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极尽奢靡。
楚念默然坐在角落之中,眉头紧锁,好在这梅子酒的酒劲不大,否则就这一会儿功夫,足够楚念喝个人仰马翻的了。
不多时,那道扎眼的银白色身影从高台之上缓步走下,直至踱步到楚念的身边,他一拂衣袖,毫不在意旁人注视过来的目光,大大方方的盘膝坐下。
楚念侧眸轻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默默的望着眼前的一桌子酒菜,不时端起身侧的酒盏轻饮了一口。
一白一银两道身影瞬间变成了全场焦点,金杯玉镯,一个俊美无比,一个美艳无双,倒也十分相称,叫人分明与同僚交谈甚欢之际还不忘偷眼看向这边。
好半晌,一旁的暗凛才淡淡开口,仍旧声音沙哑,“郡主,梅子酒和我,哪个好看?”
楚念看也不看他,便道:“各有千秋,相比梅子酒,暗凛先生自然是更有细细品味的必要。”
“哦?”暗凛饶有兴致的侧眸,灰白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的落在楚念清冷的侧脸之上,“那为何郡主不愿多看我一眼呢?”
楚念没说话,她将酒盏放下,轻轻推远了几分:“暗凛先生,是否以百姓做将军?”
暗凛面色一沉。
便见楚念微微侧首,手下直至桌上的酒盏:“暗凛先生,你的道义,便是弃百姓于不顾?”
苍白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灰白的眸子宛如一条热烈的线,直直的落在那素白纤长的玉指之上:“粮草的主意,不是我出的。”
楚念深吸了一口气:“那又是何人?为何太后偏偏选在此时将竹青先生推出来,做这场奢靡宴会的替罪羊羔?”
她定定的看着那双奇异的眸,面色严肃认真:“我不管你现在究竟是水音还是暗凛,你记住,倘若你要是行不道之事,我决计不会再顾念旧情。”
暗凛那双泛着几分光亮的灰白色眸子渐渐暗淡,有月光趁着烛火缝隙落到他眼底,他薄唇抿了又抿,手下端着酒盏的手愈发收紧,片刻后,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我不是水音,郡主莫要将我当做郡主的故人了,既非同一人,做派又为何一样?况且,你凭什么觉得,你认识的那个水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楚念眸中那道落寞坐在月光下的小小身影一闪而过,她沉溺着眸子看着眼前的暗凛:“我认识的水音,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你若不是水音,那水音之仇,你就更不需要替他报了。”
“砰——”
暗凛手中的玉盏煞时碎裂,猩红的梅子酒撒了那一身银白,像是破碎的月光,他脸上仍旧挂着一抹看不出喜怒的笑容,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帕子,半垂下眸子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猩红清理干净。
“没想到郡主还是这般能言善辩,不过,”他抬起头,灰白的瞳孔与楚念的水眸对视:“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薄唇勾了勾,他优雅的起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变故,不过相对的,若是暗凛与楚念翻脸,也是许多人喜闻乐见的。
他们倒是想看看,如今这当朝风云人物无双郡主,和太后力捧出来的红人暗凛先生,二人若当真对立,会有多少渔翁得利?
原地坐着的楚念没有动,她目光从地上酒盏的碎片转移到素白长裙一角沾染上的猩红梅子酒,目光微闪。
片刻后,她收回眸子,任由宫女将那处的散乱不堪收拾干净,这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众人只知道无双郡主与暗凛先生发生了一场交锋,却并无人知晓,这交锋的内容是什么,也只是清楚,似乎暗凛先生发怒了,后来,无双郡主也已经默默离席。
等楚念到了四下无人的御花园中之时,宴会已经进行了大半,慈宁宫的热闹与御花园的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良久,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才乘着月光而来。
竹青身上仍旧是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青色道袍,除了下巴上的胡茬之外,那双星眸仍旧显得仙风道骨。
他跟在明修的身侧,看见楚念,才张了张嘴,“三娘。”
闻声,楚念回过头来,与明修对视了一瞬,双双默契的点了点头,那一袭黑色长衫便彻底消失在寂寥的夜里。
楚念这才看向竹青,“怎么回事?你已经好久没同我联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故?”
竹青面色略微暗淡了几分:“我殿里的宫女清一色被太后调换,这些人不受贿,我几次三番给你传递消息,消息都被人拦下了。”
原来太后干脆将竹青监控起来了?这是想将竹青囚禁,然后据为己用?
