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兴安举剑,准备拨挡来袭之箭。这时一个男子从山坡上飞跳下来,几个起落,鹞飞鹄翔般的到了霍兴安眼前。
这个人站定,看了那兰悦一眼,对霍兴安抱拳到:“兴安公子请留步。”
在庄中时,霍兴安不太留意庄里的人,所以对此人竟没什么印象。
“在下孟通,是秦庄主的徒弟。”他客气地说,“我家小姐身薄体弱,从没出过远门,还请兴安公子先让我家小姐回庄,否则我师父师娘会不放心的。”
见到孟通不失礼数的要求,霍兴安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孟通上来便出手,他会不假思索地挥剑相斗。
见霍兴安没有回答,孟通便上前对那兰悦说:“小姐,请回去吧。”
忽然,霍兴安将剑在那兰悦身前一横,道:“我有要事和这位姑娘商议。”
那兰悦怯弱的看了看霍兴安,没有说话。
孟通神色一凝,道:“兴安公子有事不妨去庄里商议。”
霍兴安也是面色一沉:“这是私事。”
“嘻嘻,私奔的事,当然是私事。”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却离得很近。
霍兴安和孟通都是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坡边突出的石头上,她身子很瘦,衣服也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会刮走,她的脸上似乎涂着很厚的脂粉,鬓边戴着头花,腰间系着花飘带,宛似少女打扮。虽然看不出她的年龄,但仍能看出她眉目间的老相。
孟通一呆,拱手道:“原来是,鬼手星婆驾到!有失远迎了。”
“谁要你们迎?”那个被叫做鬼手星婆的女子笑道,“老鬼不来迎我,谁配迎我。”
孟通神情尴尬:“不知星婆这次大驾光临有何事?”
“明知故问,你这小崽子,我来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我又不是来吃你们袍客庄的残汤剩饭。”
“星婆说笑。星婆来了,我们自然好生相待。”
“嗯……你们不要劳神费思地赶我走便好了……”
“岂敢,”孟通道,“我这就回庄告诉师父师娘,为星婆接风。”他转眼对那兰悦说,“小姐,走吧。”
星婆道:“看来小丫头不愿意和你回去呢。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冤家,嘻嘻,你还是成全了他们的好。”
霍兴安有些赧颜,那兰悦更是满脸羞色。
孟通转头看着霍兴安,说:“请兴安公子和我家小姐先回庄再说,如何?”
见霍兴安不说话,孟通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面露微笑,轻轻把住霍兴安握剑的手。霍兴安没有动作,他有些犹豫,毕竟这孟通客客气气地。他们互相对视着,彼此皆有试探之意。孟通微笑着将霍兴安的手轻轻压下。
忽然,霍兴安感觉孟通的手紧紧箍住了自己的手背,霍兴安暗暗用力,但只觉对方的劲力越来越大,他使劲地保持着剑柄不被压下,但是一股力道使他的手掌变得酸软,他盯着孟通的眼睛,孟通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仿佛变成了揶揄。忽然手上一股强大的无法抗衡的怪力贯来,仿佛经脉扭转,霍兴安吃痛地松手,剑掉在了地上。
霍兴安自小在山里长大,经常举石抛崖,手搏狼豹,也自恃臂力过人,但没想到在孟通的掌下竟然撑不了一会儿,也是心里吃惊。他迅速地左手出拳,直冲孟通面门,孟通侧头闪开,霍兴安再出腿,孟通跳退闪开……转眼间,双方已经迅疾无比地过了五六招,但霍兴安却未沾到孟通的身子,而孟通的手扔抓着他的手背。霍兴安振臂旋身,两人一起翻跳开去。两人拳来脚往,拆了十来招,霍兴安怒喝一声,全力向孟通的胸口打去,忽然,手上紧缚的力消失了,孟通急退避开,霍兴安收势不住,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一交手,高下立分。孟通不待霍兴安爬起,飞身而上,击掌扫腿,霍兴安左支右绌,竟被掌封腿攻压制得无法起身。之前孟通对霍兴安还有所忌惮,不敢轻视,现在已然完全不放在眼里般,将霍兴安逼得十分狼狈。
那个星婆倒像坐山观虎斗般地在石上盘腿坐了下来,说:“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倒还学得有模有样,不过这九天游龙掌有些儿戏呦,怎么像蚱蜢儿乱蹦呢?”
孟通没回话,只在霍兴安身上跳跃发招,霍兴安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但觉气不能提,他几次想滚开去捡地上的剑,而孟通的掌风总是呼啸在耳边,却又不与他硬搏,他每次欲与其对掌,孟通便避开,显然有戏弄之意。
那星婆开口道:“这位小公子看来是使剑的,人家不愿使拳动腿,你怎么总缠着人家?”
孟通闻声跳开,说:“好,那我就领教一下兴安公子的剑法!”
