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东眼皮跳的厉害,不知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他总觉惴惴不安。
他心中带有某种迷信的色彩,想找一个能掐会算的人看看。但是在项目上的中国人,还真不知道哪一个是懂这一行的。
“去找王红乐吧,听说他有家学渊源。”程翕栋听完李东的迷茫后建议道。
“何以见得?”
“咱们队上的人都可以作证,还发生过几次有趣的事情。”程翕栋煞有介事道。
“哦?说来听听?”李东来了兴致,很认真的问。
程翕栋放下手机,直了直腰,“据说有一次他半夜突然爬起来一个劲儿的打拳,动静大的要命。左邻右舍一宿没睡成。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在和一个厉鬼做殊死搏斗。还有听说有一次他回国,有一只鬼跟着他回去了,跑到了他家,他杀鸡买酒招待了人家。”
李东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见李东吓得脸色发白,程翕栋一阵幸灾乐祸,接着道:“还有,这个人行为方式也非常奇怪。每天早上起来锻炼身体,跑完十公里,接着打太极。据说从小研究易经八卦,精通五行阴阳之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营地上很多人心病重了,就去找他看。”
“你信吗?”
程翕栋剧烈的摇晃着脑袋,“我不信那一套,你如果信你也可以找他看看。”
“自己虽是无神论者,但抱着学习研究的态度还是可以观摩一番的。”
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李东决定“冒险一试”,便道:“没想到王红乐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咱们队伍真的是卧虎藏龙啊,以前咋就不知道呢?太棒了,现在就去找他问问。”
说着,李东问程翕栋要了号码,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王红乐听完李东的央求后,苦笑道:“我虽然看过周易,但也只是字面上研究研究罢了。你要是让我用八卦算命,我还真的搞不定。”
李东听着没劲儿,轻轻摇头。
那人话头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想要一个结果的话,就卜算一卦吧。”
“哦?你是说真的?准不准呢?”李东疑惑。
“只是根据周易书本对照一番罢了!”王红乐回答的模棱两可。
“很好很好,快告诉我怎么算。”李东已经急不可耐。
王红乐让李东准备了三枚一模一样的硬币,并叮嘱他扔六次。他会根据每次结果在纸上画着或断或连的杠杠。
李东按要求行事,之后便是等待。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分钟,才道:“好了,恭喜你。你得到的是巽下震上恒卦,下卦为风,上卦为震。下卦为长女,上卦为长男。然后你刚才又得到了‘九二悔亡’这一爻,居中应五,因此,坚守正道就行。”
一句话都没听懂,李东一头雾水,有些迷茫的问:“坚守正道?难道我要走邪门歪道了吗?”
“哈哈,这倒不是。意思是说,你要坚持中庸之道。做事情不偏不倚。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懂吧?就是弃两端而守中间。而且一定要有恒心,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天天三心二意,要坚守本心。”王红乐又掰扯起来。
“我勒个去,这么文邹邹的。告诉我,是吉利还是凶险,然后再告诉我怎么做不就得了吗?”
李东内心郁闷,这东西自己又没研究过,为什么非要说的这么弯弯绕绕,自己的头都大了,直接给一个结论不就行了。
王红乐一听,语带讥笑道:“好好好。你得到的是不吉不凶的爻,算是平爻。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其他的就不用多想多管了。”
“嗯,这还差不多。看来是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喽。”
“那都是外在因素。你不明白的是,情绪理智缺位或失控也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皮囊虽一样,心境变了,人也自然变了。因此一句话,记得心地守恒。”
谢过王红乐,李东算是有了一个谱。
不过心里一琢磨:“自己做好自己就行,这还有什么值得说的吗?真是的,不用说我也会啊,我本来就是我自己,这还用说。难道我还能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成?”
