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隔绝了城市的繁华,打破了城市标榜的不眠之夜的头衔。
三层的小阁楼断了扶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隔成了两家。楼下一口终年漂浮着碎屑、塑料袋的老井,听说曾经还淹死过一个3岁的女孩,可这并未加剧人们对它的恐慌。孩子们依然喜欢趴在井口往下张望,扔几个塑料袋,拿小棍子挑着玩。住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上班族,早上从楼下推着小车的煎饼摊买个早点,匆匆离开,因此,这里的白天相对比较安静,除了几个调皮的还未入学的孩子,在童年的倒影中晃动着天真和单纯。
“木子,最近生意还好吗?”王阿姨拉着她3岁的小孙女,朝我的房间探了探身,“言言还在睡懒觉啊!”
“王阿姨,他发烧了,今天我不出摊了。”我取下敷在言言头上的毛巾,抱起他打算出门。
“你不骑车吗?”王阿姨指着楼下,“骑我的车去吧!”
“不用了,王阿姨,我就带他到附近的小诊所打个针,不要几分钟的。”我心虚地将眼睛挪到了楼下的树梢,掩饰着自己不会骑车的尴尬。
“妈妈——”言言靠在医院的小躺椅上,侧着头,拉了拉我的挎包。
“怎么了?”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好些了吗?”
言言的眼神显出一丝闪烁,不再答话,他有时沉默得像个大人,让我猜不透。
“言言明年就要四周岁了,可以去上学了。”说这话时,我总是没有底气。可他总能从我身上捕捉到一丝希望。
“真的吗?”他的兴奋加深了我的内疚和不安。
言言,你是个黑户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骗你骗得有多辛苦,关于未来,近在咫尺的只有上学,可这基本的要求现在却只能是空中楼阁。其实,我也想过给你上户口,可是想到逃出家乡四五年,断绝了和家人的联系,不愿再自投罗网。说实话,我是自私的,不愿意顶着未婚妈妈的称号,被全镇人戳脊梁骨。
哈代说:“只要没有知道真相,伪装也同样好看。”我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伪装,伪装得过于虔诚,以致于遗忘了真相,遗忘了当年那个把毛主席语录当行为操守的傻孩子。
“木子,今年同学会定在上海了,你去不去?”我似乎听到了叶然电话那头的期待。
“我想……我还是……”
“前几年说你忙,说什么太远,不想回老家,今年可别再找什么借口了。”
我看了看在玩小卡片的言言,迟疑了一会,“叶然,可是……”
“对了,还有个事,听说今年崔景浩会来。”
就在我的脑子一瞬间短路的时候,叶然挂了电话。
我想,关于他,正如莫言所说:“所谓最难忘的,就是从来不曾想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