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轻舞没有说话，就这么注视着前方。
她现在明明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是她身上那股气势，却让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特别是。
她眸子里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就是杀意。
配上她现在这副尊容，现在的凤轻舞如同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魔鬼。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所有人却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特别是皇后，被凤轻舞这么看着，她差点就腿软跌了下去，她的双腿已经在止不住的颤抖了，只不过托了她那身宽大的凤袍的福，没有人看得见。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个度，她现在就好想深处一个千年冰窖，彻骨的冷，丝丝寒风渗透进她的骨头中和灵魂里。
她怕了。
看着这样子的凤轻舞，她真的怕了。
凤轻舞知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凤轻舞又扭头看了墨连决一眼。
然后收回了目光。
“祈祷他能醒过来。”忽然，凤轻舞咧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让人不寒而栗。
让人只觉得绝望和无助，看不到一丝希望的那种无助。
留下这么在众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凤轻舞扭头就跑。
她要去救墨连瑾。
至于她的意思，墨连决和皇后自然是听懂了的。
她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最好能祈求上天，墨连瑾可以平安无事。
否则，他们会死得很惨！
不，他们压根就没有听明白凤轻舞的意思。
因为，哪怕墨连瑾可以醒过来，他们也一样会死得很惨。
可墨连瑾若是有个好歹，凤轻舞会让他们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
凤轻舞一路狂奔，堪堪的在九王府门口追上了送墨连瑾回府的暗卫隐一干人。
墨连瑾的受伤的消息一早便已经传回了府，因此现在府中也是忙作了一团。
众人没有空去理会凤轻舞，而是七手八脚的将墨连瑾抬进了密室。
“凤姑娘……”正准备跟着进去的穆老瞥见了凤轻舞的身影，于是顿住了身子叫了一声。
他想要说点什么来着的，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墨连瑾胸口那把匕首，是她刺进去的，现在九王府的人定是一万个不愿意看见她的，想来若不是还顾忌着她的身份，只怕是早就把她给轰出去了，“待我救了他再说，”她不在乎这些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也不在乎他们会在心里怎么骂自己，她只想救墨连瑾，仅此而已。
凤轻舞已经走在了穆老的前面。
穆老叹了口气，凤轻舞的本事他也是见识过一些的，那就希望，集他们之力，可以把主子救回来吧。
墨连瑾的那些暗卫，同样是想阻止凤轻舞的，特别是今日在场的几人。
凤轻舞是怎么伤的墨连瑾，她们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墨连瑾把自己的令牌都给了她，还说了那样的话。
那他们绝对会找凤轻舞拼命的。
现在，他们能克制着不动凤轻舞，已经是他们的的骨子里那份无条件服从命运的素养极好了。
可是若要他们再对凤轻舞做到恭恭敬敬，甚至是像对墨连瑾那样，那恕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墨连瑾现在的情况很危急，首要的便是要将他胸口的匕首给拔出来。
可凤轻舞下手实在是太狠了，这一刀几乎已经要了墨连瑾的命，刀身离墨连瑾的心脏只怕是毫厘之差，就这样子把匕首拔出来。
他指不定会因为止不住血而亡。
她这一刀刺得太准，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不能把给他救回来！
“穆老，待会我替他把匕首拔出来，你一定要在匕首离体的那一刻，立刻给他用止血散，”凤轻舞颤抖着声音开口，她已经连着给墨连瑾喂了两颗凝血散，防止一会匕首拔出来之后他伤口处会鲜血如柱，可她还是不放心。
虽然凝血散已经服了下去，心脉也已经施针护住，可凤轻舞就是怕，不住的害怕，她怕出个万一。
任何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何况还是墨连瑾这种情况，何况她根本就做不到以对待平常病人那样来看待墨连瑾……
“好，”穆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凤轻舞究竟能不能救活墨连瑾，反正如果换了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是束手无策的。
他知道，凤轻舞的医术比他高明得多，她可以令一个本该一尸三命的妇人母女平安，也可以解他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无果的幽情毒。
那他相信，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令主子脱险。
可是，为什么她脸上却尽是凝重和犹豫？
莫非她也觉得主子的情况很棘手吗……
那是不是说明……
凤轻舞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他胸口的匕首。
她发现光是一只手，她根本就没法握紧，于是把另外一只手递了去。
才勉勉强强的让自己的手不至于一点力也使不上。
“墨连瑾，你一定要撑住。”凤轻舞默默在在心里念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要咬着牙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来。
凤轻舞迟迟不敢下手。
“凤姑娘，”穆老看她半天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不由的开口提醒道。
凤轻舞稳了稳心神，握在匕首上的双手渐渐开始用力。
凤轻舞面前闪现出一副画面。
她把匕首拔出来之后，墨连瑾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然后他便渐渐的没了呼吸。
吓得凤轻舞一个激灵，松开了手。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她下不去手。
她害怕，墨连瑾真的会死在她的手上！
过了好久，凤轻舞才缓了过来。
然后她重新试着去拔刀，因为，匕首停留在墨连瑾的身体里时间太长，他一样没有活命的机会。
时间拖得越长，成功的几率就越小。
现在将匕首拔出来，墨连瑾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她再犹豫下去，墨连瑾是一点生还的可能也没有的。
凤轻舞心一狠，双手一个用力，将插在墨连瑾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只是匕首拔出的那一刻，连带着喷洒出来的血，溅了不少到她的脸上！