这时崖上的几个庄丁已经走了下来,其中一个递上一把剑,孟通斜腿半蹲拧身做了一个起势,剑尖傲然指向霍兴安。
霍兴安摸过剑,从地上跳起,剑花一抖,立即横在胸口,也做了一个起势。
对峙片刻,孟通点了点剑尖道:“来吧。”
霍兴安咬住牙,胸中怒气上冲,他喝了一声,使出长白老怪所教的本派剑法,如疾风而至。这套长白派剑法,时而犀利,时而怀柔,跌宕多变。孟通没有直接迎锋,而是在霍兴安激烈的进攻中不时插入,看似闪躲,但往往直切要害,逼得霍兴安时时回护。
几招之后,孟通已然熟悉了霍兴安的招法般,忽然变守为攻,招招反制,看似浑厚而又不失细腻的长白派剑法在孟通更为机巧的招法下竟显得有些拙笨。孟通的剑招虚虚实实,上下游刃,灵动莫测。
星婆嘻嘻一笑:“小黑袍儿就是鬼灵精,教徒弟耍这套阴阳剑法,小公子你得变一变了,要不你斗不过他。”
霍兴安跳开一步,拨转剑柄,身随剑走,开始以玄灵剑法相斗。玄灵剑法其实霍兴安学了个半生不熟,而且玄灵剑法以多人联阵为上,一个人腾挪就单薄许多威力大减。见霍兴安剑招突变,孟通也相应变招,不待霍兴安移步换位,便抢先截断。孟通的剑招变得愈发快疾,只几招,将霍兴安封制得无法施展。只见孟通的剑尖在霍兴安胸前左击右点,而霍兴安连连后退,直到退到石壁,再无法后退,霍兴安蹬壁跳起一个旋身,剑锋挥出一道弧光斩向孟通的剑,两剑眼看就要震鸣而撞,就在碰击的一刹那,孟通的剑倏地滑开,贴着霍兴安的剑刃削向其手臂,霍兴安急转剑柄,而孟通的剑竟缠绕着他的剑,转起圈来,霍兴安只觉眼前全是剑尖闪动,像被渔网裹住了一般,竟挣脱不开,又像被吸入一个磁石堆中。眼花缭乱间,剑柄一震,剑被孟通挑飞,孟通用剑尖接住落下的魁斗剑,耍了几转才接到手里。
孟通用剑指着呆住的霍兴安,撇了撇嘴:“不过尔尔。”
霍兴安心下又羞又愤,自知不是对手,现在剑在人手,已然难以夺回,如果再行比试,只能自取其辱。他瞪着孟通道:“你要怎样?”
那兰悦神情紧张的看了看霍兴安,只道孟通要杀了他,轻声央求道:“他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嘻,”星婆道,“棒打鸳鸯哟,姑娘家当然不干了。”
那兰悦脸一红,低下了头。
孟通站到那兰悦和霍兴安之间,说:“小姐放心,我不会杀他。但此人显然是道貌岸然之徒,可能是山匪淫贼也未可知,只怕他贼心不死,再来行强盗之事。”
霍兴安大怒,挥拳便击向孟通,竟无视眼前指逼的剑一般,孟通倒是一惊,剑尖一扫,削去了霍兴安一绺头发,霍兴安仿佛搏命一样,冲向孟通,格开剑刃。孟通侧身,再一剑,插入了霍兴安的左臂,那兰悦“啊”了一声。
孟通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当是一剑穿心,而霍兴安仍是搏命般的直撞入孟通的怀中,孟通以肘相抵,霍兴安感觉到一股劲力冲来,几乎骨节寸断。见霍兴安疯一样地冲来,孟通也有些吃惊,他将两手的剑柄倒转以拳相迎,这次他不再礼让,全力相迎,只几招,便将毫无章法的霍兴安击得跪倒在地。他将剑横在霍兴安的脖子上,说:“看来你心有不甘!”
霍兴安感到屈辱无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平辈人的面前被迫跪下,他想要站起来,而孟通的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像千钧巨石般使他动弹不得。他只觉万念俱灰,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那兰悦看见霍兴安臂上不断染红的衣袖,害怕得移开了目光。
霍兴安忽然将脖颈向剑刃上抹去,孟通急忙挪开剑刃,但仍按住霍兴安,霍兴安感觉劲力难提双臂绵软。这对霍兴安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黑袍的徒孙也是这么不近人情呀。”星婆叹道。
“今后还望你改邪归正,如果再淫邪不改,冒犯我庄,我就不再客气了。”
“嘿,”星婆笑道,“你这小崽子教训人的口气和小黑袍儿倒有一比。小黑袍儿还真把自己的偏门歪派当成名门正派了……”
“星婆有所不知。”孟通道,“此人来我庄小住数日,觊觎不成,就埋伏在外伺机把我家小姐掳走了。”
“是吗,”星婆道,“我看那,他们俩个早就暗通款曲,私订终身了呢。”
孟通松了手,收了剑。霍兴安运力准备再上前相搏,却感觉肩头发麻,臂膀滞重。
孟通邀星婆入庄,星婆不置可否。孟通便和庄丁们带着那兰悦告辞离去。那兰悦心情复杂地看了霍兴安一眼,而孟通似乎不屑一顾,没有再理会霍兴安。
霍兴安默默地站了起来,内心如万千虫豸噬咬,连山谷里的风也似乎变成了悲悯般的呜咽。他看着那把失而复得的魁斗剑被孟通携远了,懊丧、恼怒、激愤和无望在心中剧烈翻涌。
“这位小公子,”星婆道,“不必太难过了。小黑袍儿自恃武功冠绝,他的徒子徒孙自然也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她笑道,“输给他的徒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这天下有多少高手想从小黑袍儿那讨得一招半式的?至于交手过招那更是难有机会。今天你敢到袍客庄来比试,岂不是捋虎须哦。”
“我不是来讨教比武的。”霍兴安说。
“嘻,我知道,”星婆说,“你想掳走小黑袍儿的女儿,那可也是胆子好大的呦。”
“我不是……”霍兴安现在痛苦欲绝,哪愿与她分辩什么。他顿了顿,沉声道:“多谢指点。”便转身而走。他现在只想远远地逃离这个耻辱之地,难以抑制的悲伤使他不想再多说一句。
他疾步地走出了数丈外,看见有树枝挡路,便劈掌砍断,却见星婆鬼魅一样地出现在前面。
“小公子,”星婆道,“你的剑法尚可,就是太规矩了些,很容易被他的那套阴阳剑法耍得晕头转向。”
霍兴安已然沮丧痛苦已极,哪有心情听她讲什么剑法,他望着她,觉得此人奇怪又多事。“多谢!”他扭头便走。
他一路愤怒的踢着沙石,劈砍着阻挡他的树枝草木,一直走到另一个山顶,颓然的坐下来。刚坐下,只听身后有人轻轻道:“哎,心上人儿何日再能得见哟。”
霍兴安回头,发现那鬼手星婆又神临鬼现般的坐在了他的身后,但是背对着他,心下不由得敬畏:这鬼手星婆的无影轻功实在了得!
