常去1977的老洋房做客,却从未踏足过1979的别墅内。
保姆端来了两杯热茶,颇为好奇地看着两人。
叶晚笑意淡淡:“阿姨,茶放下就好了。”
保姆笑眯眯地点头,端起茶托就走了。
看起来,叶晚在这个家过得还不错。
“怎么说?”叶晚问温明白:“我小哥的病是忧郁症?”
温明白一愣,没想到叶晚说得这样直白。
“是……是啊。”
“我一直以为他在姜家,应该是最受宠的孙子。”叶晚的手,轻轻拂过温热的茶杯。
温明白摸了一下茶杯,却觉得烫,道:“不是这样的,怀来他也有自己难过的事情……”
叶晚唇角起翘,是自怨自艾自己那个见不得人的身世么?明明他们是同母同父,却硬要装出与她毫不相干,身价远高于她的优越与高傲。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可笑的自卑么?
如今,却告诉她,姜怀来有很严重的忧郁症,那她呢,经历这一切的不公与屈辱,那她是否要去自杀。
“叶晚,生活在姜家其实不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金兰因,也是你二哥的生母,其实她对你小哥并不好,在怀来很小的时候,她把他关进阁楼里,却和所有人说是他贪玩跑进去的。还经常说一些偏激的话语,例如说,你们的父亲是被他害死的……这之类的话。有段时间受金兰因的影响,怀来也被送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有自闭症的倾向。”
叶晚蹙眉:“我有什么能帮得了他的地方?”
姜怀来最大的心结不就是她回来了嘛,为了他的病,现在要她再一次离开鹏城吗?
温明白诚恳道:“我想你能带他走出忧郁症的情绪。”
叶晚失笑:“我……他不是最讨厌见到我的嘛?”
温明白流露出为难的神情:“叶晚,你别这样说……”
叶晚道:“他一定很讨厌我吧,一个私生女居然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姜家,不仅救了姜于蓝的命,还考上了西附外。我的存在,不正是他忧郁症的症结嘛?”
温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带小哥走出忧郁症的情绪?
“不是的,叶晚,你小哥一直在查你的消息。他的忧郁症治了许多年,反反复复,是听到有你的消息之后,才有了好转。”
温明白的话,叶晚一句也不信。
“那姜怀来什么时候查到我的消息的?”
“是几个月前,因为于蓝姐的病,查边姜家的亲朋戚友,才找出你和她有相吻合的骨髓。”
叶晚道:“姜怀来查我做什么?”
查她到底死了没有?
温明白解释道:“他确实不希望你回到姜家,除了你说的原因之外,其实他是不想你留在这里,活得和他一样。”
叶晚笑了一下,不悦之情跃然脸上:“那他知道我在岳东小县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安逸富贵,尚可在姜家这棵大树底下受其余荫,得其庇佑。我却要流落在外,受尽贫寒与挫折,是因为我不值么?”
说这话时,叶晚全然没有平日的拘谨与畏然,眉梢英气勃勃,眼眸又亮又寒,穿着最寻常的学生的T恤与阔腿裤,整个人仪态极好,似有训练过形体,气场十足。
“叶晚……”温明白沉吟道:“我只是希望你们兄妹有一日可以冰释前嫌,怀来也有不足外人所知……”
叶晚心底闪过许多不耐:“不足外人所知的什么?是说难以启齿的身世吗?我同他一样卑微,可没有人可以来可怜我啊。还是说他不想让我活得和他一样,一样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叶晚的冷漠讥讽,令温明白十分诧异。
这和平日里叶晚温顺乖巧的模样相拂甚远。
“晚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妈一直打电话找不到你……”姜怀思的声音从外厅传来。
他从外走进小偏厅,看见穿着校服的温明白,不由得一愣。
温明白不是一贯和姜怀来走得最近,姜怀来极会看姜老爷子的眼色,知道老爷子不怎么重视三房的孙子,所以对他们兄弟一向不冷不热。
今天真是稀罕,温明白居然会上门了。
“是我自己先回来了,我这就给三婶回电话。”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失态,还是怎么回事,叶晚撇下温明白,匆匆离开了小偏厅。
姜怀思睨看着温明白,坏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稀客临门真是稀奇。话说,温明白你不是弯的嘛,怎么也变直了。”
温明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平时开朗的性情,也不和姜怀思反驳几句,只是低声黯然般回答了一句:“是我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