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声撕裂长空的鸣声后,伴随着“哐当哐当”的轨道声,青竹飚般的绿皮火车缓缓地从东边开来了。
待火车刚一站稳脚跟,还未等列车员拉开车门,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等列车员刚一拉开车门,放下阶梯,只听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上!”刚刚还整齐的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那队也不排了,你推我攘,也管不了什么先后秩序,挤不到前面的,就像只摸不着方向的蚂蚁到处乱跑,骂声,闹声,孩子的哭声,淹没了整个车站,任凭工作人员在那里喊破嗓子也无人理会。
绿皮火车在乡火车站只逗留了三分钟,就满载着希望,在“呜”一声撕裂长空的鸣声后,再次伴随着“哐当哐当”的轨道声出发了。火车绕着连绵起伏的群山由东向西再由西向东转了一个大圈后,这才舍得一路朝着太阳的方向驶行而去。
薇善德坐在那里打起了盹儿,些许是劳乏和早起令他疲惫不堪,火车的速度慢吞吞的如同行走着的老牛,摇摇晃晃地似同摇椅一般,即便不瞌睡的人,也会忍不住小憩一会。
薇娅妈则坐在对面,依靠着玻璃窗,浏览沿途的风景。阳光透过明几的窗斜照在她的身上,一片金色直撒在她的脸上,令她那张写满时间痕迹的脸上印满了愁绪和焦虑。她年轻时则也定是一个俊俏的媳妇子儿,尽管三十多岁的她满眼沧海桑田的迷茫,但那一副山里姑娘的美却是不减当年的。这个女人对于美并不懂得太多的涵义。她只是小学毕业文化,只因家里儿女众多,家人即便是村里队里的外人,也无人愿意多腾出点时间来去关注她。更何况在她成长的那个年代里,西村的人穷得连个裤衩都穿不起,衣衫褴褛的西村姑娘们,花脸猫儿似的,谁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呢?
薇娅妈和那些众多的姑娘们一样,因为缺吃少穿,自然是黄皮瓜瘦的,生活的困窘遮盖了她们娇美的容颜,令她们本该青春绽放的花季里黯然失色。还好她们天生的那般娇羞未被岁月褪色,在蓝天白云下山清水秀里,诉说着美人的故事……
这里,身在古镇上的少女薇娅,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内心却是焦躁不安的。
终于等到哥哥嫂嫂来了,姑姑那颗烦躁的心,终于一颗石头落了地平静了下来。
薇娅看着爸爸妈妈来了,几个月不见,今日终于盼来了。她心里的那份欣喜和满足,无以言表,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似乎比昨日好多了。
看着女儿脸色苍白,当妈的自是心疼不已,但她碍着丈夫老人婆小姑子的面,也不敢多说些什么话,只是瞧着女儿笑了笑,“这敢情儿还活蹦着哩。”。
“是想花钱了呗。”
薇善德瞅着众人笑了笑道,他是一个平日不善言辞的男人,每次遇事他都推着薇娅妈上前和人说道说道。此刻,他也是那般没了主意,闷葫芦个嘴,瞅着自己的女人和女儿没个啥主意。
“昨儿个她们班主任喊我去了学校,说是这女子晕厥了,说是贫血症了,说是有点儿营养不良。”
“……”
“我倒是想不通了,她哥和她姐都好好儿的,偏她儿营养不良?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别人都好好儿的,唯独她的身体差着哩!”
姑姑道。
“……”
“要不,我先去弄饭,吃了饭,你们带她去看大夫去。”
婆婆把小表弟递到姑姑怀里道。
小表弟已经两岁左右了,能够稳稳迈步前行,却仍是不能够牙牙学语。
“男娃儿都是言语迟。”
薇娅妈笑道。
“就是。”
婆婆在厨房里听到了薇娅妈说的话,也高兴地跟着攀谈起来。
姑姑没有吱声,逗着儿子在院坝里走路玩。
薇娅则站在禹桂树下看着小表弟摇摇晃晃的身影呆呆地出神。她的身体病了,她的心似乎也病了。
“没有人懂我,没有人懂我。”
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出神儿。
“你看你和瓜女子差不多。”
母亲四处走动了走动,无聊地张望了一会,回头一看,女儿在禹桂树下愣神儿,心里便有些生气。
“那呆(ai)板的很!”
薇善德听了女人的话,抬头瞅了瞅女儿,心里也是不耐烦地很。贫穷和劳累早已折腾得他够呛,这女子又经常多病多灾的,早已搞得他烦恼不堪了。
薇娅仍是呆呆地立在那里出神儿。她清澈明丽的眼神里,满是远方的山峦和近处的田野。透过那些山峦和田野,眼眶里隐隐约约地闪烁着李欧然的影子。
那是一幕还未来得及彩排就已经被搬上舞台表演的绚丽青春剧。在她十五岁羞涩迷茫的年纪里,当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预见,去惊喜时,太过短暂的剧幕就经不起观众的推敲黯然谢幕了。
“在我孤独的围城里,四角的天空里布满了阴霾,璀璨的星辰不再闪耀。我本期待着下一个路口的华丽转身,但是四周黑漆漆的围墙它们遮迷了我的双眼,我只能够在墙外声声斥责里辨别方向。”
鬼知道,因为心灵的孤苦无依,多少个不眠之夜,她渴望着李欧然那帅气俊逸的脸上飘逸着的星月般的笑脸悄然走进她的梦里。鬼知道,因为贫穷和自卑的折磨,多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期待着李欧然那倾长伟岸的身躯承载着泰山般的力量注灌进她的信仰里。她需要一个淡淡的肯定,一种醍醐灌顶的精神支撑。但是她没有,也始终也没有获得。最后,她只能够和自己的灵魂对话。那个绿衣姑娘再一次出现了,那个另一个薇娅又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但是,这一次,绿衣姑娘是悲伤的,她说她病了,她失去了精神气儿。于是薇娅也跟着病了,浑身乏力,手脚冰凉,常常困倦不已。事情就在她满怀着好奇心去寻找那团蓝色火焰之后,水泥粮仓裂成两半之后。薇娅有些气馁,她后悔自己不该去茂然做那种荒唐的事情,不仅让姑姑生气整日不给她好脸色,也让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病西施。
待薇善德两口子带着薇娅去古镇上的卫生院里检查身体看病时,火车站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撇着一腔关中口音,叼着支高级纸烟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侄儿。”
他提嗓着嗓门道。
“你是?”
对于这个久未谋面的男人突然造访,断臂爷爷深感吃惊。
“我是,你忘了吗?我在火车站上班了。”
“哦,哦,哦!”
断臂爷爷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男人的身影。他天天下午没事了在火车站上闲逛,他只顾带着孙女去瞧那些两边栅栏里的风景,居然没来得及去瞅一眼身畔而过的男人。
高个子男人没有去理会断臂爷爷的惊讶,径直走到小表弟跟前,瞅着他呵呵地笑。
不会言语的小表弟抬起头也瞅着高个子男人呵呵傻笑,他小小的脑袋里装着满满的好奇般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