“这位高人……”霍兴安回转过身来,看着她。
“叫我星婆就行,”星婆说,“小公子,你可不要寻短见,你要是寻了短见,叫那位小心上人可怎么办?”星婆又“嘻”的一笑。
星婆忽然平地飘起般,轻轻的转过来,裙裾莲动。“嗯……”她轻轻落下,说,“小公子一定不甘心,你不会走的吧。”
“我不会走的!”霍兴安狠狠的说。
“嗯,”星婆道,“那你还是要回去比试喽?”
霍兴安咬咬牙:“我会的。”
“那只会自讨苦吃。”
霍兴安没说话,今天受到的羞辱让她愤恨难平,但心知自己已然再难接近那袍客山庄。这星婆不知何方高人,却看似要管闲事到底的样子。
“我星婆倒是可以教你几招,对付小黑袍儿那阴阳剑法。明天一早你到这儿来等我。”说罢星婆飞身而起,如风而去,只见一片云裳飘向山下。
“你的小心上人儿在等你呢,嘻,有情人可望而不可即呦……”星婆的声音回响在山间。
霍兴安呆在原地,不知这星婆的话是否当真。他想,反正自己是铁了心要找到那黑袍客的坟,不管遇到什么阻碍都不会退缩,纵然受到这番耻辱亦不能挫折他的决心!他望着茫然的群山,只感到自己蝼蚁般微弱无力,微不足道。天外有天,那黑袍客的武功想来该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秦少璞当日和纳兰欢一起出庄访友了,待他回来听孟通说了霍兴安掳走那兰悦一事,颇为震惊。又听说鬼手星婆不邀而至,更是皱眉。那兰欢对秦少璞说:“那个人果然是心怀不轨,原来是个淫贼。”
“但他并没有伤害悦儿,只是要胁迫她去找师父的坟。”秦少璞沉吟道。
“难不成他和星婆是一起的?”
“可是孟通和他交手的时候,那星婆却没有出手相助。”
“星婆也从来没有和我们交过手啊,只是,”那兰欢说,“她从来是搞得人心惶惶而已,去年她来的时候,说要在我们的饭里下毒,结果庄里的人都吓得自己生火做饭了。后来她又把自己吊在庄门上装死,还鬼嚎似的喊爹的名,那些日子我夜夜做噩梦呢。”那兰欢叹了一下,“这下子,不仅要防备那个贼人,还要小心那妖婆来捣乱闹鬼。”
“这些日子,我让孟通带庄丁留守庄户,任何人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得擅自出庄吧。”秦少璞叹了口气。
那兰欢却忽然笑了:“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不像我爹的徒弟,倒像一个在乱世里避祸的逃难户呢。”
秦少璞也笑了:“师父纵横江湖,风襟潇洒,当然不像我这样。”
那兰欢说:“哎,我爹的忌日快到了,这次又不得拜坟扫墓了。”
当日霍兴安并没有走,他躺倒在山顶上,一直躺到夕阳西下,才黯然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那个山顶等鬼手星婆。等到日上三竿时,忽然鬼手星婆从崖下飞到了面前。她伸手折断了一棵小树上的细枝,又挥袖一击,树上的树叶纷纷飘落,星婆用树枝戳戳点点,霍兴安只觉得眼花缭乱,竟似昨日和孟通的那招万星闪烁般。待树叶全落到地上后,星婆对他说:“你看看地上的树叶。”
霍兴安俯身看地上的树叶,发现每片树叶中间都被刺了一个孔。
“你的内力不足,只能以剑招来弥补。”星婆道,“那阴阳剑法在于趁虚而入,讲究以快制胜,你得以快制快才行。”
霍兴安心下佩服,未等他抱拳施礼,星婆已飘然而去,留话道:“你练到一击皆中,明日再见我吧。”
“一击皆中?”霍兴安寻思道,这似乎也不难。
他拔出短剑,也学星婆的样子,用拳猛击树干一下,树枝摇了摇,而树叶没落下几片。霍兴安顿觉星婆内力之强,他只好抱住树干拼命的晃动,这才有很多树叶落下。他用剑飞快的刺击落叶,但却只刺中了两三个,另有几个虽然刺中了,但柔软的叶子却未被刺穿。霍兴安定定神,再摇树击叶,这次他刺中了更多。他这样一直练到午后,又练到日落,成百上千次的重复着击叶的动作,山坡上的树几乎都秃了树冠,起初他看到的是东飘西坠的叶子,到了后来,那些落叶仿佛都静止在了空中,每个叶子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它可以一瞬间刺出十几剑。
他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看着四周缓缓沉入暮色的山峦,觉得自己像头凶狠搏命的困兽,充满了怒噬万物的愤恨,他塞了一把草在嘴里,苦涩的嚼着。
他出了山,找到之前寄存了马匹的人家,并买了一把长剑。
第二天,霍兴安早早的来到山上,但一直没等到鬼手星婆。他练到午后,但觉心浮气躁,他斩断几个树枝,跳下山坡,径直向袍客山庄而去。
袍客山庄很静,完全不似以前,庄前没有庄丁往来,庄门紧闭。但当霍兴安快到庄前时,墙头立即出现了几个庄丁,弯弓搭箭,向他射来。霍兴安拨掉来箭,大声说:“我要孟通来见!”
