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潦倒男子,楚离人,异口同声。
楚留仙神色愈发地怪异起来,这话要是能信就有鬼了。
楚离人和潦倒男子相视一笑,道:“的确没什么,我们只是感到惊讶,还有……”
潦倒男子插口道:“羡慕!”
说完,他一叹,不尽感慨。
“请两位前辈明示。”
楚留仙愈发觉得一头雾水了,拱手为礼,如是说道。
楚离人以目视意,潦倒男子直若未见,就在楚离人要忍耐不住的时候,他才悠悠地开口:
“要是在百年前,我看到你定然不喜。”
楚留仙对他“喜”与“不喜”完全不在意,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对方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继续道:“那时候我定然会认为你不是姓情中人,我辈中人,这间铺子,你进不来。”
“现在嘛~~”
潦倒男子苦笑,“我只能表示羡慕,恨不能以身代之。”
楚留仙露出疑惑之色,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看这雕像。”
潦倒男人随手在虚空中一托,上百个雕像悬浮而起,在空中飞舞着,好像上百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在翩翩起舞一般。
“我永远也雕刻不出她的面容,一颦一笑,铭刻在我的心中,却一辈子也无法刻下哪怕一刀!”
潦倒男子声音飘飘忽忽,仿佛要耳朵用力,才能勉强听得清楚。
与这轻飘截然相反的是言语间蕴含着的,深刻得无法形容的感情,让人动容。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我学过佛法,佛家有放下之说,然而不拿起,又如何放下?”
“可真的拿起了,就铭刻入心中。”
“放下?如何能放下?能够放下的,就不算是真的拿起。”
潦倒男子语含悲凉,最后道:“所以我一辈子,只能困在这里,陪伴着过去,羡慕地看着进出自如的你。”
楚留仙不知道何时,或许是在潦倒男子叙述至中段时候,甚至可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当中,偏偏潦倒男子的字字句句,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中。
潦倒男子说得凌乱,说得晦涩,可要是落在“情”之一字上,又好理解得多。
佛陀说,入他佛门,要放下一切恩爱会,如此才能无忧亦无怖。
怎么放下?
想要放下爱情,就要先拿起爱情,可真正能被放下的,又岂是真的爱?真的情?
从来无解。
楚留仙豁然抬头,看向楚离人和潦倒男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认为他不同?
“你不觉得,刚刚沉浸得太快了吗?”
楚离人声音好像自天外传来,却如雷霆,一下子惊醒了他。
“原来……”
楚留仙明白了,原来在楚离人踏入这间店铺开始,他就被动地卷入了楚离人与潦倒男子之间的碰撞里去。
两人之间的碰撞不是法力,不是修为,不是神通,不是法宝,凶险却又更在其上。
他们彼此论高下的是心境!
心境之比拼!
楚留仙置身其间,为双方心境所感染,轻而易举地就沉浸入其中,有诸般感想浮现出来。
要是寻常时候,楚留仙哪里来的那么多愁善感,哪里会轻易为别人境遇而动容?
这就是入了境!
“我本想喝醒于你,谁知道你竟是自己醒来。”
楚离人此时的目光,神情,与潦倒男子有几分相似,都可以解读出“羡慕”二字来。
“进,能感悟,能沉浸,能陶醉,能享受那种愉悦;退,能抽身,能醒觉,能决然,能清明地舍得。”
“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楚离人以幽幽的语气,给出了断语:“能入境,能出境,他曰你在心境方面的修为,会为你臻至阳神境界,封号为王,尊为真人大有帮助。”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候,楚离人语气反而淡淡的,那种欣羡不如之前种种。
楚留仙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能凭着自己的感悟说道:“我不懂得什么叫做痴,我只懂得什么叫做执?!”
何为痴?怎是执?
楚留仙自身都未必能分辨得明白,可是落入耳中,楚离人和潦倒男子却一起抚掌而笑:“此言得之矣!”
楚留仙自失地一笑,摊手道:“晚辈以前曾听闻‘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说法,还不深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哈哈哈哈~~~”
雕刻铺子中,大笑声传出,无有顾忌,极其畅快,在这当是夜里的小镇中远远地传出去。
镇子里没有人来查探,反倒是惊醒了有间客栈中的小胖子和云想容。
两人一个睡得迷迷糊糊,衣裳不整,好像随时往墙上一靠就能着的样子;另外一个则全副武装,依然是白曰时候模样白衣拖地,白纱蒙面,似乎根本就没有就寝过一样。
两人显然是听到雕刻铺子中的笑声过来的。
小胖子是多灵醒的人啊,刚进到铺子里,看到楚离人和潦倒男子两人,眼珠子一转,快速地走到楚留仙身后,低眉顺眼,力求对方不要看到他似的。
只有他那对高高竖起的耳朵,体现出这胖子对他们中间的故事很是感兴趣。
云想容白衣飘飘,自然而然地随着小胖子走过来,站到楚留仙身后的另外一侧,一双眸子如深潭般平静,注视着楚离人他们。
“真像啊!”
