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吴月娘喜欢自己。
当初陈氏去世时反复叮嘱自己,大富大贵时接近自己的女子多不可信,唯有落难时愿意嫁给自己的才是真爱。
既然如此,江枫索性开门见山,直接求亲了。
不等吴千户说话,吴月娘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宝贝闺女遇到了如意郎君,吴千户也很高兴:闺女的婚姻大事解决了,而且未来的女婿也格外称心如意。
他掐着指头算了算:三天后便是黄道吉日,适合婚嫁。
江枫感激不尽,他谢过吴千户,然后回家准备迎娶吴月娘。
吴千户忙里忙外地准备给吴月娘置办嫁妆。
他们忙活的底朝天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回来抗议了。
老大骂道:“我誓死反对这么亲事!西门庆是个花花公子,他勾引潘金莲欺负武大,如今更是联合孟玉楼杀了人家的夫君。”
老二跟着嚷嚷:“哼,咱们吴家的脸都让你们父女俩给丢尽了!”
“西门庆啥样的破烂户?与老鸨子李娇儿相好,那个窑姐竟然大闹法场,真是丢人现眼。”
吴月娘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李娇儿对他不情深义重,她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给他鸣冤?”
“你就能忍受他和窑姐相好?”
“那又何妨?如果西门大官人愿意娶李娇儿,我宁愿给他当妾做小。”“你实在要嫁给他也行,马上跟咱们吴家断绝一切关系。”
“断绝一切关系有点太绝情,反正吴家的一根针一条线一根柴火都不能带走。”
老千户气得鼻子冒烟,无奈儿大不由爷。
这两货心里咋想的,吴月娘心里门清:这两草包就是怕自己分他们的家产。
三天后,吴月娘带着一个包袱,然后独自带着庞春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吴家大小姐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嫁给江枫了。
吴月娘嫁给江枫的当天晚上,前半夜狂风暴雨,后半夜缠绵婉转,吴月娘问江枫。
“李娇儿对你情深义重,你啥时候娶她进门?”
“我原本打算同时娶你们俩,可是那个丫头誓死不从,她说是你救了我的命,理应尊你为大,等你先过门再娶她不迟!”
“既然如此,天亮以后你便娶她进门吧,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盛情!”
第二天,江枫骑着高头骏马,带着八人抬的轿子,吹吹打打地到了丽春院,将打扮得跟天仙一样的李娇儿迎进了家门。
吴月娘成了大太太,李娇儿当了二太太!
造化弄人,江枫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不仅毫发无损,而且抱得美人归,更重要的是他彻底看清了一些人的嘴脸!
人心叵测,世态炎凉,这些人合起来伙来,沆瀣一气,险些将自己活活害死!
既然你们无情,便别管我无义了,我要替天行道,让你们血债血偿!
江枫被抓以后,西门生药铺的铺面、田产、土地作价没给了施仁杰,西门家的两套宅院低价卖了花子虚,李达天息事宁人,担心江枫出狱后再闹个没完,不敢得罪他,赶忙逼着他们退给了江枫!
竹篮打水一场空,施仁杰和花子虚落得空欢喜一场!
江枫叫来傅铭商量药铺重新开张的事儿!
傅铭叹了口气说:“大官人,药店若想开,必须澄清名声。”
江枫点了点头:“药铺要想开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必须证明杨宗锡的死和自己无关。”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因为杨宗锡的死,再加上那些丁老太医的宣传,有理论,有案例,如今全城都怀疑西门生药铺子的药能毒死人。
尽管李达天把自己放回来了,但是远远没有挽回自己的名声,县城的人没有人敢再来登门买药,如果不查出来杨宗锡死亡的真相,这辈子也别想再在阳谷县城立足了。
“大官人,我怀疑张四那个老小子被人指使,故意陷害你!”
“不错,我早已经猜出是谁指使的这个老家伙,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傅铭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师父,你想说啥?”