没想到,李东这里没事儿,程翕栋那里出事了。
这天晚上,李东睡不着,便坐到一楼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影视。
不料在寂静的深夜里,程翕栋打电话的声音毫无阻隔的破空而来。
“原来这家伙也没睡。”李东嘟哝一句,他不愿意听旁人的**,便紧了紧耳朵上的听筒。
不曾想,不到一盏茶功夫,程翕栋那边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听到他直接吼了起来,还有某些东西触地碎裂的声音。
李东心知情况特殊,便推门出去看看。
偌大的财务办公室里,程翕栋正无精打采的窝在座椅里,阴着脸,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刚生完气。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喃喃自语。
他猛的抬头看着李东,像是询问。
他眼里满是茫然,本已蜡黄的脸色又多了一层沉沉的灰色。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为什么老天爷这么对待我!?”程翕栋极为伤心的低吼着,像是抱怨,像是发泄,像是质问。
李东一时不知所措,他已猜到的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见李东不答话,程翕栋抱了脑袋,十指交叉,紧紧箍头,继而拼命抓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要将它们全都拔下来。
“程哥,你别这样伤害自己了,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李东见他如此伤心,赶紧劝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程翕栋高声喊叫着,语气里懊恼之极。
突然,他“霍”地站了起来,大力推开李东,一个箭步冲出办公室,发疯似的跑出去。
李东紧跟而出。
程翕栋奔入院中假山,狠狠地踹了一脚森然矗立的石头。
李东小心的跟在他后面,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看到那个伤心男人剧烈的起起伏伏的脊背,很显然,他正抽泣的厉害。
到后来,他更是“呜呜呜。。。”的发出悲恸欲绝的哭声。
李东自和程翕栋认识以来,多蒙他指点财务知识,外加平时又是好朋友,无话不谈,两人已是亦师亦友的好弟兄了。此时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的嚎啕大哭,李东着急万分。
但他心中疑窦重重:“自古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程哥这么悲痛,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千万不能让他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傻事来。”
“程哥?”李东试探着问。
程翕栋听到李东在叫他,不但没有停住哭泣,反而更加撕心裂肺起来。
寂静的子夜,男人伤心欲绝的哭声传的好远。
“陈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能不能告诉我?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李东递给他一包纸巾,问道。
“你。。。不懂。。。也帮不了我。。。”程翕栋断断续续的回答。
“程哥,别着急,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你要不先坐下来吧。”李东将凉亭里的一把椅子搬出来放到程翕栋的身后。
程翕栋脱力的坐下来,双手抱着冷硬的石块,依然呜咽不止。
李东静静的站在旁边,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院落中,让人听后为之动容。
李东不免猜测起程翕栋痛哭流涕的原因,脑子急速的转着:“难道感情上有一些不顺?或者是家里有人过世了?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如果说工作上的问题,自己和他朝夕相处,知道他为人豁达,不是那种为了工作琐事或者名利升迁斤斤计较的人。如果说家里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请假回家,领导们也都还算通情达理。目前看来,虽然项目进展的紧张,但是也远未到那种非要离不开谁的程度。”
看程翕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李东继续将自己的想法推演:“难道是因为情感?这是最大的可能,但是他刚结婚不久,平时看他们夫妻二人经常视频聊天,有说有笑,感情稳定,也没有听到他们发生口角。如果不是因为这,到底因为什么,这真是越发奇怪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他哭成了这样?”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自己虽然不才,也仅仅是在十三岁刚到寄宿制初中的时候哭过一通鼻子,后来再没有这么痛彻心扉的哭过,看程翕栋肝肠寸断的样子,他脑子里一团迷雾。
“你快回去吧!”程翕栋突然止住哭声对他说。
“程哥,没事儿,你就当我不存在。我不会打扰你,你想哭就哭吧。”李东也不想问原因了,让他痛痛快快的哭上一通说不定就好了。
“嗯。。。”程翕栋低声应了一声,也许他觉得有人在旁不好意思继续哭,也许是哭够了,也许是哭累了,他停了下来,泪眼汪汪的对李东说:“哎,我的孩子没了,我可怜我那苦命的孩子啊。。。”
“啊?”李东吓的大声叫出来,他心中预估了很多个理由,还真没想到这里,张口结舌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但话一出口,他突然感觉这样发问似有不妥,迅速的改问:“这为什么?”
