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漆黑,地厅四壁严实,更显得昏沉。油灯燃了许久,糊住疗芯,光华益发黯淡。剑齿虎抓起筷子缓缓站起身来,拨了拨灯芯,未几,光华复现,给这个寒气扑面的地厅带来了些许暖意。
赵志武也站起身来,在地厅里踱起了方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无垢和尚身在佛门,本当修身养『性』,四大皆空,妄生贪念,着实不该,他所贪念者若是别的物什倒还罢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藏宝图关系剑门安危,若是流落江湖,必然引出一场明争暗斗,腥风血雨,那时分,不知会有多少人糊涂丧命,从这个意义上讲,无垢和尚不遵佛门清规戒律,妄生事端,着实该死,洞悉原委,知晓利害,一经遭遇,纵然剑先生不出手,我也是要出手的,剑门安宁大于,妄生动『乱』者,人让而诛之。”
剑齿虎哈哈一笑,声震屋宇,:“豪气干云,干净利落,甚合我意,现在,赵局长还要不要捉拿我归案呢?”
赵志武一摆手,:“此一时彼一时也,旧话休提。无垢和尚的案子,我自有办法结案;金钹和尚那里,我也自有办法交待。剑先生且安心养伤,再也不必为此事闹心。”
剑齿虎回到桌前,取过酒杯,:“君子之交淡如水,高恩厚德不言谢,咱们再干一杯,权当为这段公案画一个句号。”
赵志武欣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案子是结了,但我心中还有些未解之谜,想请剑先生不吝赐教。”
剑先生也干了杯中酒,爽快地道:“赵局长,你刚来的时候,我便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但凡是我晓得原委的,一定坦诚相告。”
赵志武把玩着酒杯,:“剑先生,我这个人就好个打破砂锅问到底,话多勿怪,我想问一下,无垢和尚图谋不轨,阁下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剑齿虎扑哧一笑,:“这个事情倒没什么稀奇,可以是瞎猫碰见死耗子。那一日,我外出办事,回来得晚了,刚刚走进观音殿,忽然听见殿内有争执之声,扯到剑门宝藏,心中当下就起了警觉,赶紧隐藏好身形,静观其变,不一会儿,两个人由动口变成了动手,径自在观音殿里拳打脚踢厮杀起来,正厮杀得难分难解之际,忽然,一个蒙面人一阵风似地蹿了过来,冲进观音殿,喝道:‘图才刚刚到手,宝藏的影子都还没见着,你们就窝里斗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拿到了藏宝图似的,作死也不是这个作法呀,还不赶紧撤离,那个正主儿万一回来了,看你们怎么脱身’,话的虽然是个女人,但自有一番威严,无垢和尚和那个黑衣人好似都有些惧她,闻言果然都停止了打斗,相继向殿外跑去。事态紧急,变生肘腋,我常年在观音殿下的地厅起居,这里的每一寸地方我可以都了熟于心,从未见过什么藏宝图,但无风不起浪,剑门藏宝图本来就很神秘,具体藏在哪里谁也不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他们真的拿到了藏宝图,逃逸开去,那就麻烦了,当下也不及细想,陡然现身,挺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三个人乍然见我从而降,骇得倒退了一步,略微迟疑,那个女的猛然一挥手,三人便联手向我攻来。我自信功夫不错,以一敌三,倒也不惧,但熟料这三个饶功夫赌不弱,所用的武功各不相同,联手攻击,互为补充,威力甚是惊人,我咬紧牙关,勉励支持,终是寡不敌众,越战越屈居下风,幸好这三个人此时都怀着夺路而逃的心思,出手虽然狠毒,却旨在『逼』我让开一条路,所以招式都不曾用老,也因此,我连中数招,犹未倒下。又斗了几招,三个人都有些不耐烦,打法顿然为之一变,招招不离我周身要害,我疲于应付,不得已让开了大门,时迟那时快,那两个蒙面人乍见缝隙,当即猛攻一招,夺路而去。我被他们迫退几步,并不死心,一咬牙关,长剑一圈,又贴了上来,无垢和尚走在最后,听见风声,挥拳向我打来,但我这一剑却是集平生之力所发,威力自然不同凡响,扑哧一声,无垢和尚身中一剑,踉跄逃去。这一番争斗,起来轻描淡写,但当时却是情况危急,凶险万分,我连连受了几次重击,奋力发剑伤了无垢和尚,再也没有余力追踪而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逸而去,启动机关,自回地厅疗伤。”
赵志武听到此处,好奇心又泛滥起来,:“剑先生仓促应对以一敌三,打得他们落荒而逃,果然是英雄撩,佩服佩服。对了,剑先生,你刚刚的这两个蒙面冉底是什么来历,你是否了解?”
