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停最近拿手机看小说看多了, 在张母伏着膝盖闷声痛哭的时候, 他恍然产生一种可能一般人都不会有的错觉——
是时候展现男友力的时刻了!
他吓了一跳, 低头看看张母那中年妇女卷发脑袋, 默默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靠!
他想什么呢!
他还能和他老姐的婆婆组CP吗?又不是年轻小姑娘不可爱,也不是皮痒活够了!
同时也被哭得心烦意乱, 哭有什么啊,老公儿子媳妇都跑了,哭也哭不回来啊。
他干巴巴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劝, 平常还有舒宁给的剧本,这会儿又没剧本, 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办。
想了想,回房间关上门给他姐夫电话,关机, 再打舒宁的,还是关机。
捏着手机在掌心转了两圈,许停以一个男人的理性思维好好想了想,觉得眼下这个情况还必须给他大姨和姨夫电话,闺女飞了,可不得第一时间知道吗,晚几天再知道老俩口还不得炸。
他当即给王妈妈打电话, 一接通就立刻把事情讲了。
王妈妈正带着几个学生讲课, 遇到这一批带的几个太笨不开窍的讲课都讲到心梗, 下课休息间隙听说女儿和女婿带着一个亿私奔了, 反而很淡定。
“哦,知道了。”
许停愣住,“不是,大姨,你好歹也表现得惊讶一点吧。”
王妈妈:“一大早你姐就给我发信息报备过了。”
许停:“你们知道了?”
王妈妈:“是啊,她还问我这天哪个地方好玩儿。”
许停顿觉不对,“不是,大姨,都这样了你还这么淡定啊。”
王妈妈乐了,“要不然呢,我倒是也想拿刀杀过去啊,要第一时间知道早带着你姨夫过去了,现在不是他们小夫妻跑也跑了,我要上课,你姨夫有手术,都走不开吗。”
许停觉得不对:“那你们不过来?”
王妈妈继续乐,只是这次的笑意带着几分冰冷,“过来干嘛?听你姐夫的妈哭诉两个小的怎么一声不吭跑走伤她的心,再辩解自己的行为,给自己找借口吗?免了,我还不如上上课呢,学生虽然没那么聪明,好歹都是孩子心性简单,你姐夫那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许停立刻说了张父甩门走人的事,王妈妈凉凉的口气说:“走了?现在才走啊,早特么干什么去了。要我说,都是他这个做老子瞎当和事老摇摆不停偏着你姐夫的妈,要是早多为儿子和整个家想想不帮老婆倒贴娘家,现在还能由得一个女人折腾出这么多事?!”
张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知道了,但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电话不打不沟通更不会过来。
许停越听越不对,最后问:“你们走的走,不来的不来,那我怎么办啊?”
张母:“你也走啊,留那儿干嘛?”
许停无语:“我辅导班的课还没结束呢,走了住哪儿啊!”
张母才想起来这事儿,顿了顿,“或者我姨夫今天下午去接你,重新给你在学校旁边安排一下,你放心,不会影响你上课。”
许停道:“那算了,我有钱,自己找一样的,别让姨夫过来了,到时候他来了和我姐夫的妈遇到也尴尬。”
可挂了电话,许停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徘徊着走了一会儿,觉得不行,他要走了,万一外面的那位大姨一个想不开把自己吊死在家里不完蛋了?
想来想去,男人的责任感让许停决定暂时留下来,就算不为别的,好歹他姐和姐夫留了十万给他,冲这么多钱,帮忙看看家中老母亲也是应该的嘛。
这么一想,许停便开门出去,给外面难受得痛苦的张母递纸巾擦脸,还劝:“大姨啊,你这是何必呢,哭也不是个办法啊。”
张母从纸巾里抬起脑袋,泪眼汪汪,哭得眼袋都肿了,“那能怎么办?一个两个三个都走了,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许停坐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手里托着纸巾盒,居高临下,“大姨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觉得他们走了是要逼死你,那你难道真的去死吗?”
张母恨恨道:“那我去死好了啊!”
许停指了指窗户,“二十几层,您可想好了,跳下去,啪叽一声,脑浆都成豆腐了。”
张母:“……”
许停这哪儿是安抚,劝人都是要老命的规格,张母本来还要哭,想到脑浆迸裂这个画面也哭不下去了,擦擦脸和鼻涕,开始进入第二个流程——
哀怨。
“我做什么了他们要这样?不就让张油拿五千万出来分给他舅舅吗?”