楚念抿了抿红唇:“那几个孩子呢?”
她说的是那些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孩子,那几个孩子因为体质不行,被桃谨言挑剩下了的,楚念怕放在济世堂,长久了以她一己之力也无法保护,干脆送到竹青这里给竹青当道童,好在那几个孩子天资聪颖,跟在竹青身边,竟还学了一二道术。
见楚念提起那些孩子,竹青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孩子们都还好。”
见状,楚念点了点头,奈何心中疑问太多,目光微闪之后,才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你可知,那通敌叛国之辈,是太后,还是暗凛?”
闻言,竹青却有些困惑似的摇了摇头:“暗凛先生平日里对我不错,常常来我处与我讨论道术,虽然有些时候他做派有些古怪,却也绝不是能出此下策的人。”
先生?
楚念有些奇怪的看了竹青一眼,如今就连平日里面谈的竹青都能对暗凛有如此高的评价,难不成,她当真看错了暗凛?可此计倘若不是暗凛所献,又能有何人献出此等将军之计?
不过如今倒是解释了为何暗凛会那般生气……楚念眼前仿佛浮现出暗凛那双灰白的眸子,现在想来,当时他那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眼底分明是失望的吧。
失望她会如此误会于他。
“不过……”竹青的声音将楚念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那张木偶一般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松动:“太后如今对自己面容的幻觉愈发明显了,我们还不从太后处下手吗?”
听出竹青话语中的急切,楚念知道他是不想在深宫里继续呆下去了,便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稍后会安排人到你那里,如若你有什么需要,大可找良妃与我通信。”
事到如今,也只能拜托良妃了,令妃本身家族命脉就被捏在太后手里,她有什么动作也不敢放到明面儿上来,可良妃不同,没有皇帝的命令,明月便是来去自如的,倘若竹青去找良妃,必然瞒不过太后的眼线,可太后却暂时不能拿良妃如何。
见状,竹青有些失望,却仍旧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楚念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入了皇宫却好像经历了沧桑的竹青:“辛苦你了。”
竹青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之前孩儿们给太后送药,似乎看见沈暮出现在慈宁宫后门,想来是他找过太后了。”
楚念眉头一挑,沈暮?他不是已经是王家的棋子了吗?怎么还能出入慈宁宫?难道……
黑暗之中,楚念的水眸晶亮,这主意,是沈暮出的?
倘若是沈暮,便是所有事情贯通,可楚念心底却仍旧怀疑,暗凛是否也参与到了其中,毕竟倘若沈暮当真与太后合谋,暗凛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他也不该不插手!
边关事,又岂能当做朝廷纷争的筹码?要知道,如今的边关,可不止是那十万精兵和一个镇远候,可还有几十万百姓!若蛮夷压境,百姓如何能安乐?
见楚念面色不好,竹青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默叹道:“如今大凉朝廷如此迂腐,是否百姓之难?”
楚念微微敛下双眸:“此事有我和太子处理,你继续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她目光微闪:“此等祸国太后,殃民王家,待我将这些毒瘤一根一根从朝廷中剔除!”
话音落下,竹青眸中微闪,他点了点头道:“道家心系苍生,如今三娘能有此等心性,他日必成就大业。”
楚念微微笑了笑,没有搭腔,这档口,一旁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人警惕转眸,人影却已至身前。
来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楚念和竹青,“无双郡主,国师……大人?”
楚念皱着眉头对上那双眸子,眸中惊奇不似作假,她与竹青对视了一眼,从容不迫道:“刘将军。”
刘启点了点头,有些好奇道:“二位为何在此处……”
闻声,楚念转眸对着竹青浅笑道:“多谢国师大人的丹药,若是我的头痛症能医好,回头我定然重金酬谢国师大人。”
竹青霎时会意,他挺直了一身傲骨,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郡主无需多礼,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刘启似乎看懂了二人的互动,目光微闪,片刻后,便见楚念眨了眨眼,奇怪的看着刘启道:“刘将军为何不在宴席上,反而来御花园?难不成,你也是来求国师的丹药的?放心,若有顽疾不可开口,我定不会将刘将军的秘密说出去。”
说着,她目光貌似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刘启胯下,顿时叫刘启面色一沉,他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郡主误会了,微臣并不知晓国师大人来了此处,此番只是因为有刺客闯入,所以我来此地查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