庄丁软下弓,其中一个从墙头隐去引去。不多时,一个人影翻跳出墙,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孟通面带不屑的看着他道:“贼心不死,又来……”
未等他说完,霍兴安挺剑便上,迅疾直刺。孟通缩身一避,出指弹开来剑,霍兴安不待他拔剑,迅速的变刺为削,孟通以掌为剑,穿梭在霍兴安的剑光之中。霍兴安出剑飞快,孟通躲闪亦快,几招下来,孟通不见后退,反见欺进,霍兴安的剑被频频拨开。忽然孟通一指点向霍兴安的眼睛,一指戳向霍兴安的手腕,霍兴安侧头护腕,孟通再擒其肘臂,霍兴安只好与之两腕相格,手中长剑顿时被震飞上天。不待霍兴安去接,孟通跳起抢到长剑。他掂了掂剑,揶揄道:“可惜了这把剑。”他一挥手,将长剑掷向它处,一棵脖颈粗的树竟被穿透。
霍兴安自知不敌,恨声道:“改日求教!”扭头便走,连剑也不取了。
孟通冷笑一声:“恭候!”
因为交手极快,闻讯出庄的秦少璞和那兰欢只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孟通。
“师父!师娘!”孟通道,“淫贼竟敢来讨战。”
“听说他是冲你而来?”那兰欢说。
孟通说:“他这是不自量力,所以我就替师傅教训了一下他。”
秦少璞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此人倒也不似十恶不赦之徒。”
孟通说:“他一来就摆出拼命的架势,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只是夺了他的剑,让他知难而退,”他转身对那兰欢说,“但他看来怀恨在心,要再来比试。”
那兰欢一笑:“孟通这是要学孔明七擒孟获了,”他对秦少璞道,“这人包藏祸心,早晚还会做出坏事来,不如废了他的功夫,送于官府?”
秦少璞摇摇头;“是非未分,等我们弄清了再说。”
那兰欢道:“怎能说是非未分,他曾经掳了悦儿去呢。”
“师娘说的是,淫贼差点对小姐非礼。”
“是呢,若不是孟通及时赶去,可就玷污了悦儿的清白。”
秦少璞思忖半晌,说:“等他再来,我要问个究竟。”
霍兴安懊丧的向回走,走到一棵树旁,叹气的捶着树干,头倚在树上,禁不住要落泪。
“哎,”忽然一旁也有人叹气,“这可如何是好,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霍兴安扭头一看,却是鬼手星婆坐在旁边的树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刚才霍兴安与孟通交手,星婆其实看得真真切切。“你才练了一天,就打上门去了,真是心急啊,”星婆道,“正常这剑法要练上数月才行。”
霍兴安向星婆施礼道:“多谢星婆指点,我只是……”
“心急可吃不了热馒头。那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都是当世高手,不知你师出何门,但凭你的功夫要入那山庄可难的很哦。”星婆道,“你跟我来!”说罢纵身而下,踏草疾走,霍兴安连忙跟上。那星婆身材纤瘦,飘行如风,霍兴安起先大步流星的跟着,但不久就不得不小跑起来。霍兴安自小走山路如平地,但鬼手星婆却如是不沾地的飞仙,霍兴安只看一袭衣裙在前面飘忽,他追过两座山,竟然气喘吁吁起来。直到一个崖边,星婆忽然跳了下去,霍兴安大惊,他从崖边攀下去,只见星婆跳落到数丈时,踩着崖下伸出的树枝以及突兀的石尖在崖壁上如山羊般跳跃奔走。霍兴安心下拜服,只得大喊:“星婆,请留步——”
鬼手星婆停住身子。霍兴安俯身说:“星婆轻功真是绝世少有,我是望尘莫及,还请星婆选一处平坦的地方说话。”
鬼手星婆飞跳上来,翻立到崖头。霍兴安也爬上来,坐到地上。鬼手星婆衣袂飘然,神色自若。霍兴安佩服的五体投地,说:“星婆轻功可谓天下无双,兴安见识了!”
“要说轻功,我也不算天下最好,”星婆道,“青州的马四蹄,还有拜月教的老疯婆子都在我之上。不过要是他们都死了,我就真的占得花魁了,嘻。”
霍兴安心道,你被人称作鬼手星婆,不如叫鬼影星婆的好。
星婆道:“小公子,你的剑法看起来扎实,但不够灵巧,那袍客庄的小猴子们都内力深厚,加之剑法灵巧,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得过,你内力不足,需要配以灵巧的身法才行。”
“可是像星婆这样的轻功哪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
“我教你身法,在拆招的时候可以避实就虚。”
霍兴安心里感激,抱拳道:“前辈对兴安如此厚待,兴安感激不尽!”
“别叫我前辈,我有那么老吗?你还是叫我星婆罢。”
霍兴安心想,“星婆”的称呼难道就不老了?但还是恭敬道:“是!星婆。只是,兴安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星婆点点头。
“星婆为何对我兴安如此厚待?”
“我星婆就是喜欢成人之美,”星婆忽然长叹一声,“那小丫头长得真像他爹。”她问霍兴安,“你想不想要那个小丫头?”
