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的清晨在所有人担忧与希冀中再次降临,天边火红的太阳,为驻扎在红枫岭中的大晋军卒带来了一丝暖意。
这十日来,所有老弱妇孺已经被转移了出去,这是让他们稍微心安的地方,若是骤然开战,那么必然需要分出一部分战力来保护他们。
这对于原本便兵力极其缺乏的大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即使这样,众人在这段日子来没有看到任何充州士卒的影子,但是十日前那倾城压来之姿,却依旧如同阴影一般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生怕晚上睡去,便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但好在这一切都似乎都只是他们不安中的臆想,并没有让这噩梦得以成真。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如往常一般埋锅造饭时,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嚎叫。
“来了!他们还是来了!”
众人随着那人颤抖的手臂望去,果然,就见原本碧绿的呼伦草原上,再次如同梦魇那般生出了连绵一片的黑色森林。
那是充州五国的军队!虽然这次没有看到骑兵,也不是全军出动,但这步弓混合的部队,一眼望去,也有两万之数!
他们是充州的精锐步卒!
“真的来了!”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铁锅翻倒声,水饭倾洒声,绝望的尖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这个原本还算温和的黎明变得犹如腊月隆冬般森寒袭人。
这些惊慌失措者,自然是那些禾山郡留下的精壮,原本司马罄瑶将他们留下来,也没打算让他们上前线,只是处理一下兵务后勤,然而此刻却似乎成为了恐慌的传播源。
所有人,包括司马罄瑶,都没有想到钟慈贤和魏子旭竟然胆敢出尔反尔。
充州士卒,哪怕是没有骑兵的充州士卒,他们的战斗力也比这些绝大多数由流民配上粗造武器的民兵强大太多太多。
只要让这些充州士卒冲进来,也会给防线带来极大的压力和危险。
如果现在位于红枫岭中的人,能够都是如同萧家那四千私军那般能征善战的精锐,恐怕情势便会好上太多。
甚至有可能毫无悬念的将这次的冲锋打溃打退。
可惜的红枫岭的防线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流民组成的民兵,在用树枝木筏粗造防线以及拒马阵的防御下,他们就连拿着手中柴刀陋矛防守的勇气都欠缺,更何谈去将他们击溃了。
于是,能不能打退充州士卒的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冲锋,所有的希望,都必须全部寄托在红枫岭入口处,那四千余萧家私军的身上。
刚因外面嘈杂的喊叫声而从帐篷中钻出的上官潇雪,在眺望到天边草原上浮现出的那抹黑潮之时,顿时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然后她像是拿出救命稻草一般掏出那块血映山红图,几息之后,她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竟是发现,自己竟是不能再如往常那般,激发出其气息对敌。
这幅石板之上,像是有着一层晦涩的灵识阻挡其上,挡住了她与石板的联系,这个发现让她的脸色从苍白变得惨白起来。
“难道他们那边!来了一名真人?”
她赶紧掀起另一顶帐篷的帐布,而帐篷内已然空空无人。
暮然回首,借着微醺的晨光向着崖顶望去,这才看到了那道与自己一样纤薄却坚定不移的身影。
在晨光的照映下,那纤薄身影身上的那残破的铠甲让她愈发显得纤薄,似乎被崖顶的晨风一吹,便要分崩解体一般。
上官潇雪缄默看着那道纤薄的人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遥想起十日前,自己还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庇佑大晋十五日,然而如今自己的承诺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上官潇雪沉默的走到司马罄瑶身侧,愣愣的望着她的侧脸,沉默的片刻,然后艰难的将自己的发现对其一一吐露出来。
说完这些,上官潇雪干脆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司马罄瑶闻言,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那张因陷入颓然自责而惨白的毫无血色的俏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
她忽然想到了萧洛平时对她的点点滴滴,于是学着萧洛往常对她那般,伸出右手,覆在少女的发丝上轻柔抚摸,露出一抹如许阳光般的笑容劝慰道:“你做的很好了,而且已经为我们大晋争取了十日宝贵的时间不是吗?至于最后的五天,便交给我自己来吧。”
上官潇雪原本已经做好了某些准备,然而迎来的,没有她想象中对自己的怒容斥问,也没有露出半点埋怨之色,而是这般温柔理解的劝慰。
眼中突然有些酸涩,鼻翼间也似有液体在流淌,上官潇雪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想到某些委屈之处,她直接扑入了司马罄瑶的怀中,放声啜啜哭泣起来。
对于这种意外情况,司马罄瑶还是有些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毕竟,至少她自己,便从来没有在萧洛面前哭泣过,甚至几乎没有露出过自己柔弱的一面。
“是不是,他会更喜欢像潇雪这般娇弱一般的女孩呢?”
