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震惊之中,却有惶恐者。
萧洛在发迹之前,上官家就已然与其搭上线,更是在其对钟颖复仇之时帮了不少忙。
如今萧洛若是真的手掌北伐大权,自当人人欢喜才是,又怎会惶恐?
即使那几人闻言之时将这份惶恐深深埋在眼底,但是躯体在闻言时刹那间的僵硬,却是瞒不住上官胜芸的感知。
上官胜芸没有去看人群中那几名惶恐之人,指尖垂入潭水轻搅,声音渐寒说道:“你们胆小无能,我能理解,毕竟人天生下来便有智愚之分,我只是不明白,有些人入赘我上官家这么多年来,早已应该能够深刻理解我的治家之策,为何还是要如此愚蠢,还是说,你们原本赘入我上官家,便是为了吃里扒外?”
她似是逗弄着潭中红鲤,但潭中红鲤却是无一胆敢靠近,仿佛只要碰上那根看似无比白净美味的指头,便会成为它们人生中的最后一吻。
但随着她指尖搅动,不止是搅动了潭水,更似搅动了上空沉凝的乌云,披散的黑发随着一阵清风飘摇,发丝将身后的景切成了冰冷的千万片。
当她的声音渐寒,潭畔的上官家子弟们仿佛看到一座万年寒冰还是崩解,溅射出万千锐利的冰峰,冰峰刺入双眼,顿时开始刺痛流泪。
上官众族人顿时惊恐万分,匍匐于地,颤栗不敢多言,只是心中在揣测究竟是谁惹怒了家主,真真是罪该万死。
上官胜芸缓缓转过头,神情冷漠看着潭畔的族人子弟,说道:“钟家在宗山担任执事之位便只有钟荐麟一人,能使用符篆传书的,也唯他一人,然前日钟慈轩被废后,他便也随之一病不起,同钟慈轩被人一起护送回钟家,钟家虽然灵虚之城还留了几枚暗子,却也在前阵子被抹去了。”
“既然如今钟家在宗山,耳已聋,眼已瞎,那为什么宗山之变,还是这么快便被钟家拿到了一部分情报?虽然这部分情报是我想让钟家知道的,也想借此激怒钟家,让其对大晋发兵,但我依旧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上官家的这片四合院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其中几名男子身子像是支撑不住开始颤抖,几名女子开始低声啜泣,却是无人胆敢做出下一步。
匍匐于潭畔的族人中有一身穿华贵袍服身姿俊朗的中年男人,却是在他们之前缓缓站起身来,然后他向潭畔前行几步,再次跪倒在地,双手匍地,叩首,成五体投地之姿,却没有说话。
上官胜芸看着这名自己曾经颇为喜欢的钟家赘婿,神情冷漠说道:“还忘不掉钟家吗?当年,可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听到上官胜芸这般冷漠的问话,尤其是‘你们’而非‘你’的称谓,让那名走到潭畔五体投地的中年男人身体一震,原本还算挺直的脊梁似乎承受不住某种无形的压力,而微微有些垮塌。
他已经决定自己站出来,坦承这一切,保住钟家其他几人,却没有想到,似乎家主依旧不打算放过他们。
上官胜芸说道:“你们之中年数最大者,入赘我上官家已然三十三年,我也有教无类当做同族一般培养了你们三十三年,就算是白眼狼,也该有些自知之明了,却没想到你们钟家的人,天生就是一些瞎眼的豺狼。”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砰砰砰的对着青石板磕了三个响头,极尽诚恳的说道:“抱歉,钟家这一代被彻底毁了,我,实在看不下去。”
上官胜芸面无表情说道:“就算你看不下去,但你如今是我上官家人,有什么事情,你也应该先和我说一声,而不是直接和钟家谋皮,这种行为,是背叛。”
她还有话外音未言,背叛之罪,无论在哪里,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名中年男人叹息说道:“可萧洛已经入了您的眼,我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无可奈何吗?”上官胜芸喃喃咀嚼了这个词语,轻声叹息道:“我身为上官家主,很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那名中年男人终于缓缓直起身体,平静注视着碧潭对面的上官胜芸,能够承受上官胜芸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厉寒意,而这寒意,在他此刻眼中,便是杀意。
他只是一个结胎境巅峰的修士,自然不可能是上官胜芸的对手,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
曾有人暗中言,上官胜芸是整个大禹朝第三强者,令于阳城中无数家族敬畏惧怕。
而不同于钟家所掌云霆尉司,司暗杀与取证,专解决大禹毒瘤,上官家所握天瑜巡守司,便是巡守大禹之职,巡守于阳百官,巡守治下百国,都是他们上官家的职责。
若说钟家所掌的云霆尉司是暗中收割生命的镰刀,那么上官家所掌的天瑜巡守司,那便是裁决万千生灵的尚方宝剑。
上官胜芸终究是个明智之人,如今更是天瑜巡守左司,手握代表公正的尚方宝剑,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光明下被万人凝视。
所以哪怕她心中杀意再盛,也要考虑很多东西与后果。
那名钟家的赘婿之所以面色没有畏惧,便是因为觉得因为这些,他不会死,虽然可能生不如死,但只要能苟且偷生,便行了。
但他似是忘记了,哪怕是再光明无比的东西,为人所握的情况下,也会沾上几缕冤魂,蒙上暗淡的阴影。
职权在手,若是能够以公谋私,解决几个碍眼挡路之人,或是掩饰自己的罪行,那么自然也不会吝啬其权能。
“钟慈轩是你侄子,听说已经废了?”