“他舅舅就是因为这次没分到钱才会过来骗我们的啊,要不然他哪儿用这样。”
“五千万很多吗?分出去五千万他不是还有一半多吗?又不是全要他的。”
“那是他舅舅,又不是其他人,还用这么防着吗。”
“钱本来就是中彩票中的天上掉下来的,散出去一点怎么了,都说了这次最后一次,以后再要就不给了。”
“就算心里不愿意不同意好了啊,还离家出走,弄得好像我逼他们一样!”
“他们现在这么走了,就是在逼我!”
……
人到中年有个特点,从前只说一遍或者几遍的话如今喜欢翻来复起炒冷饭一样不停说。
刚刚那些证明自己没错的论点张母说了一遍又一遍,听得许停都不耐烦了。
“大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人走了,钱也带走了!”
张母气愤地哀叹,“所以就是不孝子啊!儿子不孝顺!媳妇也一样。”
许停不乐意了,“哎哎,你说你儿子就行了啊,别人家的闺女别瞎评价。”
张母:“难道不是!你敢说张油决定走你姐没有在旁边出主意?”
许停哼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大实话,道:“我要是我姐,男人有一个亿这么多,还不赶紧豪宅住起来跑车开起来名牌满身地挂起来?我姐呢?什么都没干,每天该上班上班,该加班加班,能有多舒坦?就算是她出主意又怎么样?大姨,说句不好听的,您这也就是遇到我姐了,要是遇到外面其他女孩子做媳妇,早开始花那一个亿了,要是再遇到您这种喜欢贴兄弟的,还用等您分五千万,早自己帮娘家人问老公要这五千万了!就知足吧!”
张母争辩:“那也不该走啊!”还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许停反问她:“不走怎么办?等第二天你亲自开口问他要啊?那儿子媳妇是给还是不给?”不开心地瞪了一眼,“到时候别又说儿子不肯给是媳妇背后窜倒的。”
张母被辩驳得无话可回,她自己也心知没理,如果有理张父还会甩门走人吗?
如果有理,按照张油那个性格,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吗?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养了那么多年,是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吗。以张油那随父的温吞隐忍的性格,要不是忍到不想忍了,绝对不会这么离开。
张母心里七上八下,知道这次恐怕是过火了,即便找再多借口也掩盖不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给儿子媳妇打电话,可语音提示关机,只能再打给张父,结果张父的手机也打不通。
她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没注意了。
从前家里的决定都是以她为主心骨,她架子拿得大喜欢做决定,基本都听她的,现在人都走光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想,最后看向许停,犹豫道:“……要不然,你给你大姨和姨夫打了电话说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找到媳妇,说不定两个孩子没走远,跟着回王家那边了呢?
许停把纸巾往茶几上一丢,说:“早打了,刚刚你哭那会儿就打了。”还传达了主旨,“我大姨早知道了,特别不高兴。”
张母一愣,“知道了?”
许停:“是啊,说是我姐发过消息给她说过,但现在也联系不上,手机关机。她挺不高兴的,说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就把电话挂掉了。”
张母闻言,第一反应是——完了。
儿子媳妇丈夫都走了,亲家生气又说不管,她忽然就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而这瞬间,她下意识就想起了一个人——弟弟。
别人都走了,不还有兄弟吗?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张母立刻给娘家兄弟电话,可打了好几个也没人接,最后递给弟媳、张油的舅妈,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
舅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别扭,但张母也没多留意,直接道:“你男人呢?怎么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
舅妈:“哦,老周啊,他……他出差了啊。”
张母一愣:“出差?什么时候?”
舅妈:“就今天一大早。”
张母:“早上?!”这也太巧了。
舅妈含糊地应了一说,解释说有点生意需要到外地去,那个地方很慌,电话信号不太好,所以舅舅才没接到电话。
张母要是信了就真的有鬼了。
她弟媳不算多激灵,撒起谎来口气都和平常不是一个腔调,她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想要反驳,忽然顿住了。
她知道为什么了。
电话里,舅妈还说:“对了姐,你要不今天就别过来了吧,老周都没在,等他回来你再来吧。”
因为怕她过去,怕她查到底要钱的借口是真还是假,所以编排了这一套谎言,什么出差,什么生意,什么信号不好,不过都是他兄弟不想接她电话不想她过去的理由而已。
张母的心忽然就凉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借口、这些陈词滥调以前没有过吗?