她甚至听见了匕首离体时发出的声音和昏迷中的墨连瑾的闷哼声。
能让一个没有意思的人都发出这种声音，他得有多疼啊……
凤轻舞的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她怕看见墨连瑾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
她在心里默默在想，倘若，万一墨连瑾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不测，那她就把这条命赔给他了就是……
许久没有听见穆老的惊呼声，所以，她想，血或许已经止住了，这才缓缓把眼睛睁开。
她先是睁开了一丝缝隙，看见了正在手忙脚乱的给墨连瑾止血的穆老。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可墨连瑾的胸口还是湿了一大片！
凤轻舞忍着哭的冲动，帮着他清理伤口，又将伤口缝合，包扎。
忙完这些，凤轻舞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全身瘫软在榻边无法移动。
墨连瑾现在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如果不认真仔细去看，压根就发现不了他的胸口还在起伏。
……
半夜时分，墨连瑾发起了高烧。
他的额头得像是有火在顶着烤一样，滚烫得吓人。
凤轻舞试了一下，发现他就连手上的温度也高得离奇。
凤轻舞一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于是早就让人备下了凉水和帕子。
一发现墨连瑾高烧，她就立刻将帕子在凉水中浸过，让后叠好，放到墨连瑾的额头上。
现在她也只有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替他物理降温了。
墨连瑾额头上的帕子，她已经换得很勤了，可墨连瑾却一点退烧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是愈发的滚烫了。
光是这样子想让他退烧，实在是太难了，光是一块帕子，效果微乎其微。
再如此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若让他再继续烧下去，那哪怕是他万一侥幸醒过来了，脑子也会烧坏的。
凤轻舞再厉害，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下没法用更好的办法替他降温。
看着脚边放着的几桶凉水，凤轻舞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她提起桶，将一整桶的水尽数浇在了身上，凤轻舞顿时被淋得一个激灵。
现在虽然还未入秋，可是更深露重的，这么一大桶凉水浇在身上，也是够她受的。
但现在的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凤轻舞拖着浑身湿哒哒的衣服，上了榻，将脸上毫无血色，却烧得滚烫的墨连瑾抱到怀里。
二十来分钟她便起身，重新将自己淋个彻底。
后来，她觉得还不够，于是找穆老，让九王府的下人搬来了许多冰块，将冰块尽数倒于木桶中。
这样一来，本身就很凉的水，更是冰上了一个新高度。
凤轻舞感觉，溶了冰块在里面的凉水浇在她身上的时候，犹如寒冬腊月坠入冰窖一般的，冷得彻骨。
……
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回，终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墨连瑾的烧总算是退下去了。
一夜没睡，再加上被冻了一晚上的凤轻舞，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无精打采，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焉巴巴的。
起身下床的时候，她只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的，应该是着了风寒。
凤轻舞替自己施了针，这才恢复了些体力。
在确定墨连瑾已经退烧之后，便就近趴在他身边的准备眯一会。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轻舞听见有人轻声叫她。
抬起头，却原来是穆老叫她吃饭。
“凤姑娘，你从昨天就没有吃过东西，先吃点垫垫肚子吧，”穆老手上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几样小菜，
“我不饿，”凤轻舞摇摇头，从昨天到现在，她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饥饿感，“穆老你吃吧。”凤轻舞说着又垂下了头。
“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住呢，”穆老开口劝她，“别到时候王爷醒了，凤姑娘你又倒下了。”穆老试图从墨连瑾身上下手。
“我真的不饿，谢谢，”凤轻舞扯唇笑了笑，再次拒绝了穆老的好意。
“好吧，”穆老将盘子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东西我放在这了，凤姑娘你要是饿了就吃一点，”然后他又叮嘱道。
“好，谢谢，”凤轻舞点点头并且道谢，然后就重新把头磕在了床榻边。
她想睡一觉。
穆老看着这样子的凤轻舞，无声的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看凤轻舞这副模样，明明比谁都还要担心墨连瑾，紧张他的伤势。
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化开过，可是既然她这么这么墨连瑾，又为什么要捅他一刀呢。
罢了，这种事，不该他管。
他想，墨连瑾既然都能把代表他身份的令牌给了凤轻舞，那证明凤轻舞再他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
既然如此，一切都等墨连瑾醒过来之后再说吧。
凤轻舞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
生理上的不舒服只是一方面，凤轻舞一直在做梦，梦里，墨连瑾满身是血站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伸手去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角，他却离她越来越远。
她蹲在地上，心想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然后耳朵里就传来无数人的声音，那些声音无一例外的都是在指责她。
指责她为什么那么要那么冷血无情，说她该死，说她压根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指责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哪怕是她已经把自己抱得够紧，堵住了耳朵，可那些声音无处不在，她越是把耳朵捂得紧，那些骂她的话就听得越是清晰……
她想要逃，又无处可逃，不管她走到哪里，那些骂声就像是魔咒一样绕耳不绝，她根本逃无可逃。
她整个人都快要疯魔了，双手不住的在自己面前胡乱挥舞，试图把那些声音赶走。
“轰隆——”凤轻舞整个人这才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