“这个,我……”霍兴安也不知为什么语塞了,“我只是想知道……”
“你只是想知道他爹同不同意?这个好说,”星婆笑道,“我去袍客庄闹上三天三夜,非要找到他的墓不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未会等他解释,星婆止住他的话,道:“我看你是要争回这口气,那好,那就先教你些应变的身法,你要让小丫头对你另眼相看,也不难,嘻嘻。”
霍兴安也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但鬼手星婆执意让他习练身法。
“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的轻功也很了得,什么凌波微步啦,踏花拂影啦,我教你的这种身法叫绕梁燕,以跳空乘隙见长。”星婆让霍兴安折了一条细长的树枝。
霍兴安按她教授的身法,腾挪跳跃,足不沾地,而是用树枝点地,在树间来回跳移。起初树枝总是被折断,慢慢的霍兴安习惯了控制力道,移动的时候变得更加灵活。
这样习练了一天,霍兴安感觉身法和剑法一样,变得快疾灵活多了。
次日,不待鬼手星婆到来,他又去到袍客山庄前讨战孟通。
他走到那棵仍插着掷剑的树前,无比耻辱的拔出剑来,他觉得对袍客山庄的恨又深了一分。
这次和孟通过了二十几招才落败,孟通也微感诧异,似乎一夜之间霍兴安的剑法大有进步,他哪知霍兴安是习练了鬼手星婆所教的绕梁燕身法,在过招时有意避开孟通的锋芒,硬来软接,伺机进取。
孟通再次将霍兴安的剑掷入树身,霍兴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孟通照例说了声“恭候”。
闻声出庄的秦少璞喊道:“兴安公子留步!”
霍兴安愣了一下,停了脚步,但又坚决的大步离开。
“兴安公子——”秦少璞见状,也不勉强去追,只是轻叹了口气。
“师父,”孟通道,“这个淫贼看来是不会罢休。”
秦少璞摇摇头说:“看其行止,却不像采花媾女的淫邪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对他太客气了。”
霍兴安离开庄子未远,又被鬼手星婆当路拦住。
“不如你跟我走吧,做我的徒儿,我教你几年,保证你再回来时能和他们斗上一番,”星婆说。
听见星婆有意收自己为徒,霍兴安又惊又喜,这星婆功夫奇诡,可谓当世高人,做她的徒弟似乎是幸运之至。
“不行,”星婆又说,“等上几年,那小丫头就嫁了人了,我的苦心可白费了。不如,嗯,不如把那小丫头一起带走。”
“这——”霍兴安不知该怎么应和她的想法,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
星婆却当他犹豫不决。“你可是不知我鬼手星婆的厉害!”她一拂袖,“你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鬼手星婆从山下抓了一个壮年乡民过来,那乡民被一路抓着奔跑,显然是累的不轻,星婆将其推到霍兴安面前,那男子如牛般喘着粗气,吓得面色如纸。霍兴安不知何意。
星婆喝令那男子:“脱去衣衫。”
那男子哆哆嗦嗦的脱下衣衫,当露出胸膛时,星婆在其身后忽发一掌。
霍兴安大惊,以为星婆要显露高超功夫,让此人毙命。“不可——”他喊道。
那男子身子一震,像是蛊毒入体般,伸手去挠肩胛处,似乎越挠越痒,而慢慢的,他的肩胛处显出一个淡淡的掌印。
“这叫穿心鬼手印,”星婆道,“慢慢的,会肌肉腐烂成洞,然后奇痒而死。”
那男子大怖,垂眼看自己的抓痒之处,那手印越来越清晰了。
霍兴安心道,怪不得人称鬼手星婆,可是这男子无缘无故的枉死,这鬼手星婆也太草菅人命了。之前霍兴安的敬意顿时变成了惧意,他想,我是万万不能做此人的徒弟的,这岂不是入了邪道?
那男子转身跪倒,向鬼手星婆磕头:“请仙姑饶命啊!”
看见霍兴安神色有异,星婆知其心意般的一笑,说:“我如果打在心处,那是必死无疑,我只是拍在肩处,而且也没用上五分力,小命可保,只是要多几日奇痒之苦,”他又对那人说,“你回去抓些蝎子,捣碎了烘干,每日服用,半个月后即可止痒。”
男子拼命磕头,大谢不杀之恩,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霍兴安对鬼手星婆抱拳道:“星婆的功夫真是厉害之极。”
星婆一笑:“你做了我的徒儿,学了这招,以后可不用再害怕小黑袍儿的徒子徒孙了。”
霍兴安说:“星婆,这穿心鬼手印要练很长时间吧?”
“不错,你内力欠缺,所以没有十年八年的,不会有什么成就。”
霍兴安一心只想找到那黑袍客之墓,现在又负气般的想找那孟通较量,他哪有苦练十年八年的心志。
“哦,”星婆说,“你是气不过那个孟通呀,这好办,我去制住他,让你好好打他一顿。”
“这,还是不要。”霍兴安虽然对那孟通气恨难消,但却不愿以这种方式消气解恨。
“那我也拍他一掌,”星婆道,忽又叹声说,“哎,我答应过小黑袍儿,不伤害他的后人和庄人的,”他对霍兴安说,“你来,我教你这招穿心鬼手印。”
“可是,你不是说这需要内力才行吗?”
