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夜,子时,六艘船悄悄进港。得到消息的徐吉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家的船入港,满心欢喜。是的,这是姜老二带领下的六艘。
其中三艘是原来姜老二带走的,另外三艘是李三筹满粮食的三艘船。
听姜老二说,这一路遭到了各县的无尽刁难。不是哄抬粮价,就是概不外卖,只售与本县。历经百般挫折,终是不辱使命,满载而归。
听得姜老二的回报,徐吉脑袋更乱了,繁杂的线索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要想从这些复杂的表象找出线索还真不是徐吉能办到的。
于是问了问姜老二说:“姜老,你觉得此事会是何人所为,为何会对我徐家如此百般刁难?”
“少爷,此事我老姜也说不好,许是十年前我们徐家来此打开局面,得罪了一些人,或损害了当地大家的利益这也说不准的。”姜老二毕竟格局也是有限,此事或许只有徐谦才能明白此中细节吧。
“此次行程却是有意外收获,本是欲对我们筹粮船队放火,让老夫事先察觉,从而抓获,经审讯得知,此人竞然是一个高丽的暗庄,顺藤摸瓜一共抓获一十二人,他们俱是以经商为遮掩,专门收集大宋的情报,根据他们的口供判断,高丽人应是想趁着我大宋与金人作战之时,来此捞些好处。这次海潮一退,高丽亦会有商船来到,此处丢失的几个孩童却也有他们在暗中派人掳走的,此次救回来了三名孩童。”姜老二向徐吉汇报说
“如此甚好,此事不易声张。那三个孩童先择处好生照顾,莫要送回去,以免走漏消息。既然心怀不轨,切莫怪我手下无情。本想对交趾等海商计划一番,如今却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徐吉想了想说。
“姜老辛苦,既如此,多想无益。先去休息。粮船已归的消息暂时保密,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我倒是看看他们会闹到何时。”徐吉拍着姜老二的肩膀让其休息,并恶狠狠的诅咒了背后黑手一番。
徐吉自己看着天空,阴云飘荡,明月时隐时现。眼中精光闪烁,思虑良久终是咬牙自言自语道:“情形有变,该给父亲写信说明情况了。该让父亲去安澜码头温州市舶务走动一下了,大不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吃掉,市舶务那帮人的胃口反正大的很,送钱又立功的营生想必不会拒绝吧。”
一夜未眠,把写好的家书小心的封起,立刻着人送回家去,再三叮嘱务必亲自交到父亲手中,方才放那送信的离去。
八月二十九,众人一如之前每日鱼汤一碗。老弱妇孺另加一碗稀饭。没人有意见,都是很守规矩的吃完回屋,本就饿的慌没人浪费力气四处溜达,即使风景再美也没有自家性命重要。徐吉既然打算找一找那背后恶毒之人,所以一直也是配合着,站在山头上,眼神闪烁间瞄一眼伪装之后,混于别家船中的粮船。
饿了两天肚子,这几日晚间溜走了一些灾民。孙珂前来汇报,徐吉反而高兴的说:“既然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走了也就走了。粮食有限,走了无情无义之人,省下口粮难道不是好事吗?且随他们,都走了才好呢。”
“徐公子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孙珂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愿誓死追随徐公子,望公子成全。”孙珂这段时间被徐吉的所作所为折服,今日终是找到机会表忠心,自不会放过。
“孙大哥,我就是一舞勺之年的孩童,你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志向,追求。何必跟着小子如此胡闹个没完?追随与我,可是要我占山为王?大宋虽弱,亦是生我养我之地,我必不会反的,奸佞当道,我亦不愿为其所用。我只尽个人所能,帮一帮我大宋同胞,你可还愿追随?”徐吉有些不以为然的说。
“既如此,孙珂依然愿意追随。”孙珂言之凿凿的说道。
“何必如此执着,追随与否,你依然都是我的孙大哥。你我是兄弟朋友之宜,不是主仆尊卑。”徐吉终是扶起孙珂说。
“孙大哥,你可曾想去看看大海的波澜壮阔?”徐吉转身看着远处忽然问道。