上官胜芸看着她问道。
钟家赘婿沉痛应道:“不错。”
上官胜芸又问道:“听说钟慈颜是你外甥,这回也死了?”
钟家赘婿咬牙说道:“不错。”
上官胜芸眯起眼睛问道:“听说你半月前,你从潇香苑买下的那位清倌人,为你诞下一天资卓越根骨奇佳的男婴?而且钟家这一代遭此横祸之下,对那孩子很是关注?”
钟家赘婿面色苍白了起来,沉默以对。
上官胜芸轻笑了起来,宛若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一般说道:“那不出意外,二三十年后,你岂不是钟家最重要的族老?”
钟家赘婿额头泌出泠泠冷汗,但还是咬牙道:“那孩子已经送到了钟家,他并不是我与莲月所生,钟家索要,我,无法拒绝。”
上官胜芸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看着这名原本她往年颇为欣赏的赘婿,面无表情说道:“你既然入赘了我上官家,便应是我上官家之人,不管跟谁诞下的孩子,也应该跟我上官家姓,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钟家赘婿身体骤僵,不敢再与其对视,愣愣的看着碧波无痕的潭水,不知何所思。
“这种行为,奠实了你对钟家的背叛,背叛之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让一些想要背叛之人心寒,在背叛之前想一想背叛的后果,忆一忆这前任背叛者的下场。”
一名梨花带雨的美貌妇人跌跌撞撞的扑出了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家主!荐文他只是一时糊涂啊,你就放他这一马吧!母亲!”
钟家赘婿在听闻上官胜芸的冰冷呼吁时表情骤寒,看到扑出求饶的夫人心头微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觉一阵凉风袭过。
然后他发现自己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旋即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泯灭。
那名叫莲月的美妇人刚刚求饶,就发现自己面上多出了一片凉意,就见身旁之人已然化作一片血雨飘入潭中。
血将原本清澈的潭水染成了赤红之色,潭中红鲤闻到着血腥的味道,愈发欢快地开始喷吐,争抢这美味的食物,仿佛吞下这血色的食物,它们能够变得更加鲜红靓丽。
那名跪在潭畔的美妇人看到谭中被红鲤争抢的血沫,顿时昏厥倒下,被两名上官子弟搀扶带了下去。
上官胜芸用余光扫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其余几人,终究有些倦了,挥了挥手,便有其余的上官子弟将他们拖了下去,虽然能侥幸不死,但恐怕也见不到往后的太阳。
上官胜芸在解决族婿背叛之事后,看着潭中的浮红,于沉默中叹息了一声,闭目沉思了片刻,垂在潭中的素指便沾着潭水上的浮红,开始在腿边的一块青石板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不知过了多久,石板上出现了一副图。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极具神韵。
万里血飘,映山红。
这幅充满血腥之意的图,似乎让上官胜芸耗尽了心神,在潭中水光的映衬下,脸颊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不少族人抬眼看了一眼那幅画,然后身体俱是僵硬起来。
上官胜芸没有说自己画的究竟是什么,而是平静开口问道:“潇雪可在于阳巡守?”
“是,这月正是她当值。”人群中最前方一人应道。
上官胜芸指着身旁的血图平静说道:“交给潇雪,让她乘我座下飞鹰,去往大晋边境红枫岭,阻钟家六国联军,十五日。”
听闻这个消息,许多人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满面苍白,瑟瑟发抖。
其中先前应声之人更是颤声说道:“若是真用了此图,让六**卒血洒红枫岭,恐怕当今禹王怪罪下来,我上官家承受不起啊。”
上官胜芸似是十分满意的端详着那副映山红,说道:“潇雪可没你们那么蠢,这张图也不一定会用,若是钟家眼睛没瞎的话,就乖乖给我在红枫岭等上十五日。”
“那……那这幅图?”
上官胜芸点了点头说道:“告诉潇雪,若是这图没在大晋动用,就留在她身上,待大禹发兵,便陪着萧洛去趟北蛮,她姐姐没办成的事儿,让她务必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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