有的。
只是那时候她被姐弟情谊蒙蔽了眼睛,觉得自己兄弟说什么都是真的说什么都是有理的,毫不怀疑。
可这会儿听起来,这些借口简直烂得毫无逻辑。
她没了说话的心情,嗯了两声,挂掉电话。
一瞬间,仿佛被所有人、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后面几天,张母就在卧室的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干,要么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要么给张父儿子媳妇打电话,要么就闭眼睡觉,饭都是许停买了带回来。
可依旧谁也联系不上。
许停以前中午不回家吃饭,现在没办法,得给这位看上去有点生无可恋的大姨带饭,只能回来。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扒饭,一只腿支在膝盖上,还劝道:“何必呢,该吃吃该喝喝,等老公儿子想通了自然回来了。你这么大的房子在这儿呢,还怕他们不回来吗。”
又劝,“你就算在这儿要死要活,人家也不知道啊,伤的还是自己。”
好在张母虽然情绪低落,饭还是吃的,水也是喝的,日常作息也还算标准,只是一个人一声不吭地闷了几天,脸色越发难看可怜。
许停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情圣投胎,要不然也不会看一个中年妇女这样都觉得难受别扭,男人的责任感再次油然而生。
好吧,就当提早伺候丈母娘了。
他开始做饭、做家务、打扫卫生,每天抽空带张母出去溜达一圈。
一天还好,坚持住了,两天也还成,靠毅力撑住了,三天四天,勉强也可以,到了第七天,心态崩了,狂打电话。
好在这次很快接通了。
他老姐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格外愉悦、音调高扬,“hello啊,弟弟小宝贝,最近怎么样啊,和你大姨二人世界相处得还算愉快吗?”
许停:“愉快你姥姥的腿儿。”
舒宁:“注意措辞!我姥姥就是你姥姥!”
许停:“……姥姥对不起。”然后他就嚎起来了,“你们够了吧,要浪也浪了有段时间了,花钱也不带我,还让我伺候一个老妈子!我自己都要成老妈子了!我这两天操劳得眼纹都有了!老子才十六好吧!”
忽然一顿,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就我和大姨?”
电话里笑起来,“因为你姨夫现在在我们旁边啊。”
许停:“……”
晴天霹雳。
正牌老公出去浪陪着花那一个亿去了,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侄子跟这儿伺候着。
怒了:“你问问我这位姨夫!脸呢!要脸吗?!自己老婆自己不伺候让我来!我是什么?二婚的小白脸吗?他不要老婆趁早说有种回来离婚给我让位啊!”
噗……
舒宁笑死了,连忙道:“冷静冷静冷静点啊小伙子,大家都不容易好吧,你伺候一个老妈子,这边老爷子我和你姐夫也没少‘伺候’啊。”
许停:“你们至少有钱啊!”
舒宁赶忙道:“好好好,你钱不够让你姐夫再给你打好吧。”
许停:“哼!”
舒宁:“别哼了,来,给我说说你那边最近怎么样。”
许停:“你还好意思问啊,你们一个个都走,你爸妈也不管,就剩我一个,你们也不怕我照应不来!”
电话那头的舒宁心道老子花那么多钱商城买的监控外挂,能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啊,屁事没有么根本。
她连连称是,没和许停争辩,然后姐弟才把各自那边的情况沟通了一遍。
许停这才知道,张父那天甩门离开没多久就给张油打电话,说不想过了,要离婚。
当时小夫妻都在外省了,刚下飞机,听张父情绪这么低落的提出离婚的想法都吓了一跳,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又给张父网上订了一张机票,让他跟着飞过来。
来了之后,就带着张父安顿在了当地最好的豪华酒店的套房,每天早中晚聊天开导听他倾诉,诉说这么多年忍耐了多少,诉说这么多年贴补了多少费用,诉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在老婆面前多么窝囊。
所有这些话都是张油和舒宁一起陪着倾听,无论重复多少遍也听着,一连几天三人都在酒店,最后说够了,说的张父自己都要吐了,才爆发式地哭起来。
“我怎么这么窝囊啊!要是我以前就不由着你妈这么乱来,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我们有那么多钱可以过好日的!好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都是我的错!”