“我只教你掌法和用气之道,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打在对方的身上,也会让他感到一时的酸软无力。”
霍兴安觉得这倒也不错,于是星婆开始教他怎样聚气于掌。
起初,他按照星婆所教的,从四肢百脉提气入胸,然后入臂,但是往往在上升中变得混乱,最后散失掉,拍出的掌风空有劲势。
星婆告诉他说:“你现在击出的掌力,只是蛮力,看起来很有力,常人会伤的很重,但高手会很轻易化解。你要学会和感觉到一点,就是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不是只打到皮肉上。”
“是,星婆。”
霍兴安练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体会到星婆所说的“让力进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当气聚于臂掌,再击出时,他已听不到掌风,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气从掌中贯出,甚至自己的手臂都会随之震颤不已。此时,星婆再教他穿心鬼手印的运气秘诀,他就能很快的领悟其妙了。
那兰欢和秦少璞在树下喝茶,管家来禀告说:“帐幔都布置好了,祭礼堂也都安排好了。”秦少璞点点头。
“按夫人的指示,我们都悄悄的准备,孟通带人在夜里将东西搬进庄子,白天除了去打水的出入,整日里庄门都闭得紧紧的。”管家说。
那兰欢说:“奇怪的是,这次那老妖婆子怎么不来闹了,也不和我们照面。”
“但那个星婆总是在庄子周围出现呢,”管家说,“昨天听人说,她到山下的村子里,强令每家每户都扎莲花灯,不知何意。”
“莲花灯?”那兰欢想了想,对秦少璞说,“他是要祭奠我爹,可是莲花灯是喜庆时用的呀,她不会是要在忌日是搞什么灯会吧?”
“哎,祭日总是要办的,”秦少璞说,“等她来时我们多加防范好了。”
这时忽然有脚步奔来,一个庄丁赶来通报,说霍兴安公子又来了。
秦少璞“唰”的站起:“这次我要亲自问他!”
霍兴安正站在庄门外,长剑紧攥,怒火藏睛的看着庄门,墙头上庄丁的弓箭纷纷对着他,谁想到庄门开处,出现的却是秦少璞。
“兴安公子,”秦少璞伸手做请,“可否庄里一叙?”
“我只要会那孟通!”
“不知兴安公子心有何怨,还是小庄有招待不周之处?”秦少璞也知这话无关要旨,又道,“家师之墓我们也无法祭扫,兴安公子如想祭拜家师,明日正好是家师忌日,可进庄入祭礼堂祭拜。”
霍兴安听知正逢黑袍客忌日,更是怒不可遏。“呸!”他唾了一口,长剑一扫,土屑纷飞。
“休要无礼!”孟通忽然从庄里抢出,挺剑直指霍兴安。霍兴安见孟通赶到,二话不说,上前与孟通斗在一处。两人剑招迅疾,身影穿梭,霍兴安忽进忽退,间或拍出一掌穿心鬼手印。孟通内力深厚,霍兴安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但孟通感觉到了那鬼手印的怪异力道,虽然不足成势,但有时会出其不意的化解几招。
秦少璞看得点头:“这有点像星婆的鬼手印。”
这次交手,霍兴安居然支撑了三十多招尚未被夺去长剑。一来他谨记鬼手星婆的指点,不与孟通近身硬搏,剑走虚位,欲进欲退之状,二来他不时以穿心鬼手印扰之。见霍兴安左躲右闪,孟通喝一声,跃到空中,剑旋成圈圈光环,罩向霍兴安。霍兴安无法再退,只好举剑上迎,手腕猛的一震,剑被削断,只剩一小截。孟通弹到空中,剑圈再次如网罩来,霍兴安拔出短剑,两个短剑一起抵挡,而孟通的剑光忽然一收,剑尖已达勃颈。“孟通。”秦少璞叫道。霍兴安万念俱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却分明听到一声轻呼,他隐约的看见庄门后那兰悦的身影。孟通的剑并没有刺入脖颈,只是贴着颈部而过,霍兴安举掌相击,孟通没有与其对掌,而是一挥臂,将霍兴安击出十来步远。
霍兴安从地上爬起,感觉五脏翻涌,喉咙一紧,呕出一口血来。
“我本来可以废了你的功夫,看看你还会不会贼心不死。”
秦少璞止住孟通,上前关切的看着霍兴安:“兴安公子,小徒手重,不知怎样?”
霍兴安慢慢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痰。他用短剑指着孟通。
“看来你还不甘心,那么我再不会客气了。”孟通嘴角轻蔑的一咧。
霍兴安咬牙挥剑,纵身而上。秦少璞伸臂拦住:“听我说一句话。”霍兴安根本不听,挥剑直斩,秦少璞竟似不躲,手臂仍挡在他面前。霍兴安大惊,眼见剑刃就要切在其臂上,急忙收剑,但脚步却不及收回,一个趔趄,反手撑地,侧身而蹲,他抬眼不解的看着秦少璞,心道此人难道是自恃功夫高强,竟然不躲不闪?秦少璞微笑的放下手臂,看着疑惑的霍兴安;“兴安公子,我知道你并不是心怀恶意之人。”
霍兴安心里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看向孟通。见霍兴安又欲与孟通拼斗,秦少璞道:“这其中必有原委,本庄与兴安公子素无仇怨,”他想起那兰悦被掳之事,“不知兴安公子为何一意要寻家师之墓?”