“大海就在眼前,随时可看,不知公子所说是去往何处一观,可是与此处大有不同?”孙珂倒是被问的不知所以然。
“我们对于大海,就如大江比之蝼蚁一般。你之所见犹如蝼蚁观江,孙大哥以为如何?”徐吉笑了笑给孙珂打了一个比喻说。
“珂自知海之巨大,却不信人比之如蝼蚁。”孙珂有些震惊却又有些怀疑道。
“愚知,且问瓯江可大?淮水可长?黄河可巨大呼?自大禹治水之始,海纳百川可曾停歇?几千年积攒之巨岂是你能想象乎?孙大哥此举有些夜郎自大了。”徐吉笑着对孙珂说:“宋元金之主,为寸土之地争得头破血流,使得百姓流离失所,造就无数人间惨祸。殊不知天外有天,世界何其之大,井底之蛙尔,竖子不相为谋。”
“徐公子心胸之广大,孙珂佩服。”孙珂被徐吉一番言语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原来可以如此看世界,自以为苦读诗书眼界甚高,却真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知孙大哥带领的执法队训练的如何了。”徐吉随口问着。
“都是朴实之人,给了饱饭却是知道下苦功夫。自知是为保护自家妻小,都是卯足力气,几日便练得有模有样。”孙珂很是自豪的回道:“现如今茅草城四周都派有村民巡逻,前些时日的小偷小摸亦是不见踪迹。已是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徐吉笑笑,并未多言。前些时日,有人趁机搞乱,流民中的鸡鸣狗盗之辈横行。尤其是丢失了十几个孩童,大都是四五岁的居多。徐吉大怒,直接着孙珂组织村民训练,开始围着茅草城四周进行日夜轮流巡逻。
并将此事报至官府,徐吉暗自送些银钱上下打点,誓要将丢失孩童找回,趁势要求组织村民自我防护,于是有了名正言顺的训练机会。
方才十几日,杨洲山茅草城已是远近有名的难民营。尤其是徐吉败家子的名声更是让投机取巧之人纷纷来此,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骗徐吉些许钱财。什么土鸡瓦狗都想来此寻些发财的机会。却是不知,在此都是吃不饱的灾民,哪里有什么钱财可寻,徐吉亦非糊涂之人,自是讨不得好处。
于是头脑自以为聪明之人,竟是打起了贩卖孩童的主意。人口贩卖却是徐吉深恶痛觉之事。虽然自家丫鬟小厮皆是如此,却是自愿如此。然而这些可恶之人竟是剥夺人权,偷孩童贩卖到殷实之家为奴为婢,实在人神共愤之。
待得孙珂离去,徐吉来到一艘没有任何标记的船上,钻进船舱内,只见吴掌柜兀自喝着小酒,老神在在的样子,甚是惬意。
“姜老实在清闲,却是让小子甚是羡慕。”徐吉笑吟吟的向前施礼说。
“少爷哪里话,老夫偷得浮生半日闲,总不能又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吧,少爷手下人手却是不少,就是不知用的顺手的有多少。”姜老二回礼道。
“人手却是不少,趁手的却是没有几人,姜老何以教我?”徐吉就坐,也不客气用手拿起一个炸鱼就吃。
“甄别手下,却是个细心活,哪里能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姜老二苦笑着说。
“是这么个道理,那就慢慢来,日久见人心嘛。”徐吉一边无所谓的咕哝着,一边吃得煞是开心。
“老夫之前亦是见过少爷数次,自上次跟随老夫船只前去卸货,乃至此次,少爷却是变化甚大,判若两人。”姜老二有些感慨的说。
“人经历生死,却是心态改变不少。相由心生,自是有些许变化,也是应当,有何大惊小怪。”徐吉放下吃了一半的鱼回道。
“老夫亦是经历无数生死,却是未觉太多变化。少爷这般却是为何?悲天悯人行善举,这可不是以前少爷能够做出来的。”姜老二许是看不透徐吉,试探道。
“还能为何,自始至终姜老都参与其中,可有发现小子有何不臣之心?姜老且把心放肚子里,若说无任何目的,却是自欺欺人。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子就给姜老透漏一二又如何。”徐吉想了想说:“在自家丝绸铺子待了几个月,却是看出了些事情。随父亲来此看海潮,却是让小子下定决心,改变一二。之后就跟父亲秘密商议了一番。觉得可行,顺便又能救民于水火,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之,于是就有了这番动作。”