但仍是刚一出口,他立觉这个问法也不对,此时应该关心安慰他,而不应打听他的**。
程翕栋狠捶了一下石面,咬牙切齿的说:“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平时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薄情!我恨,我真的恨!”
边说他边又狠狠地捶打了自己几下。
李东赶紧上去制止,用力拉住他的臂膀,不让他继续作践自己。
可是李东也知程翕栋内心郁结难以打开,只能让他发泄出来,否则憋在体内更加难受。
于是他大喊道:“我知道你想发泄,你稍等!”
他找来两根木棍,递给程翕栋,让他朝假山上使劲砸去。
程翕栋将两根木棍全部打折,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或许是电脑辐射?”李东小声试探着问。
他知道程翕栋的夫人在总部机关大楼里办公,天天对着电脑,这一方面的可能性最大。
程翕栋颓然坐下,缓缓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平时我们也做足了防护工作。你嫂子平时用电脑,我们早就做好了防辐射的准备。这根本就不可能。”
“那。。。那是不是身体不好?”
程翕栋嗫嚅着,“这事说不清楚。。。你嫂子本来就爱锻炼身体,按理说身体素质很好,可是。。。”
“你打算回家看看吗?”
“明天打算给领导说一下,看看领导们的态度。”他恍然若失的说。
李东看他不哭了,便扶着他坐下休息,“你什么时候得到的这则消息啊?”
“就在刚才。”程翕栋忽的又愤愤然起来,咬着牙,“为什么?为什么?。。。”
李东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他爱说爱笑,突然遇到这种沉重的人生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开导他。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吞吞吐吐的说:“或许。。。小侄子。。。觉得世间太苦。。。不想来了。。。你别怪他。”
程翕栋听了,缓缓的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李东。
李东看着程翕栋吃惊的眼神,担心他会愤怒,连忙改口说:“对不起,陈哥,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程翕栋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没生气,或许你说得对。”
李东拍拍程翕栋的肩膀,“东哥,再给嫂子打电话吧。她此时肯定特别伤心,这个时候你要多安慰安慰她。女人这个时候很脆弱,好好地关心关心她吧。”李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程翕栋连说了三遍,李东以为他对自己的劝导不耐烦了。没想到程翕栋似乎回忆着说:“你有所不知,我们结婚不久,我就出国到这边工作了。这都好多天了,我还没有回去看过她一次。起先你嫂子知道我和咱们项目的难处,还能理解我。但是肚子大起来以后,总是跟我发脾气,怪我不在她旁边,最近这一个月我们更是老吵架。我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可能是因为我平时气着她了。是我不好,是我该死!”
说这,他抬手狠抽自己的耳光,五根红印瞬间印在他苍白的脸上。
李东见状,迅速拉住他的手,压住声音说:“不是你的错,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了。”
程翕栋两眼发直,愣愣的不说话。
李东接着劝慰道:“夫妻之间吵吵闹闹都是再正常不过了,你没有什么可以自责的。而且嫂子又是咱们单位出身,她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从你的口中,也知道她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子。虽然她埋怨你不回去,但是真的,我敢保证,那只不过是孕妇撒娇而已,不是跟你当真的。你现在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此时此刻,你要多承担一些。”
或许是觉得李东说的有道理,或许是牵挂家里的那个人,一直沉默的程翕栋忽抬头,面上挂着几分忧色,他立即擦了擦眼泪和鼻涕,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熟悉的那串电话号码。
李东看到他打电话,便主动退回院子当中。
他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也不想过多的听到他们的夫妻对话。
但是他又放心不下程翕栋,只能在这个院子里远远的陪着他。
望着浩瀚繁空,河鼓三星熠熠生辉,李东想起了何玉洁,暑假来临,她在干什么呢?
他心中忽的一阵温暖:“这个家伙一向很有主见并体谅远在西域的自己,现在她应该睡着了吧,好想看她熟睡的样子啊,长长的睫毛,精致的小脸蛋,香香的长发。。。”
她慵懒的睡姿是如此迷人以至于每次见此情景,李东便忍不住的过去亲一亲。
可是现在,自己却远在万里之外,他内心突然涌动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