“要寻小黑袍儿墓的人可不只有他哟,”忽然鬼手星婆的声音自远而近般的响起,只见一个人影衣袂飘飘的在山岩间飞来飞去,“人家要和小丫头拜天地,当然要在老岳丈那里磕个头咯。”
秦少璞抱拳道:“听说星婆早已莅临本庄,但这几日仙踪无定,本庄备了好酒,只待为星婆接风了。”
“哈,你们那好酒好菜的,还是留给小黑袍儿祭墓吧,”星婆道,“你们藏着掖着,迟早会让我找到。”
秦少璞道:“家师遗命,不敢有违,还望星婆体谅。”
星婆说:“这位小公子看来也想知道老鬼的墓,难道是小黑袍儿在外面又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她飘然到了庄前,看看霍兴安,又摇摇头,“不像,不像,小公子应该是深受相思之苦——”她叹一声,对秦少璞道,“我看你就成全了他们的好。”
秦少璞之前闻听霍兴安掳走那兰悦的事,但孟通反复强调他是个淫贼,所以从来未往这方面想,现在听星婆如此说,不禁半信半疑。“星婆可是戏言呢。兴安公子为人磊落,应该不会如此这般。”
“见色起意,强掳民女,实在是淫贼所为。”孟通在一旁忽道。
霍兴安大怒,将短剑掷向孟通,孟通一挡,竟将短剑弹回。霍兴安捡起短剑,似乎又欲再掷。秦少璞正要制止,冷不防霍兴安冲上前与孟通缠斗起来。这次霍兴安像是拼命般的,剑招只进不退,剑势只冲不挡。见霍兴安仿佛同归于尽般的架势,饶是孟通武功高强,也不禁连连后退。霍兴安疯了般的杀向后退的孟通,不管不顾中吃了好几掌。两人剑光如花,星火迸溅,孟通猛喝一声“你找死”,招式一变,长剑挑开短剑,全力一掌拍向霍兴安,而霍兴安也发力一拳迎向孟通。这一拳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人身上,孟通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皱,而霍兴安却翻空飞了出去。秦少璞见状,急忙跳起接住霍兴安。本来霍兴安感觉如天袭重锤,万千地崩之石就要穿胸而过,将自己击成千孔万洞,而秦少璞这一接,仿佛风入密林,狂暴之力顿时消于无形,他知是秦少璞以内力冲抵救了自己一命,但却毫无感激般,反手一剑削向秦少璞,秦少璞跳开,有些微愠:“兴安公子冷静一下!”
“小公子险遭毒手,小丫头可是几欲昏阙呀。”星婆笑道。
庄门里的那兰悦扶着墙,似乎惊魂未定,喘息甫定的样子,见星婆如此一说,扭过头去,由一旁的丫鬟扶着走开。
秦少璞向后看了一眼,转对霍兴安道:“兴安公子不必再比试了,小徒言语过激,可能其中确有误会,不妨庄里细说。正逢家师忌日,如此大动干戈,家师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也是我辈不敬之为,望兴安公子明理。”
霍兴安哼了一声:“祭日!死有余辜,有何可祭?”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孟通疾步而前,狠掴一掌在霍兴安脸上,本来这一耳光霍兴安能够避开,但刚才经过两番交手,又遭到孟通掌力的内伤,气力虚滞,这闪电般的出手来不及闪躲,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指印,他挥剑欲削,竟抬不起手臂。秦少璞止住孟通,道:“你竟敢侮辱家师!”脸上也浮现除怒气。
霍兴安傲然地昂起头,再次哼了一声:“可惜他死得太早,我不能报家仇!”
“家仇?”秦少璞疑惑道,“家师纵横江湖,以武会友,从来没和各门各派结过仇,哪来的家仇?”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兰欢。
那兰欢一直在后面观望,听到此话,走上前说:“我爹从来没和任何家族有过世仇。”
星婆忽道:“小黑袍儿一向自负无比,遇到不自量力的狂徒,失手打死也有可能哟。”
秦少璞正色道:“家师与人交手无数,但据我所知,并没有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重伤后不治的呢?”星婆笑道。
“这个……”秦少璞说,“倒也没听说过。”
霍兴安说:“我爹就是重伤不治的!”
秦少璞一惊:“请问令尊是……”
霍兴安冷哼一声道:“有一年在临安,黑袍客拦路打劫,我爹出手拦阻,被黑袍客暗算,回去之后就,就……”霍兴安禁不住有些哽咽。
“拦路打劫?哪有此事!家师一向洒脱磊落,怎么可能做这种强盗事?”
“也有可能看中了谁家的小美娘子了呢?”星婆“嘻嘻”笑道,“人家男人当然不干了。”
秦少璞道:“星婆可莫要说笑了。”
“确实没有这样的事,”那兰欢说,皱起了眉头。往事纷纭,她一时也想不到霍兴安所说的拦路抢劫之事,“莫不是我们教训金国四大武士的事?”他对秦少璞道。
“你们终于承认了!”霍兴安道,“我爹就是在那时被黑袍客打伤的,不知是什么阴毒的功夫,回去之后就满面青紫,一直昏迷数日,谁也救不得……”霍兴安攥紧了拳头。
“满面青紫?”那兰欢说,“这倒像是五脏伤损,我爹不可能置人于死地,那次比试只是切磋而已,我爹根本没出全力。”
“也有可能是中毒,”秦少璞思忖道,“昏迷数日……令尊可是头旗武士霍伦?”
“正是!”霍兴安怒视着他。
“令尊武功不弱,才可支撑数日,此毒的毒性想必很大,换了常人一定挺不过当晚。”
“胡说!我爹是四大武士之首,德高望重,谁会对他下毒?明明是黑袍客暗算了我爹,却在这里为他狡辩!”
“当时令尊确实中了一掌,但绝不致死,家师与令尊素无冤仇,没必要下毒手。”
“小黑袍儿狂浪江湖,倒是从没滥杀无辜,”星婆道,“只是荼毒女人,嘻,哼哼。”
霍兴安不相信秦少璞所说,他摇着头:“不可能。”
“令尊横遭不测身故,我们也很痛惜,但此事绝非家师之因,其中定有隐情,”秦少璞说,“至于是何人下的毒手,还望兴安公子能够查个清楚再下结论的好。”见霍兴安神色不定,秦少璞又接着道,“这个下毒的人不是令尊的仇人,就是令尊身边的人,兴安公子不妨想想,可有这样的人?”