“大官人,我傅铭行得正站得直,从来不喜欢躲在背后嚼舌头议论别人,但是有件事我还得提醒你一句。”
“师父,这里只有你我,有何尽管说就是了。”
傅铭犹豫了半天,他的脸都憋红了,最后鼓足了勇气说:“大官人,你得防备着来旺和宋蕙莲那两口子!”
“为何?”
“你被关进大牢这阵子,来旺跟老贼施仁杰走得很近,他经常半夜三更往施仁杰家里去。”
江枫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回来以后,他们俩口子见了我以后总是臊眉耷眼地躲着走,原来是心里头有鬼!”
江枫点了点头说:“师父,我早就发现来旺这个混账不正常了,因为他跟随我爹多年,我给他留足了面子,既然他一直执迷不悟,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情面了。”
“你被抓走的那天,他们两口子将你的卧房给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在找番僧送给我的那本《奇药典》,一定是施仁杰那个老贼许诺了他重金让他找的。”
“唉,那本奇书如果落在他手里就麻烦了。”
“你放心,我早就将那本书熟背于心,然后一把火给烧了!”
“唉,吃了爬外,实在不应该哇!”
“暂时先别惊动他,他还有大用处!”
傅铭点了点头。
江枫让伙计来兴和贲四去打听张四的行踪,很快他们俩便回来了。
来兴说:“大官人,张四前阵子在百花楼撒野,被大茶壶老吴给暴打了一顿,这小子正在家里养伤呢。”
江枫问:“为何挨打?”
“大官人,那个破烂户,从前穷得跟要饭的一样,自从你被关进大牢以后,鸟枪换炮,他脱掉青衣小帽,换上绸缎衣服冒充老爷了。”
“对,对,这个老王八蛋跑到百花园找姑娘!姑娘们都懒得搭理他,他便撒泼,结果被老吴给暴打了一顿!”
“被打以后,他在百花园门口破口大骂,骂窑姐们还有老吴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别看他张四现在穷,很快他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刘尧的生药铺子有他三成的股份,张伦的生药铺子有他二成的股份,还有以后杨宗锡的家产也都是他的了!”
“刘尧那厮将钱看得比他亲爹都重,他们又没啥交情,怎么会平空给他四成股份?”
“一定是刘尧那厮骗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脑子笨得和猪一样就答应了!”
来兴和贲四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枫好像突然明白了。
杨宗锡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不折不扣的阴谋。
想起孟玉楼在公堂之上替自己说话,江枫感慨万千,起初他觉着是自己被不幸卷入!现在看来,孟玉楼才是莫名其妙地无辜受到自己的牵连!
傅铭说:“大官人,难道真是刘尧和张伦唆使的张四嫁祸于你?”
“刘尧和张伦后面还有更狡猾的施仁杰,我得查清楚这事情,这几个狠心贼一个也逃不了!”
“那怎么办?”
“咱们找杨家的人问问。”
“去找谁?”
孟玉楼没法问了。
因为她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先去找孙婆子和杨宗保问问。
到了南城杨家。
孙婆子被放了回来,她受过一番重刑以后也卧床不起,杨宗锡的弟弟杨宗保,还有孟玉楼的两个丫头照顾他。
孙婆子听说江枫来了,吓得半死,死活不敢见江枫。
最后杨宗保反复劝说,她才很不情愿地出来。
这个老婆子见了江枫以后,从床上爬起来,“扑通”跪倒在地,扇了自己的左脸再扇右脸。
“西门大官人哇,我实在不想害你!可是县衙那些黑心贼逼着我那么说,让我一口咬定你和玉楼有奸情,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玉楼,更对不起我死去的侄儿哇。”
孙婆子磕头如捣蒜。
江枫将她搀扶起来!
“孙婆子,公堂上的事暂且不提了,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大官人尽管我,但凡我这个老婆子知道的事情绝不隐瞒!”
“杨宗锡死前那晚,张四在不在身边?”
“在,在,说来邪门了,宗锡卧床久了,身上有股子难闻的臭味,往日张四那个老骟驴嫌臭,他从来不靠近我侄子,可是那天晚上他嘘寒问暖,殷勤得很,以前都是玉楼给我侄子喂药,可是那天晚上他却抢着给宗锡喂药。”
“他有没有往药里加东西?”
