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干活的老百姓有累中暑的处理政事的官员有忙中暑的然而这大宴上中暑却还是相当少见。所幸武后一向的底子好降温服药之后当天晚上就差不多缓过了气可其他比她年长的那七个官员就没那么好命了。
老上官被折腾了整整三天另外六个也同样是七死八活。这还不算接连两天之中中暑的官员人数又增加了四五个于是太医署不得不忙忙碌碌地在整个皇城所有官署中紧急开展防暑降温工作——尽管这些官员都已经有相当的准备但身体抵不住暑热这也是着实没办法的事。
李贤很庆幸他那个身子骨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兄长李弘这次不在中暑的行列之中。尽管如此他还是吩咐太医署派人随时跟着以防出事另一头则不得不打点起十分精神往几个老臣家里一一去探视了一圈。
在上官仪家里的时候可怜的某人死死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却仍不忘国事费尽千辛万苦吐出了一句话——戴至德可托以大事。即便是李贤此时此刻也免不了感慨老上官的勤勉赶紧好一通安慰又吩咐和自己一同回来的上官婉儿这些天在家里好好侍奉这才告辞离开。
戴至德这个名字李贤当然不陌生这人也是老资格宰相了曾经和刘仁轨搭档过。然而和刘仁轨的声名赫赫不同此人向来被人当作是庸碌的代表。传言中在接受言事的时候甚至连一个民间老妇人都会当面改换说戴仆射不晓事。
李贤对于声名之类的东西并不看重左思右想方才想起寿筵上看到过这一位似乎筋骨硬朗得很。可尚书右仆射原则上来说比宰相的同三品更高一等怎么还如此不引人注意?想到这里他便寻思着回到政事堂的时候依旧下令让其知政事。好歹也算是补进了一个干事情的人。
由于武后这么忽然一中暑李治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一直以来妻子仿佛都是铁打地金刚一般永远不老不病现如今忽然露出了这样病弱的一面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到这人力也是有穷尽的。于是即将跨入五十岁大关的李上皇竟是陪了武后一日一夜直到天亮武后醒来现丈夫一宿只是打了几个盹这才着慌让王福顺把人送回去。
虽说口中埋怨。但作为妻子谁不想着相濡以沫?尤其是武后这样体会过李治层出不穷乱七八糟举动的更是感到如今生活的来之不易。在这样的感触心绪下。在这一日带病行使太上皇后的权力批复某些奏折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就把李贤地某道人事任命给通过了。不消说那就是戴至德以尚书左仆射知政事的任命。
迫于暑热李贤曾经想过无穷无尽的方法。然而像空调这样划时代地产物是怎么也没可能出现的所以他只能在歪门邪道上动脑筋哪怕那歪门邪道要花费钱财无数。就在武后中暑之后的第三日他便带着人和一大堆东西跑到了大仪殿神秘兮兮地说是防暑用品。
武后着实也被这大热天给吓怕了可实在不认为李贤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掀开那盘子上头盖着的锦帕现都是雕琢得圆滚滚煞是可爱地各色玉鱼。她顿时愣了一愣。等到李贤指着那些东西说是浸泡在凉水中闲时含在嘴里解热她顿时晒然一笑。
“这等奢侈的方法亏你想得出来。”
然而。李贤送来的东西还远远不止如此——玉石凉席一张冰火墙一幢玉石枕一个。所谓的玉石凉席自然是以玉块层层叠叠串起来的;冰火墙则是镂空设计中间可放置冰块放在身后可解热降温;至于玉石枕则不是这年头那种**的枕头。而是李贤千辛万苦让人设置的枕芯。然后在外头裹上玉石薄片最是清凉无比。
话说回来。他自己用的枕头早就都是精心填充软绵绵的枕头所以分外不习惯那种硬邦邦的玩意。
嘴里说奢侈但既然是儿子地一番孝心又不曾盘剥民脂民膏因此武后也就笑纳了。紧跟着从太上皇到皇帝皇后都收到了这么一份夏日礼物而李贤家里从上到下也汰换了一堆东西。而李贤在冬日命人窖藏的无数冰块这时候也就毫不吝啬地都取了出来。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防暑降温工作中戴至德重新进入政事堂便显得无比低调就连里头如今剩下的裴炎、刘之、李敬玄三个也基本上察觉不到戴某人的存在感。等到武后反应过来现政事堂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不免懊悔了一阵子。可观察了几天现有这个人和没这个人几乎没有两样也就默然认可了这么一个事实。
就连始作俑者李贤也忍不住认为上官仪是不是举荐错了人。一个不哼不哈地家伙进了政事堂和不添人有什么两样?当一个月后暑热稍稍缓解姚元之给他送上了这一个月的报告时他才骇然现某人不哼不哈之中解决掉了不少事情其中甚至有兵事。
把人家的建言和他之前的设想结合在一起总共有好几条能够重合在一起:第一是府兵连连逃亡已经不那么切乎实际兵制需要缓慢改革;第二则是大唐在边疆不可只用羁縻制度应该仿太宗皇帝在诸如高昌这样的重要地方设州县直辖统治不可一味节省。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既然打仗了就得有好处否则攻下了再多地方日后反叛连连那么打了也是白打。光是边将悍勇没用还得边官得力才行。
这么说难道真地要从府兵制改成募兵制?