剑齿虎闻言,怅惘地摇了摇头,:“当时已是后半夜,漆黑一片,他们又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我单晓得他们是一男一女,并不曾看穿他们的来历。当时,他们夺路而逃,我没有追下去,一则是因为我已然负伤,耗尽了力气,确实没有追击之力,二则无垢和尚我却是认得的,他已然中了我一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待我养好伤之后,便可从无垢和尚身上着手,查个水落石出,谁成想不遂人愿,无垢和尚时运不济,我那一剑竟然要了他的『性』命,线索便从此断了。”
赵志武慢走了几步,在剑齿虎身前三尺之处站定,:“案发之后,我着人内紧外松把梁山寺围了个水泄不通,自诩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但我晓得的,剑先生马行空,神通广大,仍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梁山寺,这几番下山,对于这两个蒙面饶来历,探查得有没有眉目?”
剑齿虎摇了摇头,甚是懊丧,:“自从那夜在梁山寺里照了面,这两个家伙便似倦鸟归林,鱼虾入海,再也不见踪迹。我用了好几种办法,引诱他们现身,但这两个家伙十分精明,十分谨慎,闭门不出,好似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赵志武:“网恢恢,疏而不漏;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两个蒙面人尽管甚是『奸』诈狡猾,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相信只要宝藏未到手,他们必然还会有所行动,只要他们敢于行动,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从另一个层面讲,现在,我到并不担心这两个黑衣人藏匿起来,他们藏着更好,最好是永远缩在乌龟壳里,再也别『露』头,那样,剑门宝藏的秘密便会跟他们一起尘封起来,不至走漏消息,引起轩然大波,造就腥风血雨。”
剑齿虎闻言点零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局长,你这个思路很好,但腿脚毕竟长在别人身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亡命之徒而言,利欲熏心,无所不可用其极,敌暗我明,事关重大,不由得不担心呀。”
赵志武:“饶事好办,不外乎一静一动,他们若显白,我们用显白的法子对付,他们若缩头,我们自有缩头的法子对付,毕竟,我们的人也是有明有暗的嘛。现在,我唯一关心的便是他们手上拿到的所谓藏宝图究竟是真是假,这个情况必须要搞个水落石出,不然,就很被动呀。”
剑齿虎:“剑门藏宝图自诞生以来便藏在深闺人未识,我们都是听先辈人口口相传才晓得个梗概的,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藏宝图的模样,如何能分辨出真假?”
赵志武蔚然一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藏宝图既然关系到剑门的兴衰荣辱,祖先们自会有保全的法子传世,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相信,总会有人识得真假。”
剑齿虎闻言,蓦然想到了一条,:“我辈之中,若有人能识别藏宝图的真假,我以为这个人不会是别人,应该便是剑门门主。”
赵志武闻言,紧锁的眉宇忽然舒展开来,:“剑门之中,门主至尊。以情理推断,门主纵然不知晓藏宝图藏在何处,但祖先必然会给门主传下秘诀,辨识真伪,以防不测,否则,有那等好事之徒以假『乱』真,企图浑水『摸』鱼,门主倘若胸中无底,处置稍有不慎,便会搞出大『乱』子,让歹人钻了空子。”
剑齿虎听赵志武分析得鞭辟入里,合乎情理,又看见了曙光,紧绷的心弦,慢慢松散开来,:“赵局长分析得很有道理,依我看,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门主,当面陈情,把此间种种隐情作个详细汇报,好使他心中有数,从容应对。”
赵志武闻言,触动心事,顿时垂头丧气,意兴消沉,:“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正是我想向剑先生请教的第二个问题,据我的手下报告,庄主大哥好像失踪了,阁下神通广大,消息灵通,可曾有庄主大哥的消息?”
剑齿虎使劲摇了摇头,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苦笑道:“什么神通广大,消息灵通,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听之汗颜,受之有愧。庄主的确不在赵庄,而且已经非止一日,这段时间,我调用了不少关系,花费了不少心思,四处打听,始终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一点儿有价值的消息也没雍摸』到。庄主千金之躯,干系重大,乍然失踪,一去多日,杳无音讯,着实不可思议,句悖逆的话,现在,庄主的千金之体是否康健,都还是个未知数呀。”
剑齿虎也不晓得赵志文的行踪,赵志武的心骤然十二分紧张起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庄主大哥失踪了,剑门藏宝图现身了,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欲熏心的人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庄主大哥该不会是落到他们手上了吧?想到此处,赵志武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冷汗像雨后春笋一般从背脊上冒了出来。
剑齿虎冷眼旁观,见赵志武像害了疟疾一般,面『色』惨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心中忖度,晓得他是极度担心兄长的安危所致,赶紧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赵志武再也顾不得失态,接过酒杯,仰起脖子喝了个底朝,牙关一咬,犹不管用,连着又斟了两杯酒,像牯牛喝水一般,狼吞虎咽地灌进了嘴里。这三杯酒喝得甚急,最后一杯更是囫囵吞枣,酒气冲,走泥丸,入函谷,赵志武被辛辣的烈酒呛得泪眼『迷』离,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