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乱』世,牛头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然受到土纺亲睐,先是七八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犯了案窜到山上,仗着山高皇帝远,借以栖身驻足,休养生息,间或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只为打牙祭,倒也无甚大患。渐渐地,渐渐地,世道越来越纷『乱』,背井离乡之人越来越众多,这起子人流离失所,无处衣食,相继来到牛头山,举起义薄云旗,是替行道,却尽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打家劫舍,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欺男霸女,称金量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闹得风声鹤唳,鸡犬不宁。适时,因着各路军阀都在忙着捞票子拉队伍扩地盘,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啸聚山林的土匪,有的军阀甚至为了搜刮钱财扩充势力,竟与土匪沆瀣一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一明一暗,白日竖牌坊,夜里做婊子,狼狈为『奸』,坐让土匪壮大,祸患乡里,为害一方。
牛头山上的土匪就是这般钻着『乱』世的空子,端着管不着地顾不着风刮不着的饭碗,像滚雪球一般,积水成渊,只数年光景,就啸聚了大头目六七百人之众。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在这纷纷扰扰的年代,兔子太多,青草太少,不吃窝边草就等于没有草吃,要活活饿死,而一杆子捅到海底,这起子人上山做土匪本就为个不忍饥挨饿,不受人欺压,因此,周遭的百姓深受其害,饱受其苦,奈何手无寸铁,口无利齿,足无快靴,打不过,告不得,逃不脱,只得咬碎牙和血吞,百般忍受,艰难度日。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心不足蛇吞象。饶欲望可以美化为理想,也可以贬斥为贪婪。凡为官的总想着做大官,贵甲四海,下宾服;经商的总想着做巨贾,富甲下,锦衣玉食;当土匪虽遭世人憎恶白眼,毕竟也是一条活路,因此,斯人既做土匪,总想着做头领,威震山头,令行禁止。牛头山上的土匪为争座次,历经数次窝里斗,合纵连横,阴谋诡计,斗争杀伐,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如今只保留了三把交椅。坐头一把交椅的是个喜欢留长发蓄长髯穿长袍的清癯汉子,名叫牛犇,起居在牛王殿,众人称之为牛魔王;坐第二把交椅的是个虎背熊腰的莽汉,名叫马骉,一张脸像被门夹过,又瘦又长,宿在马王殿,众人唤之为马王爷;坐第三把交椅的是个娘们儿,这个娘们儿安歇在摩云寺中,仔细妆扮起来,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活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姐,却不知怎生做了土匪,真名不祥,因为她常骑一匹通体雪白的快马,众人呼之为白龙。
这一,牛头山上张灯结彩,杀鸡宰羊,敲锣打鼓,在摩云寺前摆开筵席,大宴宾客。原来,这一正是牛头山三当家白龙的生日,她的两位结义大哥牛犇和马骉特地披红挂彩,设宴摆酒,带领一众兄弟为佳人添福添寿。
摩云寺原本为佛家清静之地,香火绵延,但自打山上土匪盘踞,无论寺里的菩萨多么灵验,远近的香客总是望而却步。土匪虽然也不乏信佛信道的,但都不过奉行个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凭谁也不能静心礼佛,不过图个大面儿上不得罪佛,以便遇到危难时,可以有个佛脚抱上一抱,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留下『性』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眠花睡柳,逍遥快活。
筵是好筵,席是好席,虽不尽是山珍海味,但也是水陆齐备,应有尽樱筵席上,牛魔王牛犇,马王爷马骉率先向白龙祝了寿,献上了贺礼。牛魔王献上的是他从青川一个大财主家‘借’来的一套金丝楠木梳妆台,马王爷献上的则是刚刚从赵庄马帮手里‘借’来的一个精致玲珑的七巧盒子,盒子挂着锁,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宝贝。
白龙高胸收了礼物,斟了满满一杯酒,跟牛犇和马骉逐一碰杯,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方才干了杯中酒,酒气扑面,容光焕发,娇艳欲滴。
牛犇和马骉的献礼贺寿环节将宴会带上了一个高『潮』,接下来,山寨中的大头目纷纷近前奉上了贺礼,献上了祝福。白龙像花朵一样盛开在人丛中,鹤立鸡群,频频举杯,以美酒答谢。
山寨的头目献礼贺寿已毕,接到请柬不敢不来的乡绅财主们像冰糖葫芦一样排着队,陆续献上了贺礼,表达了祝福。白龙依然像花朵一样盛开在人丛中,不停举杯,樱唇微启,玉舌轻沾,以美酒答谢。
因为贺寿的人太多,这场别开生面的寿宴直从日中摆到了黄昏。这期间,除了怀着忐忑之心来参加寿宴的乡绅和财主,始终强颜欢笑,如坐针毡,如立危卵,虽也频繁举杯,但喝得不多,都还极力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以免言行失态,惹恼了土匪,还没吃完别饶喜酒,自己就要办丧宴。山上的大头目,除了三位当家寨主,基本上都喝得舌头跟脖子一样粗,走路都打着太极拳,东倒西歪,南辕北辙,有不少人更是喝醉了狂吐一气,吐痛快了又接着喝。如此这般,摩云寺里酒肉飘香,歌舞升平,佛家清静地就变成了俗世欢乐场。
掌灯时分,高悬于屋檐上,树枝上的一盏盏气死风灯次第点亮,把巍峨的牛头山妆扮得星光闪闪,美轮美奂。在牛魔王和马王爷的护卫下,白龙款款离开座位,走进摩云寺,更了衣,净了手,焚了香烛,化了纸钱,默默许下心愿,毕恭毕敬地礼拜了寺里的佛菩萨,旋即,点亮了在菩萨面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的孔明灯。
孔明灯载着白龙许下的心愿,冉冉上升,越飞越高,远远望去,仿佛也是浩瀚星空中的一颗星星。白龙伫立在摩云寺前,仰望星空,目光『迷』离,看着看着,竟然就痴了,要不是众人嚷着开戏的声音『潮』水般卷来,白龙似乎要一直望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地老荒。
白龙醒过神来,回眸一笑,百媚丛生。仰慕白龙花容月貌非止一日的牛犇和马骉看着这倾国倾城的一笑,一股暖流蓦然从丹田升起,越来越炙热,几乎就要将骨头烧化。
白龙重新归座,牛魔王和马王爷一左一右坐在白龙的身边。旋即,戏开了,川中名家薛家班登台亮相,只一出场,立刻就将气氛带上了一个新的高『潮』。夜风习习,星光熠熠,偌大的摩云寺灯火通明,丝竹盈耳,如不刨根问底,真似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