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台上麻布裹身的男子欲报姓名,可口吃过于严重,半天支支吾吾道不出半个字。
皋帝斜身问张公公,“此男子何人,在京城中做何职务。”
张公公欠欠身,方道:“此人是个从九品都司,名路谦,年二十二,刚刚入职。”
皋璟雯听着这些话,更是气得头上冒烟。
从九品都司,常年羁旅在外,且不论他长相,这身份就配不上公主,就是寻常人家,有点资质的女子他都配不上。
楼台上的凌王,太子与皇后看到原来是这般人物,也都闭口不言,沉默观察。
公主婚嫁乃皇家的颜面。
要嫁给这个人岂不是大家都颜面扫地。
皇后和太子相互对视一下,互明其理,又对皋兰洁使使眼神,让她靠边站站,少言为妙。
皋璟雯看着皋帝阴郁着半张脸,“父皇,你让我去嫁给那个年过花甲还有腿疾的越王,我认!那毕竟关系到我大煜朝的民生安泰。但父皇要是将我许给这么个口吃,那父皇不如赐我一条白绫,死了算了!”
齐清儿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皋璟雯。
她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皋帝惜她,齐清儿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要不公不法,也定然不会将她嫁了他的。
现在就是需要给皋帝一个台阶,能让皋帝名正言顺的毁了这桩亲事。
齐清儿的目光游走到轩王身上,在他转眉之际,忙又使了眼色。
轩王盯眼看看,薄唇动了两下,眉宇稍紧然后松开。
他也不知为何,对于眼前的这个名唤嬅雨的姑娘,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随即附和皋璟雯,对皋帝道:“璟雯妹妹已经牺牲了她自己的第一个婚姻,父皇不至于真要将她许给这么个丑八怪吧,这跟毁了她有何区别!”
说着扭头对着隔台上的男子,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皋帝的目光顺着轩王,看向隔台。
谁料这个麻布裹身的男子,光天化日之下,寒风冷气当中,竟退去了上半生的衣服,如猿猴般垂着自己的胸部,发出闷闷的响声。
还一脸的骄傲,硕大的眼球只能有一只看着楼台,整张脸是侧过来的,这个样子跟神经病有何区别。
皋帝叹着闷气。
他身为君主,乃一言九鼎,这个时候确实难下定论。
这时下面的锦篷内走出一位朝臣,样子有些老气,不过看上去倒算是精明。
往前踱了几步,跪地,“陛下,臣有话要说。”
皋帝不确定他会些什么,有些迟疑,“嗯,说说看。”
朝臣仰面朝着楼台,大声道:“臣以为,公主乃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嫁给这等凡夫俗辈,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若是让邻国知道了,还以为我大煜朝的公主身份卑贱,摆不上台面呢!”
他这话中有话,齐清儿算是听明白了。
历代公主与他国和亲的居多,且皇室与皇室之间的联姻,自然不能有身份卑微之物。
说到底,这个朝臣还是把公主当成了政治工具。
皋帝眯眼细想,说得在理,正是他想听到了话,“嗯,爱卿说得在理,此人确实形象丑陋,配不上公主。”
又有一个朝臣,出锦篷道:“公主荣辱,乃我大煜朝的荣辱。陛下请三思。”
之后便不断有朝臣走出锦篷,连声附和,“请陛下三思。”
隔台上的路谦,看不懂眼下的这一幕,肥大的手掌指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急得满面青筋,喉咙里发出难听的支吾声。
皋璟雯这才捏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群臣面前,皋帝阴郁的脸上暗暗闪过一丝喜悦,指了张公公到跟前,道:“传朕旨意,入选者路谦,百拙千丑,身无寸缕,实在有违公主凤心。此次比武招亲,暂不做结论。”
齐清儿精神恍惚了一下,捏着衣袖。紧张了五日,算是尘埃落定,保得了住处。
想着恭喜皋璟雯,扬了微笑看过去,却受了纯净公主的冷眼。
心中顿时凉了一截。
齐清儿暗想,等会儿定要把误会解除了才是。不然公主继续住在公主府,自己反倒被赶了出去,岂不是事与愿违。
张公公宣了旨,众臣方起身道:“陛下英名!”
皋帝皇后在太监婢女的簇拥之下,起驾回宫。
武台殿内的群臣贵族,也纷纷散去。
麻布男子路谦,乖顺地跟着职事太监,退下了隔台,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武台殿内。
齐清儿随着皋璟雯下楼,来到正殿左侧的青石道上。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皋璟雯欢快的步子突然停住,转身冲着齐清儿,眉眼生怒道:“嬅雨,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吃的穿的都是按照公主的份例给你,没想到你竟然不帮我说话,全向着皋兰洁说话,可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我可真真是错看你了!”
此话一落,齐清儿的脚跟也僵在原地。
这个误会可是大了,她怎么可能会站在皋兰洁一边,不帮皋璟雯呢?!
齐清儿略略环视了一下四周,诚恳急切道:“若不是兰成公主非让陛下允了路谦的应战,公主认为孔邧和蔡应峥,哪一方赢了,会配不上公主?!”
皋璟雯眨着秀气的双目,一时没能理解。
齐清儿见状,又道:“若是孔邧赢了,公主认为陛下会食言,毁了这桩亲事吗?蔡应峥自是同理。”
皋璟雯似乎理解半分,齐清儿又往前一步,凑到皋璟雯跟前,继续道:“难不成公主真想嫁给那个孔邧或者是蔡应峥吗?”
“当然不是!”皋璟雯急道。
“那兰成公主嘴上确实刻薄,但她适才确实无意地帮了公主一个大忙!”齐清儿说着顺势握住了皋璟雯的手。
皋璟雯豁然开朗,瞪大了秀眼道:“原来嬅雨姑娘想得这么远,我竟一点都不知情。”
“公主适才大概也在气头上,一时没能转过弯来也是自然。”齐清儿柔语轻细,接着道:“好在公主全身而退,我猜这也是公主心中所盼。”
皋璟雯痛快道:“可不是吗!”
说着反手将齐清儿的手握在手心,“辛亏有你在,不然我定会阻止父皇让那路谦应战的。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气过头了,竟然不解你所意。错怪你了!”
齐清儿望着皋璟雯眼中丝丝歉意,心中徒然的愧疚。
公主是真性情,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
但齐清儿还是莞尔一笑,做了个不在意的表情。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了武台殿。
此时已是下午,日头偏西,看上比较遥远。
殿外阶下,灵儿一直守在轿撵旁等着公主和齐清儿。
这会儿她也听说了武台殿内的事情,见到公主和齐清儿出来,满脸堆笑,撒了腿就往前跑。
齐清儿见状,也眯眼笑着,这个灵儿还真是孩子气。
跪祠堂的事,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砰地一声,灵儿摔得个四脚朝天,仰面朝上。
旁边一个穿着浅灰色破棉袄的中年男子也摔得个四脚朝天,但他立马从路上爬起,也顾不得身上的灰尘,抬腿开跑。
然后墙根处突然冒出两个身着深蓝色裹袖缠腿宫服的官人,截了中年男子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