孙婆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大官人,我老眼昏花,再加上恶心那头老骟驴,他给宗锡喂药那会,我便躲到屋外面去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
这时候,站在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杨宗保突然插话了。
“大官人,我想起来了!”
江枫顿时兴奋起来:“你想起来什么了?”
“我舅舅给哥哥喂药之前,他悄悄地往药碗里加了东西。”
“到底加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粉末状的东西,他鬼鬼祟祟地将那东西掺入药碗,然后还背过身去用手搅拌,我走到他身为问他到底加的啥东西,我舅舅很慌张。他不让我吭声,只是说是从鸡鸣观吴老道那里求来的神药,有了这神药,我哥哥的病很快便好,我就信了他的话。”
孙婆子听到这里,气得浑身直哆嗦,她抬手劈了杨宗保一巴掌,然后骂道:“傻孩子,为啥你在公堂上不说?”
杨宗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姑姑,你有所不知!我舅舅说你和我嫂子是坏人,你们俩想害死我哥哥,然后霸占我们杨家的财产,然后再将我扫地出门,现在只有他才能帮我!他吓唬我说,如果敢将这事儿说出去,以后就再也不管我了……”
杨宗保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江枫好一番劝说,最后他才停止住哭声。
问题出在粉末里头。
应该是砒霜。
张四这老小子实在是歹毒哇,竟然忍心给亲生外甥下毒。
江枫和傅铭离开了杨家,直奔鸡鸣观找吴老道。
听江枫说明来意,吴老道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大官人,张四那个老家伙胡说八道,十句话有八句不靠谱!他有好几年没到我这里来了,再说鸡鸣观不是药铺,除了炼点长生不老的丹药以外,从来没有别的药,我去哪里给他弄治痨病的药?绝无此事!”
很明显张四这个老家伙说谎了。
暂时不说江枫接下来将会做什么,先来说说张四。
张四很快便和刘尧闹翻了。
张四很郁闷:自己帮着刘尧害死了外甥杨宗锡,然后成功嫁祸给了西门大官人,他心里美得跟喝了蜜一般,整天等发财!但是事儿办成了,西门大官人也被关进大牢了,但是刘尧当初答应自己的条件却迟迟不见兑现。
我他娘的毒死了亲外甥,死后一定会入地狱,过刀山下油锅,这些我都认了:为的便是活着的时候能过几天体面日子。
刘尧这个王八羔子当时信誓旦旦,鼻涕一把泪一把,说事成之后给我买套大宅院再加三间铺面,如今倒好,事成了却不认账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张四光棍一条,一个吃饱全家不饿,你如果不给老子个说法,老子就跟你个奸商斗到底。
他每天跑到刘尧药铺前纠缠,但是刘尧始终不肯见他的面。
刘尧很窝火。
当初约定好的干掉西门庆,利益应该均沾,这次除掉西门庆自己打了头阵,但是吃不到肥肉好歹给点肉汤好,别说肉汤,连点腥味都没闻到。
好处都让施仁杰和张伦两个王八羔子给捞走了,施仁杰这个老狐狸忒不人道。
当初约定好的西门生药铺子盘过来以后,三间各种辜负,他独占四成,而施仁杰和张伦各占三股,西门庆被抓进了大狱,财产也冲了公,但是最后却是施仁杰独占了西门生药铺子。
老不死的,西门庆那厮是虎,你就是狼。
他去找施仁杰评理!
没想到施仁杰两手一摊:当初说过这事儿,但是你做事不妙,不仅没证明杨宗锡是西门庆的药给毒死的,而且还害得李达天险些丢了颜面,幸亏自己高明,才想到以勾结反贼,投靠敌国治了他的死罪。这事儿与你何干?
“施老贼,我要将这事儿公之于众!”
“悉听尊便!找张四的是你,给张四毒药的也是你,我自始至终没有跟张四说过一句话,到时候,我有何惧?”
刘尧气得半死,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不得不承认:若论祸害人的道行,自己跟施仁杰这个老家伙差得还真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