张父倾诉够哭够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儿子媳妇秉承着带老父亲散心的心态,三人一起同游,游着游着,一发不可收拾。
许停:“两代同堂三人行也能这么开心,敬你是条女汉子。”
舒宁在电话里幽幽道:“不是我和你姐夫,是你大姨!”
张油他爹起先同游还有点放不开,毕竟老婆在家,心情也不是很好,可陌生城市玩了两天心态就大不相同,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个高价格的单反相机边游玩边拍起了照片。
照着照着,约莫是照出了自己灵魂的真相,竟然放开了开始玩儿,体力竟然也比年轻人好,一双旅游鞋到处跑,时常舒宁和张油说歇一歇,那边老爷子人都没影了,再回来相机里多了一百多张照片。
张油又是个孝顺儿子,见老子这么爱拍照就又拉着去买相机,这次什么三脚架、镜头、补光灯全都买齐全了,也不安排固定游玩行程了,给足钱随便他去哪儿,大家各玩各的,晚上回来一起吃个饭,双方别提多开心。
而张父因为拍照装备过硬,旅游路上颇受中老年散团的喜爱,别人拉他一道,他帮别人拍照,大家同行吃吃喝喝玩玩儿别提多高兴。
才几天功夫,张父的精气神就和在家时那副憋屈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可能也因为旅游路上碰到的同龄阿姨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男人好面子,也不想穿得随意邋遢,还请舒宁这个媳妇帮忙陪着去商场买点衣服。
舒宁一点没客气,也很豪爽,挑的都是名牌,版型好衣服正,穿上身格外提神的那种,还和张油一起带着张父去做了头发,等行头换上,衣品衬托下,简直换了个人一样,老帅老帅又老又帅的那种。
张油本来还犹豫,私下里对舒宁说:“我爸这样,我怎么感觉他是准备劈腿呢。”
舒宁笑道:“你爸要真劈,还用特意让我们给他换行头?直接拿钱出去泡妞不就行了。别担心,他这就是用钱滋养自己,由俭入奢特备容易,等他习惯了,就会知道金钱给人带来的愉悦感,这种感觉和他过去省钱帮老婆贴兄弟的反差会特别明显。”
张油想想觉得也很有道理,人一旦享受过好的,其实很难回到过去,就像他们现在住酒店,最好的酒店的豪华套房住下来,随房管家都是24小时服务,根本不是普通快捷酒店的服务质量可以比的,绝对的舒适感,再贵都觉得值。
许停听完,对一家三口享受金钱却不带他这件事报以沉默,然后诚恳地说:“麻烦请带上我谢谢。谁老婆谁伺候也请麻烦了解一下谢谢。”
舒宁笑:“再等等,这几天就辛苦你一下,放心吧,不用等很久。”
许停:“等什么,等你们回来吗?”
舒宁:“等我安排好,把极致的奢侈的金钱捧起来的物欲送到你们眼皮子底下。”
许停还在想什么极致的物欲,挂掉电话后的几天里一直等着,猜想是不是要给他打钱,还是准备给这边送什么豪华大礼。
这天一大早听到门铃声,他揉着脑袋跑去开门,拉开门,却看到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装束整齐气质拔尖的帅男和靓女,两人都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许停愣住,走错门了?
却见其中穿着西服的高个年轻男人微笑着说:“请问,是许停许先生吗?”
许停上下打量他,被他这副西装笔挺的正派装束弄得一愣,“呃……你找谁?”
旁边同样着正装气质超然的女人接话,说:“您好,我们是王媛媛女士私家订制的生活体验服务,此次服务的主题是‘享受’,由王媛媛女士委托,我们会为您家中二位提供最奢华的人生享受。”
许停:“……”什……什么玩意儿?
卧室。
张母一睁开眼睛,忽然就见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孩子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她,吓了一大跳。
“谁啊你!”
她惊坐起来,却见到了更令他惊愕的一幕——
她的床尾站在一排个高腿长白套裙的年轻女孩儿,这些女孩儿有的手里拿着毛巾,有的手里托着脸盆,有的手里拿着梳子,还有的手里提着衣服、捧着鞋子。
见她醒来,恭敬礼貌点头,甜美不失中气地齐声道:“太太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