霍兴安只是轻轻摇头。
秦少璞说:“那时兴安公子还小,未必能知道很多事情,也许令堂能有所知,希望公子能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我爹……我娘不久之后,也过世了。”
众人都不由得叹息。
霍兴安一咬牙,说:“你们都为那黑袍客说好话,可天下人都知道黑袍客不是好人!”
“天下人?这是哪来的传言?”秦少璞一愣。
“这句话听说了吧:世间太平事,袍客不出招。”霍兴安冷笑一声道,“看来黑袍客是使天下不太平之人,可见恶名昭彰。”
大家不由地笑了。秦少璞苦笑一声:“兴安兄弟是从哪里听得此说,还是你只是意会的?”他摇了摇头,“兴安兄弟,这是江湖上的诙谐说法,毫无贬抑之意呀。”
“不管如何,那黑袍客是打伤我爹在先。这笔账,总要算在他身上!”
秦少璞无可奈何地说:“兴安兄弟报仇心切,能够体会。但是还望兴安兄弟能冷静下来,待查明原因再下结论不迟。”
霍兴安刚才硬生生地接了孟通全力以赴的一掌,内息一直在翻涌,尚未平复,这一会儿想及许多事情,心神更是有些散乱。那兰欢也看出了他的心智微乱,知道此时的霍兴安再如何好言相劝也无法冷静下来,于是道:“兴安公子出身名门,自然有高明的见识,这件事的内情,兴安公子一定会查出其中的原因,辨别真伪的。改日,我们不妨再详谈。”
秦少璞说:“不错。这件事,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兴安兄弟查个明白。”
那兰欢心想,这分明是那霍伦的家事,内里复杂,我们又如何帮得了?金国路途迢遥,我们可插手不了。此人千里寻仇,我们可不便卷入其中,来个千里探案。
霍兴安此时怒气尚腾,恨意未消,难以定神,虽然秦少璞等言辞恳切,他仍然不为所动,执意认为他们不过是众口一词地替黑袍客分辩罢了。眼见今日又不得不铩羽而归,他暗哼一声,道:“是非黑白,自有天理!黑袍客这笔账,不是你们说不是他下的手,就不是了。他连自己的坟都藏起来,不是心虚是什么!?”
秦少璞看了一眼星婆,说:“家师不让人祭扫他的墓,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兴安兄弟见谅!”
星婆嘻嘻一笑道:“我看苦衷没有,小黑袍儿携娇妻含笑九泉,笑容满面,哪有苦处。倒是我这可怜人呀,孤苦伶仃的……”
秦少璞尴尬道:“星婆……家师在世时,是一向敬重你的……”
“敬重?哼,”星婆拨了拨鬓边的簪花,“他不烦我倒好了。”她轻轻叹气,又笑道,“你们藏鬼似的护着他的宝贝墓,只道我没法找得到?我要是告知天下武林,炼日神教的地图被小黑袍儿得到了,还藏在这幽静的地方,看你们还清静得几日不?”
秦少璞脸色一变。那兰欢接口道:“天下人都知道那地图被青城派和洪道门各持一半,怎么又会落到我爹手里。没人会信的。”
星婆一撇嘴:“难倒没人知道你娘曾经是青城神陛的小丫环吗?你爹还三番五次去洪道门,居心叵测……就算将信将疑呢,也会有闲人来凑凑热闹是不是?”
秦少璞恭敬地向她抱拳道:“这样一来,家师在地下也无法安宁了,这也不是星婆想看到的……”星婆眨了眨眼,嘻地一笑。
这边鬼手星婆和秦少璞对话,那边的霍兴安几乎一句也听不下去。秦少璞没说完话,却见霍兴安已转身离去,步子很慢。他急忙道:“兴安兄弟!刚才一番比试,可有些疲累?还是先到庄里休息休息。至于令尊的事,我们再细说不妨。”他知道霍兴安受了内伤,才步履缓慢。
“兴安兄弟!”他上前欲搀扶霍兴安。
霍兴安举臂一挡:“多谢!”挺胸踏步地走去。
秦少璞叹了口气,便吩咐管家去拿一些银两追送给霍兴安。那兰欢说:“现在他什么话也听不进,你又送他银两,分明是送客的意思,他岂不是更恼怒?再说,他肯定还会来挑事端。”
“啊,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哎,”秦少璞道,“兴安兄弟分明耿直之人。只是他心里的结,不容易解开的。”
“那也好办。”星婆道,“说来也是小黑袍儿伤人在先,事出有因。既然可能此冤无处伸张,干脆将他小女许配给这位公子,冤家成亲家,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边的孟通忽然插口道:“星婆,这万万不可的。那个兴安,他是绝不肯受辱的,一心报仇。将小姐许给他,是羊入虎口啊,不知将遭受怎样的欺辱和报复呢。他会把所有的气都发在小姐身上!”
秦少璞沉吟不语。那兰欢说:“星婆是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将小妹辜负了。现在兴安公子心绪不宁,不知怎样,一旦如孟通所说……”
星婆一笑:“我看呀,倒不似你们说的那样,小公子怜香惜玉得很,小丫头又是那么我见犹怜……”她仰天笑道,“可惜世上真情有几人能解,”她忽然纵身而起,踏枝点草般地,向崖壁而去,身子轻盈,如云雀翩飞,声音袅袅悠悠,“小黑袍儿,你可有怜惜过我么……你可有思量过我么……”
秦少璞与那兰欢面面相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