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缭乱,有如北风刮来的飞雪,渐欲迷人眼。
但这如雪银白的梨花,此刻却是透出无尽杀机。
光头书生只觉这瞬间浑身的毫发都随之竖立而起,连惊呼的时间都无,连让他将收回乾坤锦囊中的折扇重新取回的时间都无。
他只能依靠生物生存的本能,脚下一踏,身形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竭力退回。
身形急掠之时,挥舞手中仅存的那把折扇,那把原本斩向萧洛右臂的折扇。
折扇在半空中来回挥舞划过,扇面上的美人化作模糊不清的光影,真似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在空中起舞。
而美人手臂上舞开的霓裳广袖,则组成一道道致密的屏障。
只闻叮叮叮的细微声响不断扩散响起,但纸扇终究是纸扇,哪怕纸扇上蕴涵着半步真人的磅礴元力。
扇面也依旧不能挡住可以穿透元力的梨花针,于是扇上起舞的美人被射的颜面尽失,千疮百孔。
萧洛左手所持之物,正是与邱贤牧临别前相赠的那无名暗器,那曾经被一个狠心女人呕心沥血制出用作复仇的暗器,最后被萧洛取名为暴雨梨花的暗器。
面对这种真人之下,元力几乎难以完全抵御的犀利暗器,光头书生也只能靠着扇面上的寥寥十三根扇骨去削,去挡。
但他终究不是真人,只要没有真正步入真人之境,他依旧是个凡人。
既然身为凡人,又怎能凭借寥寥凡物去完全挡住漫天飘来的梨花,这极速奔行蕴涵无限犀利的梨花?
也许是身为半步真人的缘故,无限接近真人的缘故,他楞是凭借着十三根精铁材质的扇骨,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飞针。
但是他原本身上的青绢长衫之上,却是绽出点点细不可见的淡淡血花。
雪花化血,梨花映红。
见血的梨花深深刺入肠胃,刺入食道,刺入肺腑,刺入周身要害,然后留下一滴滴几乎断了香火的九绝断肠散。
那银针在制出之时,便已然淬了毒,被那制造者暴雨梨花的女人淬的无解之毒。
此毒不会要人性命,也不会腐蚀肺腑,但他会随着血液游走周身,带来绵绵无尽之痛楚,如同万蚁噬身,如同肝肠寸断的痛楚。
这种痛,痛至肺腑,痛彻心灵,让人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痛楚。
如同情人的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只待她亲手予以恩赐,与世长辞之恩,方能摆脱这种无尽痛楚的喧嚣尘世。
面对这种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光头书生原本英俊的面庞无可抵御的扭曲起来,毫无风度的惨叫起来。
而就在他喉间的惨叫声刚刚传出,最后一枚梨花针被半空削来的扇骨斩中的针尾。
梨花针在空中微微一荡,改变的轨迹,斜斜刺向光头书生因为无法忍受的痛楚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
一种危机生命的心悸感,让他本能的偏转头颅。
但梨花针仍旧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成功刺入了他急速收缩的黑瞳,刺入了眼球晶状体,刺入了眼底的神经组织。
若是他转头在晚上半个瞬间,那么那枚梨花针,将会最终直接刺入他的大脑之中。
即使不死,也成脑瘫之人。
但他终究在最后的瞬间,偏过了头,是以梨花针在穿透了眼底后,又斜斜的从他左侧太阳穴透出,飞往不知何方。
唯独在半空中洒落一串细而鲜红的血珠,又被狂风吹碎,化作天地血色的一部分。
左眼受此打击,虽然看着完好如初,甚至还带着余留下的惊恐与愤怒,但终究在下个瞬间化为茫然。
他茫然颤抖着身体左顾右盼,视野中归于一片黑暗,竟是再也不能视物。
虽然他只是左眼中招,但那狠辣的毒素已然经过神经侵入了他整个视觉系统,甚至侵入了他的大脑。
无尽的痛楚蔓延全身,这剧烈的痛,让他的感知无比清晰,因为清晰,让这痛,更加痛彻心扉。
而让他更痛的是,是心中的痛,因为双目失明,便意味着他再也无法视物,不能视物,如何看到美人,不能看到美人,又如何作画。
对于自诩情圣的他来说,美人在前,却不能相见,才是世间最大的痛楚。
红颜在侧,却不能为其作画,这便是更大的痛楚。
萧洛赐给了他满面梨花,却同时带给了他世间所有的痛。
痛楚加身,让他浑噩的精神变得无比清醒。
因为清醒,因为清醒中的痛,因为在痛苦中清楚明白日后再也看不到任何美人,所以他开始恐惧,恐惧至了极限,他开始疯狂。
他两眼无神望着四周,手里紧紧握着只于扇骨的扇柄,像握着黑暗中最后的曙光,复仇的曙光。
他便握着残扇对着四周不停疯狂的挥舞,朝着萧洛的方向声嘶力竭痛哭流涕的嘶吼道:“萧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被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萧洛,在射出这漫天梨花之后,便没有再看他一眼。
对于他来说,已废之人,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哪怕之前他是一个半步真人,甚至连一成实力都为发挥出来的半步真人。
但既然这个半步真人废了,那么他便只是一个废人。
废人,不值得浪费目光。
虽对这枚暗器的威力同样有些震撼,但他知道,此刻却是没有震撼的时间。
他将那枚暴雨梨花重新收入的前襟之中,虽然这枚暗器威力如斯,但银针装填起来却很费时间,只能在战斗之前填制好。
若是早知有这种威力,也许用它来对付钟慈颜,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即使用不了,他也不气馁,毕竟已经解决了一个威胁,他有信心面对钟慈颜的一击,并在这一击之后,带着穆颜安全逃离此地。
只要逃离此地,以后复仇的机会,多得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他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但他会让钟慈颜与钟家,早晚付出惨痛道难以承受的代价。
于是他重新双手握住了那柄寒玉刀,刀柄面朝大地,刀锋斜指青天,那在青天上犹如神子降临的钟慈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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