“姜老,在去内地的时候,不也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诡计了吗?自家茶盐怕是被别人盯上了,这其中是谁,也就我父亲知晓一二,小子却是不知其中隐情的。倒是低估了这人的阴险狠毒,暗中阻挠,让姜老迟迟不归,这些时日我却是不好过的。”
徐吉捋了捋思路说:“茶盐之道,本是官府管制极其严格。指定销路,盐引茶引都是一季度为期,超期未售出之茶盐皆被官府没收。却是一直亏损,本家却是坚决不让放弃这条商路。既然有人上赶着要这赔钱的买卖,我们何不顺手甩给他。至于本家那边,若是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此道丢失,本家却是无话可说,亦能堵住悠悠之口,还能降低幕后之人的警惕心,好高价转让,一举两得。”
“姜老时常往来于此,可能看出此间财路?”徐吉向着大海的方向指了指,问姜老二。
“从此处运些货物到内地,除却泊船税,货税。虽一路小鬼小吏作俑稍有破费,只要不遇到前几年铁索横江乱收力胜税等杂税的泼皮官吏,倒也能赚些盈余,放弃茶盐亏损产业,转至漕运至少能保证盈利。”姜老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
“此为其一,其二就是海商为何如此富裕?姜老可曾想过?”徐吉再问。
“莫非少爷是想做那远渡千里的海上买卖?此事不妥,若无海图,必会尸骨无存,赔的血本无归。”姜老二却是惊讶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反对道。
“海图航引,那些海商手里自会有的。人员我已经操练了一些,姜老不必操心,世人岂可因噎废食,避而远之。”徐吉不再多言,闷头解决剩下的炸鱼。“倒是父亲说的已经打点好了市泊务却是不知姜老与他们接触摸透底细没有,可否买通?”
“市舶务的木梓笠就是一个视财如命之人,只要有利可图,却是可以加以利用。临安市舶司路途遥远,却是还未回信,却是不知如何情况。”
是夜,皓月隐于乌云之后,杨洲山众人早已歇息,海水慢慢退却,江水回流,五艘船借着微弱的月光驶进港口。这一批有两艘船多为药材、衣物农具等,李三也在其中。
徐吉匆匆向前,来到李三处,看见十几位老者背着箱子在不远处。便将李三带到一边问话。
“李大哥,一路辛苦了。这身后是何人?”徐吉问道
“此乃乡间大夫,在当地都是小有名气。我按照公子吩咐,四处募捐粮食衣物,当去购买药材时,他们见我们所购巨大,略微盘问一二,当知道这批药材是为了救济瘟灾流民时,自发前来义诊的大夫。”李三也是感慨的说。
“这期间,经在下多方打听印证,亦是打听清楚了些许个中缘由,有八成的可能是史家在背后怂恿此事。我曾看见史家的一个小厮,来往于瓯江沿途几县县衙。”李三警惕的四处扫视一番继续说:“带出去那一百二十人现已成为不错的梢手、水手了,至于海上行舟却是需要另加习练。”
“至于发现史家那小厮之后,我就下了船一路跟踪,制造一些仍然身在其后的假象。让其一路好是得意了一番。在下着人先他一步前往别处,几经周转方才完成公子的任务,在下幸不辱命终是完成公子所托。前些时日因史家暗中捣鬼,使得船队处处碰壁,亦是未能及时送回来粮食,请公子责罚。”李三一气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告知徐吉。
“无妨,不如此何以知晓幕后黑手,李大哥做的很好。明日就让剩下的四艘船只光明正大的进入港口,再没有粮食,人心就要散掉了。”徐吉心情愉悦哈哈一笑说。
“既然知道了谁是幕后黑手就好办多了,这些官府衙役小吏有奶便是娘,只要给钱不管好坏皆为之。却是可恨之极。”李三恨恨的道。
“这没什么,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是这个史家却是不好对付啊。今夜把粮食全部卸到仓库存放,然后空船使出去,明日随那四艘一起入港,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动史家为妙,只能见招拆招。自古民不与官斗却是真理。”徐吉头疼的搓搓脸说。
之后就是随着李三好生感谢了众位大夫,并安排他们前去客栈休息。潮水在静静的退却,轻轻的似是怕扰人清梦,一夜无话,徐吉终是可以睡个安稳觉,在灵儿的服侍下,洗漱一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