李贤地军事知识来自于李绩但李绩主攻战场对决战略布置对于兵制这种东西少有研究。他倒是隐约记得苏定方作为李靖的徒弟他曾经在人家珍藏地卫公兵法中看到过相应的分析只是现如今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于是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就找到了苏毓结果苏毓二话不说就从自己的闺房里搬出来三大箱子书笑吟吟地说那都是陪嫁——三箱子的书从卫公兵法到阴符经总而言之是应有尽有。结果从来到晚上就不正经干活的李贤破天荒钻进了书房那烛火足足亮了一夜。
这修文坊从女主人到林林总总的仆役下人何尝看见自家主人如此勤奋?整整一夜中夜宵也不知道送过几回偏生李贤是照单全吃却一句话都没有完全一副啃书的书呆子架势。到了早上眼睛里头满是血丝的他方才走出了书房兴冲冲地来到院子中一桶井水从头冲到脚换上衣服便精神抖擞地去上班……不是上朝了。
朝会上并没有什么大争议因为前些天因为中暑的严重减员所以这一天只是确定了十天后由薛仁贵分析安西四镇的整体西域局势以此决定是否由其接任安西大都护。这种规矩是大唐之前从未有过的但太上皇后不反对皇帝不反对储君不反对群臣中更是认为这是大开贤明之风坚决支持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天散得早李贤用最快的度在一堆要审阅的奏折上盖了自己的章上呈或下午后就离开了东宫。除了从不迟到他随便请假早退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得知此事之后叹气的人虽然不少想把人追回来的却一个都没有。
李贤今天早上出门的事情就关照过有要紧事和甘勒商量所以修文坊一大帮女人不免都在思考是什么事尤其是哈蜜儿更是心中忐忑。这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虽说有点小聪明人也算是有骨气的可并不是什么大才。她当然希望弟弟能够富贵荣华可她绝对不愿意被人说李贤是任人唯亲。
坐在那里的她始终不安地低着头甚至没注意屈突申若和李焱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甘勒西域的情况而她那个弟弟回答得头头是道甚至还比划着手指吹嘘着雪山风光。
一旁的几个人当中贺兰烟只是纯粹地感到好奇和憧憬许嫣和阿萝只是想着那种能让人冻成冰棍的寒冷究竟会是怎样的光景而苏毓毕竟是将门之女渐渐听出了一点名堂。这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变着法子问西域那里的地理人情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李贤似乎是属意让薛仁贵去西域的莫非准备把甘勒一起带上?可若是那样哈蜜儿会答应么?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深沉的声音:“甘勒倘若让你衣锦还乡回去龟兹镇你肯回去么?”
正在说话的众人一回头都愣住了压根没想到李贤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而哈蜜儿则是在恍然大悟之后立刻脸色煞白。她咬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忽然瞧见甘勒满脸放光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语掐断了。
在最初对洛阳的羡慕和惊艳过后甘勒似乎已经有些想念那肥美的草原和冰川了。