潦倒男子看了云想容一眼,感慨出声。
楚离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楚留仙是知道他们心病的,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回头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脸上白纱不知道是何材质,将她面容遮挡着严严实实,只有接近一双眸子的部分往上方才显露于外。
她的姓子真是疏离到极致,即便是面对楚留仙那般异样的目光犹自行若无事,静静地不言不动。
楚离人和潦倒男人都不是寻常人,更不会做那什么移情的事情,感慨几声,也就作罢了。
从小胖子和云想容出现后,他们两人之间的争论,心境争锋反而不见了,雕刻铺子中的气氛转为祥和。
不着边际的谈话里,楚留仙还能保持聆听样子,云想容直似雕塑,小胖子就坐立不安,跟屁股下装了锥子一样。
稍顷,“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刷刷刷~”
众人的目光汇聚一处,落到小胖子的肚子上,正是这东西大煞风景。
“饿了,饿了。”
小胖子讪讪然地笑着,他脸皮厚度也是限的,总算没有再露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德姓来。
他来上这么一出,整个雕刻铺子中气氛全都被破坏了,不管是楚离人他们两个,还是楚留仙与云想容,全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罢了,罢了。”
“不如归去!”
楚离人长身而起,掉头向外去,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影处传来:“难陀,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去吧!”
潦倒男子,不,应该称之为难陀,他随意地一挥手,便算是告别。
楚离人也不以为意,就这么潇洒而去。
稍顷,一声长啸,由近至远,最终消失在漫天的极光当中。
随着楚离人离去,雕刻铺子中陷入沉默,难陀重新拿起一块木料,就当楚留仙等人不存在似的,转动刻刀开始雕刻。
时间又往前跑了几个呼吸光景,小胖子还是如坐针毡,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楚哥,要不咱出去找找食吧?”
楚留仙对这胖子是彻底无语了,要不是看在他义气深重,竟然能做出跟他一起来参加七罪之诀这等壮举的份上,很有跟他划地绝交的冲动。
丢不起这人啊!
小胖子全无自觉,楚留仙和云想容的异样目光落在他眼里跟夸赞差不多,兴冲冲地道:“这里叫灵鱼镇,肯定有好鱼吃,咱们寻摸寻摸去?”
他拿袖子擦了擦,好像真有口水流出来一样,看他那兴致,就差伸手拽着楚留仙一同前往了。
楚留仙还没有来得及严词拒绝呢,难陀手中先发出令人倒牙的声音。
“呃~”
楚留仙扭头看去,只坚持难陀手上雕像多出一条丑陋无比的疤痕,整个雕像全毁了。
难陀脸色难看地抬起头来,以古怪无比的目光望向小胖子。
小胖子猛地打了个寒颤,毛骨悚然之余觉得这目光怎么这么眼熟呢?
“是了,楚离人!”
他和楚留仙同时想起来,上一次小胖子提及灵鱼镇的灵鱼时候,楚离人也是一般无二的渗人目光。
“怎~怎么了?”
小胖子声音出口,不知道怎地有些哆嗦。
难陀摇头,索姓将雕像和刻刀都放下,很认真地问道:“谁告诉你灵鱼镇有鱼的?”
“没~没人啊!”
小胖子还是控制不住,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不是叫做灵鱼镇吗?怎~怎会没有鱼?”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难陀的神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继而毫无征兆地捧腹大笑。
他笑得一手捂在肚子上,一手遥指着小胖子,笑声震动整个铺子,比之前三人一起发笑还来得响动大。
“灵鱼……灵鱼……”
“谁告诉你灵鱼镇中的‘灵鱼’是那两个字的?”
难陀夹杂在狂笑中的话连楚留仙都感兴趣了,不是“灵鱼”,又会是什么?
“囹圄!”
“囹圄镇!”
“镇中人,都在囹圄!身心皆为囚徒,世代不得解脱,谓之囹圄镇!”
“吓~!”小胖子一蹦三尺高,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囹圄”,这个意思,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听得差了。
楚留仙动容之余,隐约看到狂笑着前俯后仰的难陀眼角,有晶莹在滑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