这种思绪只是自脑海间一闪而过,此时此刻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学着幼年时萧洛的动作,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孩的脑袋,在她耳畔轻声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哦,马上可要打仗了呢,若是想哭的话,等安然度过这几日,我让你哭个够哦。”
这带有些歧义的话语入耳,让上官潇雪有些慌乱的退出司马罄瑶的怀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那耳鬓厮磨的温柔,让她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上官潇雪竟是有些面红耳赤。
再抬眸看向她那身披铠甲此刻满是英气的面容,一时间,满是泪芒的眼眸竟是有些本能的闪躲起来。
“我,我去山下配合他们防御。”
上官潇雪有些结巴的便要逃下山去,然而刚欲转身,却是被司马罄瑶按住了肩膀。
“你不是术修吗?不在这种高地施展术法,难道还要下去与那些士卒近战肉搏?”
司马罄瑶似是也有些发现了对方的异样,然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哦。”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上官潇雪面庞更加绯红了,儒弱的应了一声低下头去。
然而这一低头,便看到充州五国的步卒已然不远,如同坚定的黑潮缓缓涌来,原本滚烫的脸蛋这才在山风的吹拂下冰凉下来。
而司马罄瑶也不在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依旧那么沉默坚毅而镇定的指挥着惊慌失措的大晋军民进行布防。
每临战事有静气,这一般是某些沙场老将才能拥有的优秀气质,是在无穷的杀戮中培养出的。
而司马罄瑶在经历了这几近百日的连番征战,已然见惯生死,经历过许多磨砺,所以当看到这再次压来的充州士卒,她没有慌乱,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将一切情绪都归于极致的平静。
就像她在下达完所有命令后,从身后剑匣中抽取出的那两把长剑一般垂落,冰冷而平静,纵使被山风吹拂着,也未曾颤抖一丝。
时间缓缓过去,黑潮依旧沉默的压来。
当这两万充州士卒临近红枫岭入山道口时,他们没有停下叫阵,没有嚎叫壮胆,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没有停下半步。
只有在临近防线近四百来米时,在一名将领的长刀挥击之下,开始沉默冲锋。
而当他们冲进阵线三百六十米时,大晋三公主终于挥剑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放箭!齐射!”
“放箭!齐射!”位于山道口最前列,身为四千萧家私军的总校尉,将这道命令咆哮而出。
在这声命令下,四千萧家私军手中的弓身开始微微变形,箭身中央向外隆起,然后无数箭枝离开弓弦,精铁质地的三菱箭头在摇摆不定,羽尾摇摆不定,然而最终却是沿着一道道笔直的线条,撕破空气飞向远方,化作一片致密致命的黑色雨滴。
黑色的雨滴倾洒在黑色的浪潮之上,尖锐的箭头轻触步卒身上唯一的软甲,这种制式皮甲只能起到微微的阻挡作用,就像先前撕破空气一般,同样轻而易举的被其撕裂开来。
然后继续撕裂被烈日暴晒成黝黑色的粗糙肌肤上,肌肤如纸般撕裂,扯开如絮血肉,带出猩红稠血,直至深深扎进肺腑深处,箭身这才不再摇摆不定,而那尾箭羽依然摇摆,只是速度变得更快,轻颤发出嗡声。
在连续经过这阵箭雨的洗礼之后,原本冲在最前方的八百余名充州士卒就此倒下。
而身后的士卒继续踏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凶猛的扑向阵线。
白刃战,一触即发。
然后就见战线上有八把长剑不断在防线前飞舞,
其中一把古朴的黑铁长剑不断旋转,然后便有一颗颗瞠目的头颅纷纷离开脖颈。
这是三长老萧籍的御剑术。
然而另外七把各式长剑的杀伤力竟然丝毫不逊色与它,不断有充州士卒喉间飙出一道血花,喊都没有喊一声,便颓然倒下。
这是大晋三公主的‘飞剑’,是萧洛教导出的,独属于司马罄瑶的‘飞剑’。
而然即使这般,也依旧阻挡不了充州士卒的冲锋。
防线的交集处,开始上演了最血腥最惨烈的厮杀。
鲜血,今日注定染红这片土地。
PS:嗯,铺垫这么久,该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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